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扶影
景蕭錦意義非凡的眼神在顧無己身上梭巡著，一臉意味莫名的笑意。
就是逗逗他，應該不至于害了他吧？
就當作司卿容所說的折磨一番，雖然欣賞他的廚藝，但還是抵不過行山釀對她的誘惑。
打定了主意，她在桌前坐下身，執(zhí)起筷子就要評定一下菜式的味道。
一口菜下腹，的確是她喜愛的味道。
“玉粒，你也坐下來吃?！本笆掑\拍了拍身旁的椅子。
“公主，奴婢已經吃過了，您讓顧…無己吃吧，他準備這些菜用了很長時間！”玉粒話說得別扭。
景蕭錦暼了顧無己一眼，點點頭：“也無不可，你坐下來吃吧！”
顧無己也不推辭，拿起準備好的另一副碗筷，盛了碗湯坐在景蕭錦對面的位置，慢條斯理的動著筷子。
一頓飯下來，誰也沒說什么，只有景蕭錦頭上步搖的珠子流蘇不斷搖曳發(fā)出的清脆聲響。
飯后，景蕭錦獨自回到寢殿，坐在桌案前也不知道做什么好。
她拿出一幅寬大的地圖，撲在桌案上，仔細研究著。
地圖已然老舊泛黃，還有些發(fā)霉，但上頭的字還算是清晰。
地圖涵蓋整個圣瀛大陸，分有三個疆域廣闊的大國和兩個小國。北瀝位于左上角，被南梁北梁半包圍著，雙梁的版圖從右上角一直延伸到左下角，其間一條沉重的界線分隔出南北，南梁的疆域是北梁的兩倍大。
南廷與東川在地圖的右下方邊角的位置，不甚起眼。
北瀝毗鄰北梁的邊城，被劃分出一個形狀呈倒三角的地域，以單個“雲”字命名，是為“云城”，那是景蕭錦四年前與父皇協商后分出的一個“特別行政區(qū)”，北瀝皇室不直接參與管理，但區(qū)域內不可養(yǎng)兵。
云城施行民主政治，而管理者皆由她親自挑選任命，都有較為優(yōu)越的民主領導頭腦。
想起來也有許久未曾見過她親任的云城城主了，也虧得他的悉心管理云城才有今日，四年來她還未親自去拜訪過他。
“玉粒！”她高聲喚道。
很快就有人疾步入了寢殿，然而來者不是玉粒，而是個高大的男子。
景蕭錦腦袋快速運轉著，倪冤倪殃平日都在暗中，也沒有這么高的個子，那就只有顧無己了。
“怎么是你？玉粒呢？”景蕭錦奇怪，玉粒平日是一步都不會離開宮殿的。
“不知?！鳖櫉o己淡淡回答道。
“也罷，你會磨墨吧？”說完，她立即意識到自己問了個蠢問題，當書生的哪有不會磨墨的？
“會?！鳖櫉o己看了眼她桌案上的地圖。
“那你磨點墨，本公主要寫封信?！闭f著，她收起地圖，抽出一張不大不小的松花紙，平鋪在桌案上。
顧無己不多說什么，拿起桌案旁的紅漆檀木古架上的墨盒，輕挑出一條長條狀的油煙墨，低頭在桌案上的硯臺仔細操作了一番，便開始磨起墨來。
景蕭錦側頭看著他熟練又毫無錯處的動作，認可了他在磨墨上的功夫。
令她注意更甚的是，他的手很是好看，病態(tài)般偏白的膚色如白玉般，與他臉上的膚色相差甚遠。
一只手扶著硯臺，另一只手不疾不徐地研磨著，手指如他的身段，筆直修長。
景蕭錦突然覺得這個人除了長得不算好看，其他什么的都還算不錯。
不多時，顧無己磨出了一小潭子墨水，景蕭錦就喊了停。
輕拿起一支紫毫筆，沾了些墨，她便開始寫信。
顧無己站在一旁，眸光淡淡地追隨著她，心弦宛如她頭上的步搖，輕輕搖擺著。
眼前的她模樣已然褪下尚未及笄時的稚氣，但那雙明媚的眼睛依舊如朗星般璀璨，神態(tài)間盡流露著女子的嬌媚華滟，奪目惑人。
果真還是安靜的時候誘人些。
就這樣看著看著，他的耳朵就隱隱開始發(fā)紅。
然而景蕭錦剛寫下兩字，幾十年都沒變的強迫癥就犯上了。
