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上元節(jié)，大唐最重要的節(jié)日。
從今天起，“長安”城將“放夜”三日，也就是從今天起，三天沒有“夜禁”，可以通宵達(dá)旦的玩樂。
從早上起，馮寶就開始問謝巖:“打算怎么過節(jié)？”
謝巖則反問:“你有什么主意？”
“我打算城里住三天?！瘪T寶說。
謝巖道:“那你把石子、韓躍帶去?！?p> 馮寶說:“警官你呢？要不一起去得了。”
謝巖搖搖頭，道:“你們?nèi)悷狒[吧，我是不大喜歡的?！?p> “好的，那我們可就走了喲！”馮寶是一點不謙虛，說完之后帶著石子去找韓躍，看樣子他是急不可耐地要進(jìn)城了。
白日的“長安”，人頭攢動，車水馬龍，這些在馮寶眼里，并無任何稀奇地方，對他來說，唯一的看點是“美女”。
要說有多美，那可是談不上，主要是平日里看不見啊。
今天不同，各家的小娘子紛紛走上大街，有的在街頭看雜耍；有的去店鋪里選購自己喜歡的物件；還有的和馮寶一樣，東張西望的閑逛，或許也是在感受節(jié)日的氣息。
馮寶跟往常一樣，頭發(fā)梳成馬尾狀，繩子一扎，簡單而又方便，一襲青色長袍著身，腰間并無任何配飾，顯得與眾不同。后面跟著石子和韓躍，怎么看，都像是哪家的紈绔子弟在街市上游蕩。
走累了，路邊攤上坐下歇歇，石子知道馮寶不喝外面的茶水，只讓伙計送來一壺?zé)崴约簠s拿出身上帶的茶葉，給他沏上一壺?zé)岵琛?p> 熱茶尚未及入口，鄰桌來了兩名書生裝束之人，一人坐下即道:“伙計，上壺茶?！?p> 另一人對同伴道:“聽說今天晚上，‘平康坊’可是每一家都掛了花燈，還都是高手匠人制作的，晚點要不去看看？”
“花燈哪有美人好看??！我早就聽說了，各家姑娘都會在今晚出來獻(xiàn)藝，特別是‘謫仙館’的芊芊小娘子，平日萬金難得一見，今晚可是會出來獻(xiàn)舞的，聽說你可是花了不少錢，連手都沒摸過?！?p> “誰說的，上個月某家可是……”
后面的話，他們聲音小了一些，馮寶聽不太清楚，也沒有興趣再聽下去了，他只是記住了“謫仙館”、芊芊小娘子，心里打定主意，晚上過去看看。
休息夠了，馮寶帶著石子和韓躍，直接回“大寶商號”。
到了晚上的時候，馮寶只帶了一名老兵就直撲“平康坊”，在他心目中，風(fēng)月場所，如石子他們“未成年人”，還是不去的好。
天一黑，整個“長安”瞬間被各色各樣的花燈給“照亮”了！尤其是“平康坊”里，不僅每家每戶都張燈結(jié)彩，每座青樓館閣前，更是有手工制作出來的“燈山”、“燈樓”“燈樹”，成百上千只花燈，各式各樣，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謫仙館”前，一座巨大的“燈山”聳立門前，兩旁各有四名伙計迎賓，馮寶本想直接進(jìn)入，卻被告知:“上元節(jié)期間，每人需交納三百文才可入內(nèi)?！?p> 這就如同后世的“門票”一樣，馮寶倒是也能理解，他不提出異議，老兵二話不說，付了錢。
只要給了錢，那自然態(tài)度不一樣了，迎賓的伙計滿臉堆笑的把二人帶進(jìn)樓中。
馮寶只是想來“參觀一下”，所以他拒絕了老鴇的各種“推薦”，僅在大廳找了個桌子坐下來。
一壺酒，六個菜，足夠他們兩個人食用。
只可惜，酒是“燒酒”，菜式也很普通，遠(yuǎn)不如馮寶自己弄的，幸虧，還有一盤“葡萄干”吃起來很是爽口。
客人漸漸多了起來，大廳的六張桌子，轉(zhuǎn)眼全部坐滿，更多的客人卻是進(jìn)了樓上的包間，顯然都是一些熟客，又或是豪客。
