第三十八章 落雪
接下來的幾日，韓良跟著格格的隊伍繼續(xù)前往西安。
不得不說，這只隊伍的行進速度堪稱蝸牛，格格身邊有著太監(jiān)、嬤嬤、王府供奉高手，還有一百王府最為精銳的護軍，每個護軍都是從鑲白旗中精挑細(xì)選出的勇士。
護軍裝備著上好的明光鎧，百煉鋼刀，弓箭，乃至昂貴且?guī)缀踅^跡的馬槊，不說以一當(dāng)十，平原之上以一當(dāng)五絕對沒有問題。
行進安排的路線也很穩(wěn)妥，風(fēng)陵渡—潼關(guān)—華陰—華州—渭南—臨潼—西安，每日行進一站，沿著官道行軍，絕不趕路，理論上是萬無一失的安排了，可見王爺對這個寶貝閨女真是上了心的疼愛。
從潼關(guān)出發(fā)，過了華州，再往前行一日便是渭南，也算是徹底出了同州府境內(nèi)，進入了平原地帶，不再是兩側(cè)延綿不斷的雄峻高山。
格格貪睡，時常日曬三竿才起來，周圍的人也不敢惱了她的性子，因此隊伍原本預(yù)定的行程，走到一半，就已經(jīng)完全被打亂了，在華州和渭南之間的新堆集，下午才出發(fā)的隊伍不得不停下了腳步，因為天已經(jīng)黑了，只能在官道上扎營一晚了。
“喂，臭皮匠，你在偷吃什么好吃的？”
少女打著哈欠巡視著自己的領(lǐng)地，潼關(guān)派出來護送的五百守軍，在同州交界就已經(jīng)返回了，現(xiàn)在的隊伍是由韓良的二百步兵和王府護軍的一百騎兵組成。
“回稟格格，是烤兔子?！?p> 韓良作為長官，自然是享有點特權(quán)的，這不，士兵逮到的兔子，已經(jīng)上了韓良的燒烤架，撒點鹽巴、胡椒面，別提多香了。
“兔兔這么可愛，你怎么能吃它？”
韓良默默地把烤得金黃的兔子腿遞給了格格。
少女本來已經(jīng)用過晚餐了，這時候看著兔子腿卻忽然感覺有點餓，咽了一小口唾沫，嘟嘟囔囔地說：“都是你逼本格格吃的?！?p> 韓良收斂笑容，認(rèn)真地點了點頭。
一刻鐘后。
少女用嘴唇舔著手指，眼巴巴的望著韓良，意思很明顯。
韓良指了指她鼓鼓的小肚子，少女剛要惱，見韓良遞過來一個水囊。
“塔日嘎，原汁原味的，有助于消化?！?p> 這是繳獲的酸奶，準(zhǔn)格爾人隨身帶著的。
身后的紅袍王府太監(jiān)，神奇地拿出一個玉碗來，少女咕嚕咕嚕地喝了一碗，頓時覺得沒那么油膩了。
“啊，好困啊?！?p> 吃飽了就睡，一向是少女的愛好之一。
溫暖奢華如移動宮殿的大帳篷，侍從們已經(jīng)搭好了，今年的冬天有些反常，都這個季節(jié)了，不僅沒下雪，而且連黃河都沒結(jié)冰，韓良猜測或許這就是傳說中的小冰河期？
具體韓良還真不大懂，少女明顯也沒有了解今年為什么不下雪的興趣。
“咦？”
韓良面色有些古怪，中國有句話叫“說曹操，曹操到”，外國有個定律，叫“墨菲定律”，這不，夜晚的天空忽然飄起了雪花，一點一點融化在官道上。
“耶，下雪了哎！”
少女被雪花在臉上一涼，沒了困意，開始了嘰嘰喳喳模式。
隊伍是靠著官道扎營的，因此排的很長，不是抱團的圓形或方形。
而這時遠(yuǎn)處的官道上，隱隱約約出現(xiàn)了白色的隊伍。
“誰？”
守夜的士兵們警覺的抽出了兵刃。
等隊伍近了，卻不由得有些脊背發(fā)涼。
這只隊伍，很詭異，穿著白色的孝服，打著白幡，抬著一副又一副的棺材，每個人的臉上都涂著厚厚的慘白色的粉，目無表情。
就連騎的馬，都罩著厚厚的白紙殼，好像準(zhǔn)備燒下去的紙馬紙人一般。
前頭吹嗩吶的人，明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盡情演奏著，可卻沒發(fā)出一絲聲音，說不出的詭異。
“今天是冥陰節(jié)?！?p> “鬼門大開，凡人避退?！?p> “這是陰兵借道？”
幾乎是一瞬間，所有人都想起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士兵們緩緩地收回了兵刃，趴在地上低下頭，等“陰兵”從官道上過去。
