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過正午,原本晴朗明媚的天空便遍布了烏云,不見了溫暖的陽光。不多時,風(fēng)便越來越?jīng)?,伴隨著點滴細雨飄落在這長安城內(nèi)。夏雨急促,從開始落下零星雨滴算起,沒有多少時間,便下成了傾盆驟雨。雨幕細密,仿佛從天上掛落的串串珠簾,連接這天空與地面。無數(shù)雨滴打在長安街巷的青石地面上,宛若千萬根少女柔嫩的素手纖手按動琴弦般,共同演奏著一曲生動的音樂。
張湯與張騫等人現(xiàn)在正坐在案發(fā)不遠處的一處棧館內(nèi),等待著丞相魏其侯所派之人。由于丞相的手下還沒有驗看尸體與現(xiàn)場,所以街上姚氏三杰的尸骸還擺放在原地,只是在尸體上方張開了一張浸了油脂后晾干的不透水的粗麻大布,用以隔絕這傾盆雨水,保證了案發(fā)現(xiàn)場的諸多細節(jié)不被雨水破壞。幾名衙役撐著傘守在現(xiàn)場周圍,確保此間的萬無一失。
長安衙役都是辦案老手,張湯一聲吩咐后,這些普通衙役便各自忙活起來,不多時便形成了這般景象,完全不用他人過分擔(dān)心。因此,張騫等人與張湯才可以得閑,與于這客棧內(nèi)享用烹茶熱水。屋外雨勢甚大,屋內(nèi)之人能喝上一盞熱茶,仿佛已經(jīng)是最好的享受了。
而張湯看上去并沒有喝水休憩的放松,只見他模樣坐立不安,不斷地把目光投向窗外與棧館大門。今次受害之人乃是丞相的門人,也不知道他是否會因此受到牽連,一想到這兒,他就感到十分揪心。張騫坐在他對面,正有條不紊地喝著茶盞中的熱水,看他如此神態(tài),便是一笑,開口勸道:“張兄,君子臨危而不亂,況且此次丞相門人被害,與張兄并無關(guān)系,丞相大人向來明理,怎么會怪罪張兄呢?況且依我看來,張兄發(fā)現(xiàn)如此及時,必將有利于案件調(diào)查,恐怕丞相還會對張兄多有嘉獎呢?!?p> 張湯聽了他的話,神態(tài)微有松弛,不再如之前那般緊張。他端起面前茶盞,牛飲了一口,誰知那水溫度不低,燙得他呲牙咧嘴。他張著嘴深吸幾口涼氣,才苦笑著開口回答道:“借郎官的吉言了,但愿丞相不要怪罪于我?!?p> 張騫聞言一笑,又與他隨意攀談起來,內(nèi)容不外乎張湯過往查案的杰出戰(zhàn)績。說起自己的得意之處,張湯也漸漸打開了話匣,不多時,便神色得意,眉飛色舞起來,幾乎忘卻了丞相可能遷怒于己之事。
二人正聊在興頭上,就聽店外人馬聲起,仿佛有人來到了店門口。眾人便紛紛住口,方向茶盞,將目光轉(zhuǎn)向棧館的大門。只見棧館大門被人推開,隨后走進一個身材高大魁梧的年老之人,這人身披雨靠,滿身皆是雨水。只見他脫去雨靠,身體微微哆嗦著走進張騫與張湯一旁的暖爐。他一邊伸出雙手在爐上取暖,一邊開口吩咐道:“店家,快給老夫備一碗熱姜水!”
這人不是旁人,正是丞相魏其侯竇嬰的死黨,太仆令灌夫,今朝便是他來充當(dāng)這丞相使者。
那店家趕忙為灌夫端來熱氣騰騰的姜湯,灌夫也不多言,端起盛湯小碗仰頭一飲而盡。之前他臉色鐵青,面容嚴肅,喝罷這姜湯后,臉色才微微緩和。他將空碗遞給店家,這才轉(zhuǎn)頭看向張湯與張騫等人。
張騫見灌夫看向自己,趕忙見禮道:“下臣拜見太仆大人?!?p> 灌夫擺擺手,說道:“郎官無需多禮,聽說姚氏三兄弟在昨晚被人殺害于此,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一邊說著,一邊將目光看向劇昶,似有深意。
劇昶看見他盯著自己,心中更是篤定,昨夜跟蹤自己的幾名高手定是姚氏三杰,只是不知這三人暗中跟蹤自己所為何事。
恐怕三人的死,這灌夫多半也算在了自己頭上。
張騫正自低頭見禮,卻沒看見灌夫表情,便是看到,恐怕也不知其中原委。他接著對灌夫說道:“昨夜,姚氏三位英雄確實是被人殺害于此,發(fā)現(xiàn)者乃是這位長安掾吏張湯張君,大人要想了解細節(jié),直接詢問張君便可。”
灌夫聞言,收起看向劇昶的深邃目光,轉(zhuǎn)而看向張湯,說道:“老夫聽說過你的名字,人們都說你是長安首屈一指的能吏,想來該是有幾分本事?!?p> 張湯聽灌夫稱贊他,不禁欣喜。他知道灌夫本就是丞相竇嬰的左膀右臂,而且他本身還擔(dān)任著九卿之一的太仆要職,地位十分尊貴,就連他也聽說過自己的名聲,想來自己離出人頭地并不遠了。
他面帶喜色地回應(yīng)道:“多謝大人夸獎,小人愧不敢當(dāng)?!?p> 灌夫一點頭,接著問道:“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如今調(diào)查進展如何?”
張湯忙上前,從今晨自己帶手下巡街,發(fā)現(xiàn)有異常之處,而后發(fā)現(xiàn)姚氏三兄弟的尸身開始講起,將尸體的具體傷痕,致死原因,以及根據(jù)現(xiàn)場線索推斷所得的案件推演一一說與灌夫聽。
灌夫聽罷,眉頭微皺,陷入沉思。這事情比自己想象得還要復(fù)雜幾分,怪不得丞相大人會有長安將要再起風(fēng)雨之感嘆。
他想了好一會,才開口對張湯說道:“你的意思是這鬼影殺手可能并非是同一個人?這次下手之人恐怕武功要遠高與之前的兇手?”
張湯自信地點點頭,肯定的說道:“小人對此很有自信,高手能夠以出手程度不同偽裝自己,但是尸身上的傷痕卻是騙不了旁人的?!?p> 灌夫點點頭,他又有意無意地向劇昶看去,心里想道:“聽說劇昶武功不凡,是個難得的高手,但是以他的年齡恐怕還是難以達到此等造詣吧。也就是說殺死三杰的高手另有其人,那么又會是誰呢,對丞相門人一再屠戮?難道說……”
他心里猛然想起之前自己與丞相密談時被丞相打斷,沒有說出口的話,若真是如自己所想一般,恐怕就要大事不妙了。
他擔(dān)心這一切,都是天天子對魏其侯有所不滿,所以才派人折減他的羽翼。
他神色微變,又看向張騫與劇昶,而后務(wù)自搖了搖頭。應(yīng)該不會是如自己想得那么惡劣,天子年幼,恐怕難以招攬到如此高手為他賣命。況且君侯為先帝顧命,天子一向敬重有加。
他還在思索,卻聽張騫開口問道:“下臣斗膽,詢問太仆大人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