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晚上七點的皇樺大酒店已是熱鬧非凡，老字號綢緞商瑞蚨祥的孟老先生正式宣布退休，響當當?shù)拿搜缯埶姆剑墒钦f是北平有臉面的主兒們?nèi)谶@了。

　　羅容皓和羅潤芮這對兄妹正和自家父母與旁的老爺太太們交談，余光瞥見門口出現(xiàn)了一抹藍影，哥哥尚還沒邁步過去，妹妹潤芮已經(jīng)跑上前去。

　　“行嵐姐，你來啦！”

　　來人正是馥行嵐，她穿了一件墨灰色的旗袍，牙色的佩蘭做底，荼白的卷邊印著連枝暗紋點綴，因為夜里涼了起來，搭了個霜色的玉蘭花案披風(fēng)，簡單掛了副艾綠的珠墜，著了雙玄青高跟，整個人看起來淡雅有致，很是賞心悅目。

　　偏生她也是面容姣好，特別是那一雙柳葉眼，澈然明動。今個她點了茜色的口紅，將頭發(fā)盤起，留了兩縷微卷的鬢發(fā)，與服裝相得益彰。

　　緋菁跟在她的身邊，穿了件檀色的旗袍，看起來很是沉穩(wěn)干練。

　　人們紛紛聞聲望去，有些初來乍到的便覺吃驚地緊，被同來的人悄聲解釋一番，再不會覺得可以小覷。

　　馥行嵐見羅潤芮跑來，問了自己后又問了緋菁好，十八九歲的小姑娘戴了個鵝黃發(fā)箍，一席緗色禮服，衣裙邊的水紅蕾絲襯得人兒更是俏皮。她順勢握了握潤芮的手，然后松開拍了拍她的肩，“幾月不見，潤芮出落地愈發(fā)可人了?！?p>　　只見羅潤芮的小臉耷拉了下來，嘟著嘴有些委屈，“行嵐姐，南京一點兒都不好玩，念的書也乏躁得很，我不想去那的學(xué)府了，北平有甚子不好的，留在這里還能時時找你們玩兒。”

　　“潤芮呀，當初不是你吵著要去南京的學(xué)府讀書的嘛？”緋菁笑著打趣道，“是不是看上了這兒哪家的小郎君，不舍的走了？”“緋菁姐！”少女的臉色竟真的染上了桃紅，二人見此便不再打趣下去。

　　瞧見羅容皓一身銀灰西裝而來，二人向他點頭示意，他也笑笑回應(yīng)，“行嵐，緋菁，家妹性子率真了些，給你們添麻煩了，竟是還將二位姑娘堵在門口，快些進來入座才是?！?p>　　羅潤芮聽此回頭對自家兄長做了個鬼臉，然后對二人不好意思的吐吐小舌，“姐姐們快進來，我還有好多話想和你們說呢…”

　　安頓好了羅潤芮這聒噪的小姑娘后，馥行嵐讓緋菁帶上禮物，陪她一塊去往孟老先生那里道聲好。

　　“馥閣主來了，請坐?！闭f話的是北平國黨政府的司令官丁肅紹，他身穿軍裝，和三四位北平里最有臉面的主圍坐在孟洛川的身邊，除了丁肅紹，還有掌有北平城所有貴胄食材的食膳坊的坊主庚尚季、最大的銀號商貴德銀號的老板陸國申和北平記者聯(lián)合會執(zhí)行委員湯修慧女士。

