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人們就是這樣,寧可被酒醉死,決不說我喝不下!
馮寶抗不住了,一壇半已經(jīng)喝下去,也吐過一次了,他感覺自己實在是喝不了了。
眼下,還能坐在那你來我往喝酒的,只剩下劉定遠(yuǎn)、雷火和劉愣子三個人了,只不過他們也好不到哪兒去,一個個眼睛血紅血紅的,每喝一杯后,都得在那兒歇半天了。
“別、別喝了!我看,差、差不多了。”馮寶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還用手晃了晃,繼續(xù)道:“這、這已經(jīng)倒好幾個了,要喝,明天!明天再喝。”說完,他突然大叫道:“石子——,你人呢?”
“來了,來了?。 痹捖暲?,石子和老張頭,一人端一盆熱水走了進來。
石子先擰干一條熱毛巾,遞給馮寶,接著和老張頭又給劉定遠(yuǎn)他們幾個一人一條。
用熱毛巾擦過臉后,馮寶頓時覺得神清氣爽許多,甚至連酒都有些“醒了”,連忙對石子道:“給謝校尉他們幾個也擦一下。”
事實上,不用馮寶說,石子和老張頭已經(jīng)開始用熱毛巾分別給謝巖和林運擦臉了。
“呼——”謝巖被熱毛巾“燙”醒了,長長吐出一口酒氣,從石子手上接過毛巾,自己動手擦拭了一下,感覺還不夠,又讓石子換一條熱的來。
再一次擦過臉后,謝巖感覺自己清醒多了,他看了一眼周圍,見已經(jīng)無人再喝酒了,要么趴著、躺著,要么坐那兒用熱毛巾在擦拭。
“應(yīng)該差不多了吧,要不換個地兒,喝喝茶?”謝巖望著劉定遠(yuǎn),似乎是在征詢他的意思。
劉定遠(yuǎn)還沒來得及說,馮寶先說了:“對,咱們喝茶去,酒,明天繼續(xù)?!?p> “那就明天再喝!”劉定遠(yuǎn)情知自己也喝不動了,順?biāo)浦鄣氐溃骸叭ズ炔?,聊聊天去。?p> 最終,能自己走出去的,只有謝巖、馮寶、劉定遠(yuǎn)和雷火四個人,劉愣子倒是沒事,他本也想去,卻讓雷火給叫住,讓他去幫石子他們收拾。
接待客人的房間顯然讓人給收拾過了,椅子一張張靠墻放好,中間的桌子上還放好了一壺沏好的熱茶,他們四個人剛進去,王三狗推門而入,先把爐子里的蜂窩煤換了一個,然后給每人面前倒上一杯茶,忙完后才退了出去。
劉定遠(yuǎn)拿起茶杯,先喝了一口,而后說:“你倆不簡單啊,區(qū)區(qū)幾百人就拿下了‘安勝關(guān)’,難怪先帝要召你們‘返京敘功’,那可是大榮耀啊?!?p> “別提這個了?!瘪T寶一肚子不高興地道:“還不如給我們隨便一個地兒待著呢,現(xiàn)在的地兒,那是人家‘右領(lǐng)軍衛(wèi)’的,指不定哪天得還回去呢。”
“此話怎講?”劉定遠(yuǎn)看著謝巖問。
謝巖只得把自己等人回到“長安”以后的事情,大致說了一下,最后道:“我們是在等陛下哪天想起我們了,才好說以后的事,‘?dāng)⒉粩⒐Α?,真是無所謂,我對當(dāng)官本就沒什么興趣。”
“這是哪的話啊,有功不賞,豈是大唐風(fēng)范,定然是陛下太忙,一時忘記了?!?p> “別光說我們呀,那你呢?什么時候回‘隴右道’?我可是聽說了,對‘西突厥’用兵那可是板上釘釘?shù)氖?,你不打算參與?”馮寶沖著劉定遠(yuǎn)問。
“唉,怕是去不成了?!?p> “怎么了?”馮寶問。
“老頭子不想讓我再上戰(zhàn)場了,他準(zhǔn)備親自去求陛下,把我弄到‘洛陽’去。”劉定遠(yuǎn)頗為無奈地道。
謝巖有些奇怪,問:“不上戰(zhàn)場,回‘長安’就是了,干嘛要去‘洛陽’?”
劉定遠(yuǎn)看了一眼謝巖,又轉(zhuǎn)首看了下雷火,發(fā)現(xiàn)他居然趴在桌上睡著了,略過片刻后,他似乎拿定了主意,這才低聲說道:“老頭子說,朝堂上,有大哥在就行了,我去‘洛陽’是為了留個后路,萬一……”
后面的話,不用他說,謝巖和馮寶自然也聽得懂,俗話說“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老子“夔國公”劉弘基那是貞觀老臣,況且現(xiàn)已致仕在家,于朝中并無什么影響力,如今拼著老臉不要,把劉定遠(yuǎn)弄去“洛陽”,其實也就是給劉家留下一條后路,以防朝廷之中有什么變化,這種事,無論是在封建王朝,還是在后世,其實都是一種很普遍的現(xiàn)象。
“還是令尊大人想得周到啊?!敝x巖有些感慨地說道,他不得不承認(rèn),劉弘基安排的很是合理,對于封建大家族來說,無論怎么樣,也不能有一棵樹上吊死的心態(tài)。
“唉,可是我不想??!”劉定遠(yuǎn)苦笑地道:“除了會打仗,我別的什么也不會,去‘洛陽’干什么呢?”
