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鄧歆晴
翌日。
承了北方此年此季的晴朗干旱，清晨的弱陽落在偌大的皇宮中，將宮殿內(nèi)外照得通亮。
宮宴設在了巳時，平日常常睡懶覺的景蕭錦今日也沒再賴床，辰時未到就乖乖聽玉粒嘮叨著起了床，只因必須盛裝打扮出宴。
玉粒的手腳雖練達精快，到底一番妝扮下來還需耗費些時辰。
“公主，穿這條如何？”玉粒細細挑著衣裳，扯出了一條袖口又寬又大的深藍錦綢宮裝，從衣領到裙尾都是獨特而繁瑣的，上頭繡著百朵不重樣的芙蓉，清幽之余還很是磅礴大氣。
景蕭錦挨在軟榻上遠遠瞟了一眼，看著那顏色還是挺合心意的，她懶懶地點了點頭，拖沓著站起身就讓玉粒伺候著穿衣裳了。
待到發(fā)髻也打扮妥當，已是小半個時辰之后的事了。
景蕭錦瞧著銅鏡中打扮得端莊且華貴的自己，得意一笑。
“玉粒，玉粒，誰是這天下最美的人?。俊闭f著，她還真像在施魔法一般攪動著手指。
“回公主，當然是您！”玉粒好笑的回答道，腹誹著公主還真是一點都不謙虛！
“答對了，賞！”
許是因為昨夜難得睡了個好覺，景蕭錦今日心情頗好。
不久后，一個小宮女踏著小碎步進了宮殿。
“殿下，各家小姐都已到蓮池那兒等您了?！眲傔M門，小宮女就被入眼的女子狠狠驚艷了一把，“公主真美，壓根沒有哪家小姐比得過您，公主定能艷壓群芳！”
“小嘴挺甜的，玉粒，賞！”景蕭錦得瑟到合不攏嘴。
顧無己也正好從偏殿走來了正殿，精神不佳，他懶懶暼了景蕭錦一眼，就說了句，“不錯?！?p> 當時景蕭錦就跟他急了。
不多時，一群宮人就跟隨在景蕭錦身后，一路走去皇宮中最有生機的后花園，假山高聳，錦鱗在水池中活潑地游玩著，百花臺上各色的花朵芬芳動人，一眼望去，美景當稱得上如畫一般。
路經(jīng)一條鵝卵石小徑，再過了一個掛著牌匾的拱門，就能看到蓮池了。
蓮池寬長約莫有九十丈，蓮池正中處搭了一個蓮臺，一條無攔長徑連接著蓮臺和蓮池外的閑亭。
閑亭很是寬敞，擺了十張云長白石方桌，每桌能容二人，因此設了二十石凳。
因是早晨設宴，御膳房準備了許多點心，整齊地擺在了每一桌上，盛裝點心的皆是宮中特有的金碧鏤空雕紋盤碟，為亭子閑淡的氣韻平添了一抹奢華。
亭中端坐著十多位官家小姐，皆盛裝打扮，頭戴珠花雀寶，面抹紅裝胭粉，額間甚至畫上了紅砂，可見她們對此宴的重視。
然而這么多人，景蕭錦一個都不認識。
走近了，后身有宮人大喊了一聲，“公主駕到！”
官家小姐們紛紛疾走出了閑亭，無人敢怠慢了去，皆對景蕭錦行了一禮，齊聲道：“見過公主！”
“各位小姐無須多禮，都落座吧！”景蕭錦瞇著眼淺淺一笑，威儀而有氣勢。
不少女子今日還是頭次見到景蕭錦，抬頭看到她那張只一眼就能動人心魄的模樣時，都頗為一驚，目光移都移不開了。
沉藍芙蓉金絲錦綢宮裝很是修身，將她的身段襯得頎長苗條，玲瓏有致，一股子與生俱來的凌人氣韻仿佛能將蓮池里的空氣都壓下！
確實如方才的小宮女所說，景蕭錦艷壓群芳，但不僅只是出于樣貌妝扮，還出于個頭。
她往女子們的身邊一站，個子就很明顯的比所有人都高上了不少，景蕭錦心里倏地就飆出些像顧無己平日俯視看人的快意。
景蕭錦淺笑著，無意理會她們癡傻的視線，抬步走進了亭中，坐落在了正中間的圓形石桌旁，而玉粒和顧無己并未跟隨進來，留在了亭外。
隨后眾女紛紛回到各自的位置。
應該是出于她們大多都比景蕭錦小了那么兩三歲的緣故，才是及笄的年齡，身段和模樣都還沒長開。
景蕭錦觀望整個亭中，全都是小女孩兒，這下她都不知該怎么幫景清涵挑人了。