　　馥行嵐先對丁肅紹點頭道好，再與孟洛川老先生問候，逐一打了招呼后才走到留著的空位前，緋菁自然地站在了她的右后方，雙手捧著一個精美的長木盒。

　　“孟老先生，這是給您帶來的一點心意，請老先生笑納?！本p菁將木盒交給了馥行嵐，由她親自奉給了孟洛川方才坐下。孟洛川已是八十三歲高齡，胡子花白，和藹親近，他接過木盒打開，里面是一卷趙孟頫的《洞庭東山圖》。老人家的眼睛頓時就明亮了起來，笑呵呵地道好，“馥丫頭總是會討人歡心，為難你來看我這老朽了，還穿的這般講究?！?p>　　是了，孟洛川乃是旗袍老字號瑞蚨祥的主兒，一代名商，聰明過人，亦是個對字畫有講究的，馥行嵐身上這一件的設(shè)計便是自個想了個大概，擬了草圖后請瑞蚨祥的老師傅再稍做加工打了樣，花了好些時間做的，本是自己喜歡，不承想孟洛川也覺著獨特。

　　真是穿的對也送的對。緋菁暗自佩服著自家的閣主，稍稍抬起了點頭。

　　“馥閣主氣質(zhì)溫雅，這身旗袍著得更襯閣主不凡之姿?！倍∶C紹稱贊得信手拈來，庚尚季與陸國申也是紛紛應(yīng)和夸贊。“馥閣主年輕有為，雖是一介女流，但絲毫不輸我們這些男兒，真是令人汗顏！”庚尚季先是夸贊了馥行嵐，又轉(zhuǎn)頭對湯修慧說道，“湯女士也是巾幗不讓須眉，我們北平真是好福氣啊！”

　　湯修慧一直沒有發(fā)話，安靜地坐在邊緣，聽此也只是回應(yīng)了幾聲寒暄，頗與之格格不入。

　　“論才氣成就，晚輩怎能及湯女士，各位不要再打趣行嵐了?！别バ袓怪罍藁鄄惶矚g自己，種種原因不得而知，如此被一起提到話臺上來，忙是趕緊止住。

　　孟洛川畢竟活了這么大半輩子，在他眼里這些戲碼不過是微不足道，于是又扯別了其他話題。馥行嵐覺著和這幾個暗里爭鋒相對的人處一塊實在是有些乏，若不是老先生人品俱佳，對自己又有幾分喜愛，此刻萬是想尋個借口離了這席?？伤芰⒆阍谶@北平也饒不是個耐不住的可以省事兒的人，幾近完美的交談不僅令人找不出錯處，倒是又令在坐的幾位覺著她又更加落落大方，才氣難掩。聊得正是有一搭沒一搭的時候，屏風(fēng)隔住的那一端傳來了皮鞋落地富有節(jié)奏的腳步聲。

　　丁肅紹抬表看了一眼，然后欠身致意，繼而站起身來走到屏風(fēng)邊上，透過這木雕的屏風(fēng)，隱隱能看到一個身材挺拔的男人，兩人似交談了些什么，丁肅紹便領(lǐng)著他進了席間。

　　“孟老先生，容我為各位介紹一下，”丁肅紹掛滿笑容，側(cè)身示意那人上前比肩，然后輕拍了幾下他的肩說道，“這是剛從南京政府接受先進思想、先進技術(shù)回來北平任職的中校葉重，鹽商葉家的二公子——青年才俊，國之棟梁！”

　　孟洛川上下打量了一番，點了點頭，“看起來是個有作為的孩子?！?p>　　馥行嵐的位置好巧不巧被丁肅紹的身子遮住了視線，礙于禮儀修養(yǎng)她也沒法子探出身子瞧瞧這位青年中校，只能靜候?qū)Ψ降霓D(zhuǎn)身。

　　“葉重，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瑞蚨祥的孟洛川老先生，想來你早就知曉?！倍∶C紹熱情地介紹著北平城里最有權(quán)勢的人們，馥行嵐不禁懷疑這便是設(shè)計好來引薦自個俊才的局。葉重似乎都沒有說話，大多是點頭致禮，應(yīng)該是等著介紹完一圈再說幾句官話。馥行嵐看著就要到自個了，便也正襟危坐了幾分。

　　“最后這位便了不得了，青梢閣閣主馥行嵐。是位年級輕輕才貌雙全的奇女子呀…”

　　馥行嵐的目光對上了他，她不曾算到，這一眼會恍了心神，思緒無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