“什么也別干!”謝巖道:“令尊大人恐怕就是這個意思。”
“混吃等死?當(dāng)個紈绔?”劉定遠(yuǎn)瞪著眼睛看向謝巖。
謝巖雖不情愿,但還是點了點頭,意思不言而明。
“那不行,好男兒功名馬上取,我劉定遠(yuǎn)又不是貪生怕死之輩,要我現(xiàn)在就混吃等死,那不如死了拉倒?!眲⒍ㄟh(yuǎn)大聲說道。
“對,男子漢就應(yīng)該馬上取功名!”
此言一出,劉定遠(yuǎn)、謝巖和馮寶一齊把目光投向雷火身上,因為剛剛那句話,確是這個“睡著”的人叫出來的。
雷火從桌上直起身體,猛地?fù)u了兩下腦袋,再道:“我說錯了嗎?”
馮寶看著雷火,又好氣又好笑地說:“沒有,你說的很對!”
“那不就對了,總不能和你們倆一樣吧,明明有本事,可天天忙活著商賈事,好不容易想出個援助‘波斯’的事,還信誓旦旦地去給陛下上書,現(xiàn)在連個下文也沒有,從沒見你們放在心上,甚至提都沒提過?!?p> 或許是酒后吐真言吧,雷火剛剛那一番話,著實讓謝巖和馮寶二人吃了一驚,他們都沒有想到,雷火竟然會對那件事會如此上心。
“老雷,你咋會這么想?”馮寶不得不問出來。
“是啊,你要是有什么想法,當(dāng)著劉都尉的面直接說好了。”謝巖覺得自己也是時候了解一下身邊人的想法了。
“那我可就說了啊,我是粗人,要是說得不對,就當(dāng)放屁好了。”雷火似乎有些話憋得太久了,說起來都顧不上禮儀了。
“都不是外人,你隨便說好了?!瘪T寶應(yīng)道。
雷火不再多想,直接道:“你們兩位校尉,出自名門,都是有大才的人,不論將來為將或為相,都是可以預(yù)期的,可我們呢?除了上陣廝殺,什么都不會,現(xiàn)在跟在你們后面,吃喝用度都不愁,可是,我也想光宗耀祖,我也想給兒孫掙個出身?。∏岸螘r間,聽說謝校尉上書陛下,提出援助‘波斯’這事,我和禁兵弟兄們都商量好了,要是真能行,咱們一起去,不就打仗嗎?我雷火怕過誰啊?”
雷火一番話,說的是豪氣干云,令馮寶佩服萬分,并擊掌而道:“說得好!老雷啊,你可真是一條血性漢子!不怪當(dāng)日警官說‘誰敢橫刀立馬,唯我雷大將軍’!”
劉定遠(yuǎn)是越聽越糊涂,他搶在別人說話前,趕緊問:“什么援助‘波斯’?上什么書?‘雷大將軍’又是怎么回事?這怎么又和禁兵扯上關(guān)系了?”一連數(shù)問,都不知道他問的是誰?
馮寶起身道:“讓他們兩人回答你吧,我先去方便一下。”
“老雷,還是你來說吧?!?p> 既然謝巖不主動說,那雷火也就當(dāng)仁不讓地說起來……差不多將他們來到“長安”以后發(fā)生的事情全都說了一遍,可以這么說吧,除了雷火不知道的,其余的都說了。
劉定遠(yuǎn)聽完之后,那是久久不能平靜,他是真心沒有想到,短短半年時間里,居然發(fā)生了如此多的事情。
隔了好一會兒,劉定遠(yuǎn)突然問:“警官啊,你說,那個什么‘軍官使節(jié)團’能不能成行?”
謝巖直說自己的想法道:“不好說,陛下有沒有看到奏疏尚不知道,更勿論其它了。”
“我覺得陛下沒有看到?!痹缫鸦氐轿輧?nèi)的馮寶道:“要是陛下看到了,怎么著也會有個說法吧?!?p> 劉定遠(yuǎn)也點了點頭,贊同地道:“不錯,是這個理兒?!边^了一會,他又問道:“要是陛下同意呢?”
“那還有什么說的,我雷火第一個去!”