“真丑?！彼止玖寺?，將紙揉成一團扔到字紙簍里。
再換了張紙寫，同樣還是卡在了那兩個字上。
“他名字怎這般難寫？”景蕭錦埋汰道，又在寫廢了的這張紙上胡亂練習了一版那兩字。
顧無己看著她的舉措，心下失笑，面上卻不動聲色地說道：“讓我來試試如何？”
那兩個字，他自是無比熟悉的。
景蕭錦看了他一眼，點點頭，將座位和筆都讓了給他。
紫毫筆在他的大掌里盡顯得細小，卻也被他穩(wěn)固的控在幾指之間，龍飛鳳舞地寫下了她一直寫不好的那兩個字。
扶影。
大小相若，粗細有度，可見他在力度上掌控之微妙。
景蕭錦贊賞也似的點了點頭，說道：“不錯嘛！接下來我來讀你來寫怎樣？”
“不要?！彼麛嗑芙^，將筆放好，站了起身。
她從未見過如此不給主子面子的下人。
果然要帶他去‘見下世面’！
思忖間，突然一只全身通白的物體從屏風后飛馳而來，未等景蕭錦看清，它便落腳在桌案上。
是只白鴿，腳上綁著一個小小的白卷紙。
景蕭錦輕柔地將小卷紙從它的腿上拆卸下來，它便即刻展翅飛走了。
然而，留下了一泡不可描述之物。
顧無己一臉陰翳地看著那泡剛好留在了他寫的兩字上的鳥糞，隱隱的記恨上司卿容的白鴿了。
趁景蕭錦在看卷子不注意，他輕運內力，桌案上的松花紙頃刻無聲的化成了一堆灰燼。
景蕭錦看畢卷紙的內容，欣喜地說道：“司卿容后日休沐，約我后日早晨去打獵?！?p> 轉而她看了顧無己一眼：“明日設了宮宴，你得跟著玉粒他們做些事，后日本公主不在，你也就能自由一天了?！?p> “我要跟公主去打獵?！鳖櫉o己語氣堅決，不知何意。
“你連馬都不會騎，飛過去？”她心情頗好地笑道。
“也無不可?！彼S口回道。
低凝著她笑靨明媚的模樣，顧無己的臉色卻有些陰沉。
放下手中的小卷紙，景蕭錦才發(fā)現桌案上有一團灰燼。
“這怎么回事？”她眉頭微蹙，在那個位置化成灰的也只能是她的信紙了。
“不知?！鳖櫉o己淡淡回答道。
景蕭錦詫異，思忖了一下，那白鴿剛剛就是落腳在那張松花紙上的，不就一會兒，連煙味都沒聞到，紙就化成灰了。
心想著司卿容莫不是養(yǎng)了個火箭？起飛會噴火的那種。
她完全沒猜疑到顧無己身上。
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她將灰燼鏟到字紙簍里，取來地圖鋪開，看向顧無己。
“你說是你南梁人對吧？知道這個地方在哪嗎？”她指著南梁一個臨海邊、畫了圈圈的地方。
顧無己隨意瞥了眼，說道：“認識，是我故鄉(xiāng)?！?p> 景蕭錦驚異地看著他，說道：“故鄉(xiāng)？你從前是個傭耕？”
顧無己搖搖頭。
“那你總該知道怎么回故鄉(xiāng)吧？”也不多問，她切入正題。
“知道?！?p> “那好，大后日出發(fā)?！?p> 她雖有地圖，但距離上回前去農莊已隔了多年，路早已不盡然記得，既然他識路，那便將他捎上，以免兜兜轉轉找不著方向耽擱時間。
抬頭看到他沒什么表情的臉，一身穩(wěn)重的氣韻，就又想到了某件好玩的事。
“今晚你不必準備晚膳了，本公主請客，去外頭找找樂子！”她笑得奸逞。
顧無己頓時心感面前這女人又要做些不好的事情了。
“不去?！彼麛嗑芙^，為自己挖條退路。
“你新入桂瀾宮，本公主這是給你慶賀一下呢！必須去！”也不給他拒絕的機會，她說完立馬就擺擺手，“下去吧，去換身衣服，穿好看些！”
顧無己深深睇了她一眼，低嘆一聲，轉身出了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