就連鑲白旗的旗丁，也是如此。
滿清入關(guān)幾百年了，這些旗丁也全是在陜西地界上出生、長大，對漢地風(fēng)俗自然深信不疑。況且滿人其實比漢人更加迷信鬼神之說，看皇帝年年花那么多銀子供著占星師就知道了。
少女被嚇得小臉煞白，王府的紅衣太監(jiān)也顧不得是否會惹怒格格了，直接一手捂著少女的嘴，一手用寬大的袖子遮住自己和格格的眼睛。
韓良瞇著眼睛，平視著這只逐漸走來的“陰兵”隊伍。
不對！
他們不是鬼！
韓良見過泥菩薩這種鬼神一般的人物，真要是鬼，腳不沾地的浮空都不在話下，怎可能踏著官道，帽子、旌旗上掛滿了雪花？
“小心?。。 ?p> 韓良顧不得什么了，大吼警戒。
士兵們這時候還迷茫的閉著眼睛趴在地上，沒反應(yīng)過來。
而這時候，幾百名“陰兵”卻突然從扔在地上的棺材里掏出了兵刃。
“胡大一馬啊嘛內(nèi)特！”
“劈恰克！”
這些身著白衣假扮陰兵的人，身份一點都不難猜，只是韓良沒有的想到，在陜西腹地，歷史上著名的回亂竟然如此激烈。
這些人的目標(biāo)很明確，直指已經(jīng)觀測好位置的格格，延綿在官道兩側(cè)扎營的軍隊，不僅在人數(shù)上少于對方，而且很多人都已經(jīng)進入了夢鄉(xiāng)。軍隊整體極為分散，都覺得陜西腹地，還是官道上，夜晚必定高枕無憂，加上守夜的士兵被陰兵借道一攪和，根本就是毫無準(zhǔn)備。
很快，韓良和格格這塊地方馬上就要被洶涌而至的白衣人包圍了，軍隊的其他士兵，根本來不及支援，被擋在了外邊。
格格身邊現(xiàn)在只有兩位江湖一流高手，這兩人對視了一眼，敵人數(shù)倍于己，憑他倆根本不可能擋得住這些白衣人，身邊這些零星的士兵更是白費。
王府護軍都沒上馬，還卸了甲，這該如何是好？
王府的紅衣太監(jiān)雖是個閹人，這時候倒有幾分骨氣，尖著嗓子大喊：“韓同知，你快帶著格格撤退！其余人，跟老奴為格格斷后！”
這時候不是婆婆媽媽的時候，韓良從士兵身上拔出腰刀，一刀砍斷了篝火旁邊馬匹的繩子，抱著嚇得小臉發(fā)白的少女上了馬。
“駕！”
韓良回頭看了一眼，軍隊已經(jīng)被白衣人吞沒了，那兩個江湖一流高手還在盡自己最大努力阻擋著他們追往山林的腳步。
在山林中，韓良和少女慌不擇路的向南逃跑，白衣人追來的騎兵不少，礙于樹木的阻隔，一時半會還追不上來。
可韓良本來就不擅長騎馬，地形復(fù)雜馬速提不上來，馬背上又帶著一個人，因此距離越拉越近。
韓良此時也顧不得許多，直接給駿馬的屁股來了一刀，馬哀鳴了一聲，臀部飆血，奮力沖刺。
這樣也不是長久之計，連著捅了幾刀，又跑了不知道多久，可能也就一小會兒，可韓良真的覺得很漫長，后邊的白衣人騎兵已經(jīng)追上來了，吶喊聲清晰可聞。
今夜初雪，圓月當(dāng)空。
也不曉得這里是什么地方，沖出叢林，眼前豁然開闊，韓良卻嚇得亡魂皆冒，這特么是懸崖！
通常這種地方都是讓一群狼站著眺望懸崖對岸，對著月亮嚎叫的。
自己可沒降落傘啊，這要摔下去，不是粉身碎骨了嗎。
“啊啊啊啊啊啊??！”
少女捂著眼睛刺耳的尖叫。
停下，快停下啊，被捅了好幾刀的馬紅著眼珠子根本理解不了韓良的意思，徑直往懸崖下邊沖。
韓良已經(jīng)想跳馬了，他也確實是這么做的，但是當(dāng)他把腳從馬鐙里伸出來的時候，馬匹已經(jīng)沖出了懸崖。
很遺憾，馬沒能一躍八丈，飛到拋物線的起點剛過，就摔了下去。
這時候少女看著眼前飛速上升的峭壁，抱著韓良閉目等死。
凌冽的風(fēng)聲中，韓良亡魂皆冒。
“天人合一·降龍！”
《天人合一·降龍》的技能生效了，韓良下落的速度大減，身形為之停滯。
韓良一高興，精神力稍不集中，在恐怖的重力加速下，又開始了瘋狂下墜。
“給我停！”
韓良感覺這一刻自己仿佛已經(jīng)腦溢血了，整個大腦像是被人用大鐵錘使勁敲著，這是精神力不支的征兆。