差不多亥時剛到，老鴇子走上大廳的“表演臺”，她說了什么，馮寶完全沒有在意，因為，有一個熟人走了過來。
“這不是馮校尉嗎？”
馮寶抬頭一看，意外地道:“劉都尉，你怎么會來的？”
劉定遠(yuǎn)“哈哈”笑道:“應(yīng)該和你一樣，慕‘芊芊姑娘’之名而來?！?p> “哦——”馮寶招呼劉定遠(yuǎn)坐下來后，又問:“你不會就一個人來的吧？”
“當(dāng)然不是”劉定遠(yuǎn)道:“走，跟我上樓去，一會兒叫‘芊芊’來給你陪酒。”
馮寶起身剛要走，突然鐘樂之聲響起，一隊輕衣薄紗的女子，飄然出現(xiàn)于“表演臺”上，分成兩列而立。
“坐下看吧，芊芊姑娘就要出場了?！眲⒍ㄟh(yuǎn)善解人意地坐下來道？
馮寶本來就抱著無所謂的心態(tài)，便跟著坐下來，他倒是更好奇了，什么樣的女子，能夠如此吸引人。
“謫仙館”里的情形，不過是青樓最常見的情況，無論弄出什么花樣，其實都能猜出來。
皇宮里就不同了，當(dāng)今天子初登大位，頭一次過此與民同樂的“上元節(jié)”，一切都要求熱鬧和喜慶……
宮里張燈結(jié)彩自然不用多說，李治參加完飲宴后，更帶著一眾妃嬪，于宮中欣賞“踏歌”。
“踏歌”就是一種類似后世的“群眾性”舞蹈，表演人數(shù)眾多，拉手而歌，以腳踏地為節(jié)拍，邊走邊歌，是一種極為適合節(jié)日氣氛的大型舞蹈。
或許是今晚風(fēng)有點大，李治看了約半個時辰后，感覺有些寒意，就說道:“朕乏了，回去吧?！?p> 皇帝金口一開，自然是無人可違，在一片“恭送陛下”之聲里，李治邁步離開。
“陛下，陛下這是打算去何處？奴婢也好命人先去準(zhǔn)備?！币幻心昊鹿倬o跟李治身后，悄聲問道。
李治腳步稍微一頓，道:“先去‘清寧宮’吧。”
“清寧宮”是李治正妻王氏居所，雖說他不大喜歡這個老婆，但無論如何，她是李世民安排的妻子，又出身于“太原王氏”，起碼的尊敬還是要有的，再加上李治已經(jīng)決定“上元節(jié)”后正式冊封她為皇后，因此，過去探望一下，也是應(yīng)有之意。
李治剛進(jìn)“清寧宮”，王氏即迎上去行大禮道:“妾身恭迎陛下?！?p> “免禮，平身。”李治說著，親自扶起王氏道:“即將為皇后了，日后不必行此大禮?！?p> “今日‘上元佳節(jié)’，怎不出去走走看看，也好熱鬧一下啊?！崩钪巫聛韱柕?。
“妾身日間偶感不適，精神不是太好，就沒有出去了?！蓖跏献聛碚f道。
“哦，叫過太醫(yī)了嗎？”李治又問。
“太醫(yī)來過，說并無大礙，多加休息即可。”王氏答道。
李治來王氏這里，純屬是禮數(shù)，和她并無什么話好說，可是又不能剛坐下來就走，一時之間居然不知道再說什么好。
一直站在邊上的中年宦官，對自己這位主子的心思十分了解，見李治有點不曉得怎么辦的時候，靈機(jī)一動，道:“陛下，諸位大臣及各國使節(jié)呈上的‘賀表’，已經(jīng)全部送進(jìn)宮了，陛下不是說，要給娘娘看一看嗎？”
李治一聽，連忙道:“不錯，朕差點忘了此事，速速取來，念給皇后聽一聽，也好高興高興?！?p> “奴婢遵旨?！敝心昊鹿賾?yīng)了一聲，趕緊就出去招呼小宦官去取。
李治陪著王氏則是東拉西扯的閑聊，基本和應(yīng)付差事差不多。
不久，兩名小宦官各自捧了一摞“賀表”走進(jìn)來，李治一見之下嚇了一跳，心說:“怎么這么多？”
中年宦官也察覺到李治有些不高興了，趕緊問道:“陛下想先聽諸位大臣的，還是外國使節(jié)的？”