“援助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劉定遠(yuǎn)似乎對這件事情非常上心,又一次問道。
謝巖考慮一下后道:“要說有多大可能性,我還真不敢說,不過此事對大唐而言,沒有任何風(fēng)險,即使是‘軍官使節(jié)團’的軍官們,也沒什么危險,反正他們又用不著上陣打仗的?!?p> “我看,少說有六成可能?!崩谆鹩忠淮谓舆^話道:“禁兵軍官,還有韓成,加上我,討論過很多次了,只要‘波斯皇族’人心未失,組織起和‘大食人’對戰(zhàn)的軍隊并不難,加上謝校尉提出的戰(zhàn)法,在一段時間里形成對峙狀態(tài)是必然的,但若是談到奪回失地,收復(fù)國土,恐怕需要很多年才能夠作得到,但那個并不是重點,對大唐來說,只要那地方不給‘大食人’完全占據(jù),那就是勝利?!?p> 謝巖簡直都不敢相信,平日甚少說話,大字不識幾個的雷火,竟然能夠說出上述之言,他甚至有些懷疑,雷火是不是在“扮豬吃虎”?
劉定遠(yuǎn)同樣十分震驚地看著雷火,仿佛從來不認(rèn)識這么一個人。
雷火被他們看的有點莫名其妙,不知道是自己說錯了什么呢,還是別的。
“老雷,剛剛那些話都是你想出來的?”馮寶也有些不信地問。
雷火不好意思地?fù)狭藫项^,說:“那都是討論的時候他們說的?!?p> 三個人同時松了一口氣。
“話不對嗎?”雷火奇怪地問道。
“沒有,他們說的很正確。”馮寶立刻說道:“可是陛下看不到,說什么都沒用?!?p> “哎,終歸還是紙上談兵啊。”謝巖感慨地說
“那也就是說只要陛下知道了就事有可為?!眲⒍ㄟh(yuǎn)既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問別人。
“差不多吧?!瘪T寶隨口一說。
劉定遠(yuǎn)忽然說道:“那找一個能夠見到陛下的人不就行了嗎?”
馮寶道:“說的輕松,上哪找去?。俊?p> “我倒是可以試試?!眲⒍ㄟh(yuǎn)這話可沒有說出來,而是在心里對自己說的。
“行啦,此事多說無益,哪怕是說到天亮也不會有什么結(jié)果,還不如想想明天除夕怎么過呢?”謝巖不想再討論下去了,直接就換了一個話題。
“簡單,吃餃子,發(fā)紅包!”馮寶似乎早有準(zhǔn)備,馬上說道:“警官你弄餡,我來包。”
“餃子是什么?”雷火和劉定遠(yuǎn)異口同聲的問。
馮寶故作神秘地說“現(xiàn)在不告訴你們,明天吃了就知道了?!?p> 謝巖也一邊湊趣地道:“絕對是好東西,不吃可別后悔喲?!?p> “又有啥好吃的?”話聲中,劉愣子推門而入。
“你小子就知道吃!”雷火笑罵道。
“嘿嘿,民以食為天嗎!不吃哪成啊?!眲蹲幼聛碚f。
“就你會說話。”謝巖說著站起來,對劉定遠(yuǎn)道:“你們先聊,我去巡視一下營地?!?p> “這么晚還去?”劉定遠(yuǎn)不解地問。
馮寶道:“每天睡前巡視一遍,都是大伙兒輪著來的事,今天剛好是警官,你就別管他了,我們繼續(xù)。”
謝巖走出房間,先呼吸一口清冷的空氣,讓自己的腦袋清醒一下,然后按照往日巡視的慣例,從營房開始,一路巡查下去……
大約用了一個多時辰,謝巖將所有地方都走了一遍,確認(rèn)該有人值守的地方都有人后,這才回到客房,進去一看,只有石子一個人趴在桌子上睡覺,其他人都不在了,想來應(yīng)該去睡了。
謝巖喚醒石子,說:“不早了,你也回去睡吧。”
石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說:“我還要給校尉弄熱水呢?!?p> 謝巖以命令的口吻道:“不用啦,你快去睡吧?!?p> 等到石子離開之后,他稍作休息,也回到自己房間就寢去了。
所有房間的燈火全部熄滅了,整座軍營里非常的安靜,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雪花又一片一片的落下,悄無聲息地落在地上、掛在樹梢上、停留在一切它可以停留的地方上……
有一雙纖手伸向半空,感受著雪花帶來的絲絲清涼,感受著它們化為清水自手指縫隙中無聲滑落……
“唉——”一聲極度幽怨的嘆息傳至夜空,跟著,一聲低低的呼喚:“雉奴啊,可曾還記得我嗎?”
沒有人可以回答,寂靜的夜空中,除了偶爾傳來的敲擊木魚聲音,別無其他任何聲響。
良久——
那雙芊芊玉手,帶上窗戶,將雪花隔絕在窗外,漆黑的屋內(nèi)傳出一縷幽幽之聲:“看朱成碧思紛紛,憔悴支離為憶君。不信比來長下淚,開箱驗取石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