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這是葉重第一次好好在青梢閣的主廳內(nèi)走著，擇了一處偏些的坐處坐下，桃依便去拿了茶水點心上來，然后說了兩句就離開了。
廳中正有一黃衣女子撫琴，葉重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只聽著曲兒，再打量起閣內(nèi)的構(gòu)造。
方才走過街巷，竟無意發(fā)現(xiàn)了馥行嵐的閨房在何處，可她又露出了那樣難窺見的神色，失了平日在人前神采奕奕的模樣，實在讓人很不是滋味。
現(xiàn)下不過徬晚時分，距離吃晚餐的點約摸還有一個時辰。自己來得急了，本應(yīng)是回趟家中拿些東西再來，但見了她如此，便也不顧什么就來了。
坐了有半個時辰的時候，見一位穿著軍裝的進了大門往里頭去，桃依在門那虛攔了攔，兩人說了幾句后往自個這兒投來了疑惑的目光，桃依才進了簾內(nèi)去通報，不一會兒就將那軍官請了進去。估摸著沒兩分鐘，那軍官便拿著之前馥行嵐想給自己的請報出來了，對自己遠遠做了個禮就離開了。
是了，葉重本就不是來問例的。
馥行嵐出來的時候又披了件黑色的薄紗外套，長長地垂至小腿肚邊，兩側(cè)中部開叉的衣邊使之走動時飄逸而起。里邊是寶藍色的上衣和米白的半身長百迭裙，搭了個黑色低跟小皮鞋，提了個黛色的小包，頭發(fā)挽了半邊用玉珠發(fā)夾夾起，畫了的遠山黛，點了酡紅的唇脂，盡顯溫雅之色。葉重看著她走來，起身迎了上去。
“好了？”他詢問的聲音似乎有些愉悅，馥行嵐本想說些什么，但卻嘆了口氣，“你怎么不早說你不是為公事而來的？”
“我穿著長衫，以為你能猜到?！?p> 馥行嵐這才想起自己之前無意說過的話，不禁勾了嘴角，“是我糊涂了——不過，沒想到你會記得這般細?！?p> “這個自然?！?p> 這話有些莫名其妙，馥行嵐見葉重比了個請的手勢，便也點了點頭先行出了門。沒有問去哪兒，葉重攬了輛黃包車說了些什么，馥行嵐沒太在意，坐上車后也不看他，只看著街上的風(fēng)景出神，不知不覺中車便停下了，還沒等緩過神來葉重已下了車，伸出了左手示意她搭著，馥行嵐挑眉扶上，下了黃包車后才發(fā)現(xiàn)這地方是城中的一家餐廳，豐記飯館，匯了國土內(nèi)四方的菜色，是家老字號了。這地兒離青梢閣不遠，但馥行嵐不怎么出門用膳，一般都是在閣內(nèi)自己開了小廚房解決，若不是有人約了或者參加一些聚會，輕易不出來；一是忙，二是懶。
這家豐記飯館叫著來送過幾次菜，到還挺合胃口。
兩人進了館內(nèi)，葉重問著要了個雅間，馥行嵐便跟著進去了。這雅間的材料不同于外邊堂坐里的模樣，二是用大理石砌了四周，中間吊著一盞西洋燈，饒是像極了留學(xué)時那處的設(shè)計布置。
“有其他雅間嗎？古色些的。”葉重看了一眼身邊的她，然后開口問到。那侍者剛想說什么卻被馥行嵐打斷了，“就這間吧，挺好的?！?p> 顯然注意到了他剛剛看過來的目光，知曉他是想尋間更符合你我的地兒，但那侍者面色略是為難，想著回味一下留學(xué)的時光也好，便攬過了話。雖不知葉重的神色，但聽見了他隱隱傳來的悶笑；馥行嵐對侍者示意后就進了雅間內(nèi)坐下，葉重有些微怔，忽得似有些不悅，頓了頓才走到她對面坐下。
侍者拿來了菜譜供以選擇，馥行嵐正喝著茶潤喉，隨口道，“你點吧，我不怎么挑?！?p> 本以為他會不太好意思還是讓自己看著做主，并說著他隨意才是，卻又忘了眼前這個男子是何樣地不能用普通的思維去看待，馥行嵐剛思及此，對面那人果然低低地蹦出了一個字。
“好?！?p> 馥行嵐也沒阻止，自己從杭城來雖是不怎么挑食，但這辣還是不太會吃，又一次硬著頭皮吃過，當(dāng)夜胃便不舒適被請了醫(yī)生來吊水了。想著這北平的菜色本也不辣，這葉重除了南京和北平似也沒再去什么地方呆過太久，也就不太擔(dān)心了。
等待的時候二人都沒有開口，好在不一會兒便有菜上來了，打開門的那一瞬間馥行嵐聞到了熟悉的氣味，端到面前一看，果不其然是老鴨煲。這老鴨煲多是用選麻鴨用陶罐煮著，現(xiàn)將浮在面上的血沫子去了，放以生姜大蔥和片粽葉，小火慢燉兩刻鐘，再將竹筍和些許海帶放入再煮上一刻多鐘便可出鍋了。在家鄉(xiāng)時父母總喜歡煲這老鴨湯給自己灌著喝去，一度很是厭煩這氣味，但自去留學(xué)后離家遠了久了，倒是分外想念，回來又在杭城沒待兩年便上了北平，如今也是好一陣子沒喝過了。
還未等馥行嵐動手，葉重便先一步拿過了她的碗勺舀了一碗放在了正有些難以置信的她面前。
“這家的味道還算接近杭城，你試試?！薄爸x謝。”
入口的是熟悉的濃湯味，馥行嵐吃了兩口擦了擦嘴才問道，“葉重，你怎么知道味道行不行？”只見他不慌不忙地放下筷子，將那口鴨肉吃進肚中才開口，“有一年的新春，我同朋友在杭城住過一段時間?！?p> 這倒讓馥行嵐有些驚訝，繼而她打趣般說到，“你莫是不是點了桌杭城特色菜？”
“行嵐姑娘實在聰慧，但只猜對了一半?！彪y得見他眉目彎彎，馥行嵐看著很是跟著愉悅，“怎么說？”
“等會你便知道了?！?p> 如此便也不急，只繼續(xù)吃著碗中的湯肉，回味無窮。
老字號便是不一般，上菜很是講究，湯大致喝了一碗后便齊齊端上了好些主菜，馥行嵐見到那些菜色不禁眼睛都亮了幾分，又抬頭看向了葉重，只見他也正看著自己，也不躲避目光，只是馥行嵐陷入了思考。
這桌上的菜不僅有杭城的西湖醋魚、東坡肉和小籠包；還有北平的爆肚、褡褳火燒、宮保蝦肉；開封的三不沾；還有道拼了叫花雞和烤鴨的菜色——這已然不僅是靠猜測和家鄉(xiāng)去點了菜品了，這些菜的出現(xiàn)委實不得不讓馥行嵐心下一驚，因為這些菜不是別的，正是自己在有他的宴會上多吃過幾口的，不僅是中秋雅集，還有那次孟老先生的宴會。
可是，她已經(jīng)盡量沒有表現(xiàn)出自己的偏好了，亦不會有人能告知他，除了閣里的幾個姐妹知曉，但絕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