李治掃了一眼那些“賀表”，沒好氣地問:“都有誰的??？”問完還加了一句:“找兩位文采好的?！?p> 中年宦官馬上走到小宦官面前，在一堆“賀表”里翻了一下，最后取出一本，道:“這是‘右仆射’褚遂良呈上的。”說著抬頭看了一眼李治，見皇帝沒有表示，趕緊展開念出聲來……
褚遂良乃是初唐大家，不僅文章寫得好，一手書法更是當(dāng)時頂尖人物，李世民生前對其極為看重。他的文章自然是花團(tuán)錦簇，無可挑剔，無論李治還是王氏，都十分滿意。
中年宦官隨后又拿出一本“侍中”于志寧的“賀表”念了出來……
于志寧曾為“太子左庶子”，算的上是從龍之臣，李治對其也是頗為信任，他的文章雖然不華美，卻勝在情真意切，李治同樣非常滿意，還贊了一句“于卿寫的好啊！”
等到中年宦官第三次拿“賀表”時，李治道:“換個外邦的吧?！闭f著，還沖王氏笑道:“聽聽他們能說些什么，好歹也是新鮮。”
王氏含笑應(yīng)道:“全憑陛下做主。”
中年宦官馬上又取出一本道:“此為百濟(jì)國所上?！?p> “念！”李治道。
中年宦官不敢怠慢，急忙念了出來……
“百濟(jì)”所上賀表內(nèi)容極為中規(guī)中矩，雖然沒有任何出彩地方，卻也得到李治一句:“化外蠻夷，寫成這樣也算尚可?！被舅闶强隙ǖ囊馑剂?。
“王伏勝，再找一個吧?！?p> 王伏勝（中年宦官）明白皇帝的“暗示”，這是最后一個，念完就結(jié)束了。
王伏勝先是拿起一本，道:“這個藩國倒是奇怪，叫什么‘波斯薩珊國’，奴婢從來都沒聽說過呢?！闭f著，他把這本又放了下去，準(zhǔn)備另外換一個。
“慢著”李治突然問道:“剛剛那個叫什么國？”
“波斯薩珊國”王伏勝想也不想地回答。
“波斯、波斯！”李治忽然想起來了，前幾天酒宴上，不是提過的嘛。
“就念這一本?！崩钪斡辛擞∠?，自然就想聽聽了。
李治發(fā)話了，王伏勝當(dāng)然是二話不說地展開“賀表”，準(zhǔn)備念出來。
然而，就在王伏勝打開“賀表”，剛要張口的時候，一張紙片，慢悠悠地掉落出來，最后緩緩地落在地面上。
王伏勝看見了，他身邊的兩個小宦官也看見了，可是他們誰也不敢去撿，因為他們發(fā)現(xiàn)，皇帝陛下也看到了！
“清寧宮”里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喘，誰都知道，呈給皇帝的奏疏里居然還有夾帶，這可是天大的事??！
“王伏勝”李治才喚了一聲。
“撲通”王伏勝立刻跪倒在地，口中連稱:“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李治只是不悅，倒也沒有生氣，道:“看看，上面寫了什么？”
王伏勝迅速撿起紙片，掃了一眼，而后念出聲道:“友邦欲助大唐拓邊萬里，臣卑路斯已有奏疏呈上，陛下可知否？”
“清寧宮”內(nèi)頓時又安靜了下來，再笨的人恐怕也聽出來了，這里面提到了“奏疏”，而這“奏疏”，恐怕皇帝陛下并不知道。
“王伏勝”
“奴婢在，奴婢沒有、奴婢沒有見過什么‘奏疏’??！”王伏勝服侍李治多年，當(dāng)然知道皇帝的脾氣，此事不把自己撇清了，那等著自己的只有死路一條了。
“好啦，起駕吧。”李治無心待在“清寧宮”里，直接站起來說了一句。
王氏看出來李治心情很差，也就沒了挽留的意思，起身行禮道:“妾身恭送陛下?！?p> 離開“清寧宮”，走了沒幾步，李治突然停下來喚道:“王伏勝，奏疏的事，盡快弄清楚。”
“奴婢遵命！”王伏勝說完，又道:“陛下，現(xiàn)在是去……”
李治看也不看王伏勝，直接邊走邊說:“去蕭妃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