雖然下的名帖中并未明說，但人人皆知今日是個名副其實的選妃宴，而景蕭錦便是可以助她們一步登天的高梯，討好了她，就等同于有了入宮的機會！
景蕭錦對她們的想法心知肚明，但也不點破，坐在眾人中間，她主持著說道：“今日各位都無須拘禮，難得本公主操辦宮宴，都應好好玩樂一番才是！”
“您說的是，公主！”立馬就有人開口恭維了，“臣女是李侍郎府之女李茜。前些日子有幸瞧見公主姐姐出宮時策馬奔騰的情形，臣女便被公主姐姐深深迷住了眼，一時心血來潮，作了一聯(lián)詩，想贈予姐姐。”
景蕭錦挑挑眉，著實聽不慣她左一句姐姐右一句姐姐的調(diào)調(diào)，但也沒就此拂了這李小姐的顏面。
她心意淡淡，卻假裝頗有興趣的樣子，柔聲說道：“既然是李小姐的心意，那本公主就要洗耳恭聽了?！?p> 李小姐驚喜一笑，連忙說道：“臣女不才，獻丑了！”
繼而她吟道：“千絲飄索艷驚人，九天中來碧落去！”
聽罷，景蕭錦思忖著這水平還挺普通的。
然而，落入其他人耳中倒不盡是如她想的那般，立即就有一女子開口稱贊道：“九天，碧落？李小姐好詩意！這是夸公主是天上仙子呢！”
又一人說道：“殿下本就有天人之姿！臣女作為女子都總?cè)滩蛔∠攵嗫磶籽?！?p> “小女好生羨慕公主！”
眾女嘈嘈雜雜，紛紛在爭取著景蕭錦這尊大佛的注目。
而這時，一把較之眾人成熟許多的女聲插了進來：“李小姐這句詩，臣女覺得尚有不足之處！”
眾人的視線立即掃向那聲音的主人，她坐在公主的后側(cè)方，是一個模樣看著與景蕭錦年齡相仿的女子，云髻高綰，唇紅齒白，一身杏黃錦軟羅，模樣在眾女中也當?shù)蒙铣霰姟?p> “鄧小姐覺得應是何如？”被人當眾批斗，李小姐如何都有些不悅。
聽到是鄧氏，景蕭錦當即想起了下名貼時寫過的唯一一個鄧氏女子，鄧歆晴。
“李小姐，難道公主只有模樣出眾嗎？”鄧歆晴笑笑，“公主生而早慧，聰穎過人，志在國事，數(shù)年來為北瀝謀，納工建城以資民囊，調(diào)和黔黎生活，平定社稷，上至官臣，下至農(nóng)家，無一不知公主大才。北瀝如今趕超了北梁，穩(wěn)居天下第二強國之位，公主殿下自然功不可沒！”
景蕭錦似笑非笑的看著鄧歆晴。
捧她可以，這般捧法未免有些過了，總感這鄧歆晴似要生什么事兒，讓她即使聽著自己的好話也得意不起來。
“鄧小姐也想為本公主吟一句嗎？”景蕭錦笑容里帶著些玩味戲謔，眸中微光劃過，看著鄧歆晴的眼神帶著倨傲。
鄧歆晴愣了一下，立即收拾好神思，眼珠子快速轉(zhuǎn)動著，隨即點點頭，說道：“臣女也獻丑，為公主吟上一句！”
繼而她開口吟道：“才絕驚華，世間無雙！”
敷衍得有些認真。
到底吟的人是忠郡王府的嫡女，頌的是那高高在上的公主，其他女子即便明了，也還是跟著附和了幾句。
景蕭錦心神色沒有半些波瀾，但畢竟是夸自己的，她捂嘴假笑了一下，裝著謙虛的模樣說道：“呵呵，本公主都快給你們夸得天上有地下無了！”
平心而論，對比她們這些縹緲的夸贊，景蕭錦更喜歡玉粒那樣由衷簡單的欣賞，又或者是司卿容那樣褒貶不知的大話。
聽著總比女子家間的奉承悅耳動聽許多。
然，就在這時，閑亭外突然傳來“撲通”一聲，相繼而來的是一女子的尖叫聲。
景蕭錦顰眉，一雙利睿的眼橫掃到亭外，二話不說立即起身繞過眾女，疾步走出了亭子。
尖叫的女子步履都幾近穩(wěn)不住，仍堅持了一路沖到了景蕭錦跟前，慌聲說道：“公主，快救人！快救人！丞相府的莫小姐落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