“抱緊我?！?p> 韓良手中的腰刀在巖壁上使勁劃著，帶出了一串火星。
“啪！”
腰刀承受不住，直接崩斷了。
在腰刀和《天人合一·降龍》的雙重減速之下，韓良終于一手抓住了峭壁上橫向生長的一株粗壯的老桃樹。
一刀插進巖壁的縫里，腰刀“嗡嗡”顫動著。
還好崩斷了最為脆弱的刀刃部分，剩下的一半刀柄部分受力比完整的刀要強得多，借著腰刀的力，韓良掛著樹袋熊一樣抱著他的腰的少女，成功避免了摔成肉泥的結(jié)果。
“沒死呢！來，拉著我的手，騎到樹上來?！?p> 韓良強忍著劇烈的頭痛，一只手反握桃樹，腳牢牢蹬著巖壁，另一手拽著腰間的少女往上提。
“別往下看，看著樹。”
少女聞言，收回了看向無底洞的目光，顫顫巍巍的踩著韓良的身體爬上了桃樹。這株桃樹在這面峭壁上已經(jīng)不知道長了多少年，它從巖壁的縫隙中頑強的生長出來，橫向發(fā)育，努力吸收著白天僅有的一點陽光。
這時候，這株桃樹成了韓良的救命稻草。
韓良上來的時候，已經(jīng)眼前有了重影了，他的精神力消耗的太過嚴(yán)重，帶著個人跳崖，下墜的力道有多大可想而知，以韓良的精神力，強行動用技能減速下墜，痛的韓良都想自己砸碎自己的腦袋，可這個時候是萬萬不敢睡覺的。
騎在下邊的桃樹，已經(jīng)承受了兩個人的重量，少說也有二百多斤了，這桃樹看著粗壯，但畢竟是桃樹，又不是什么以結(jié)實著稱的樹木，所以結(jié)不結(jié)實完全是兩說，萬一睡著了，直接掉下去那就完蛋了。
少女緊緊地抱著韓良，兩個人對坐依偎著，韓良的腦袋枕在冰冷的巖壁上，一手扒著突出的巖石，一手拽著插進石縫里的刀，少女的腦袋窩在韓良的胸膛。
下面的懸崖，在夜晚依舊深不見底，不知道有多深。
天上的明月今夜格外的圓，清輝灑下，滿滿的冷光。
雪越下越大了，看著仿佛近在咫尺的滿月，少女“哇”的一聲哭了。
“臭皮匠，我想我額娘了?！?p> “別哭了，喏，香囊在這呢，你額娘看著你呢，都這么大了還哭鼻子?！?p> 韓良挪開拽著半截腰刀的手，把少女腰上系著的香囊解了下來。
“先睡吧，乖，明天我們就回去了?！?p> 少女摟著韓良的腰沉沉睡去，韓良聞著不知是香囊還是少女身上的香氣，眼皮直打架。
十三四歲的女孩子，正是開始發(fā)育的年紀(jì)，溫香軟玉在懷，韓良默念，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
就這樣，害怕掉下去的韓良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
清晨的薄霧籠罩在山崖間，若是晨起用過了早餐來遛彎，定是讓人賞心悅目的。
可韓良已經(jīng)一宿沒睡了，頭痛的仿佛要裂開，而且夜間大雪讓韓良此時的體表溫度變得極低。
“別動！你不要命了！”
少女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正要像平常一樣在大大的床上舒服的打一個滾，被冷風(fēng)刺的一激靈，頓時清醒了過來，嚇得一動不敢動。
看著摟著自己好似一個雪人似得，凍得嘴唇發(fā)白的韓良，少女有些愧疚。
“臭皮匠，你是不是...很冷?。俊?p> 韓良連翻白眼的力氣都沒了，這不是廢話嗎。
后半夜韓良倒是想起來，看看能不能從系統(tǒng)商城里換點繩索干糧或者衣服、海綿墊之類的。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商城里根本沒有日用品這一欄！戰(zhàn)列艦都賣，不賣海綿墊子，氣的韓良七竅生煙。
總不能換個大雕帶著自己飛下去吧！
“你真的...很冷耶?！?p> 拿溫?zé)岬男∈峙隽伺鲰n良的臉，少女看著韓良失去血色的唇，鬼使神差的......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