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大半夜行軍,馮寶一行終于在天亮前抵達(dá)“下河村”。
在馮寶到后半個時辰里,其余老兵紛紛抵達(dá),僅僅休息一個時辰,在天色剛剛亮的時候,馮寶下令“出發(fā)!”
山地行軍是極其辛苦的一件事,更不用說大多數(shù)人還身著數(shù)十斤鐵甲,但卻無人叫苦叫累,甚至連抱怨一下的都沒有。
跟在馮寶身邊的禁兵,都是從遼東回來的,他們對艱苦訓(xùn)練,已經(jīng)是習(xí)以為常,要是換在過去,他們無論如何也是堅持不了的,這一刻,他們終于體會到了平日訓(xùn)練的好處。
馮寶、韓躍和常遠(yuǎn)他們沒有受過訓(xùn)練,能夠堅持到現(xiàn)在還一聲不吭,已經(jīng)是極其難得的事情。哪怕是雙腳重如灌了鉛一般,他們也都在心里不斷地對自己說:“堅持,堅持,再堅持。”只要到了“夾子溝”,看到那一伙賊人,他們就成功了!
馮寶帶隊正在追蹤賊人的時候,大唐皇帝陛下得到一個非常令他震驚的消息——“云州鎮(zhèn)將”方大同,因處事不公,包庇其族弟擅自殺害軍卒,致使其麾下一旅軍兵嘩變,雖經(jīng)圍剿,仍然跑出去二十多人,自“云州”過“太原”南下,一路為非作歹,導(dǎo)致多個村莊被洗劫,數(shù)十百姓命喪刀下。
“啪”地一聲,李治重重地將一本奏章扔到地上,對著下面站立的一名官員道:“三個月前發(fā)生的事,今天才上報,你‘兵部’都是干什么的?”
官員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道:“可能是、是下面的人,想要剿滅后再上報?!?p> “剿滅后?現(xiàn)在呢,叛軍去哪兒啦?”李治極為不滿的問。
“臣,微臣只知道大概在‘洛陽’一帶?!惫賳T把頭一低,低聲地說。
李治更加不滿意了,怒聲道:“大概?你就這么告訴朕嗎?難道還想讓叛軍繼續(xù)殺害朕的子民不成?”
官員“撲通”跪下,道:“臣不敢,臣請陛下派大軍前去圍剿?!?p> “總共不過二十余人,派大軍去圍剿,你這個‘兵部侍郎’就是這么當(dāng)?shù)??”李治差點(diǎn)沒被這家伙給氣暈了過去。
“據(jù)臣所知,這伙叛軍,武技高超,配合默契,人少了,怕是會走漏網(wǎng)之魚的?!北渴汤煽偹慊卮鸬捻樌恍?。
“那‘兵部’有什么章程?”
“臣提議,由‘潼關(guān)’駐軍派出一千人,負(fù)責(zé)圍剿,周邊州縣,負(fù)責(zé)找到叛軍位置?!北渴汤傻莱隽恕氨俊钡南敕?。
“用一千人去圍剿二十人?這就是你們‘兵部’的意見?難道說,你們不知道大軍出動,耗費(fèi)軍資無數(shù)?”李治很嚴(yán)厲的問道。
“可是,若非如此,要想一次性解決叛軍,難?。 北渴汤傻?。
“夠了,朕不想聽這些,回去速速另外想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出來,退下吧。”李治直接將兵部侍郎給攆出了“兩儀殿”。
李治看著兵部侍郎走出大殿道:“氣死朕了!”
“陛下莫要生氣,保重龍體要緊啊?!被鹿偻醴鼊俟晫钪握f道。
李治說:“朕能不氣嗎?三個月前的事,現(xiàn)在才呈報?!?p> 王伏勝這話可不敢接,站立一邊沉默不語。
過了一會,李治稍微消了一點(diǎn)氣,再次說道:“王伏勝,你派人去大理寺,問問那個激起兵變的家伙抓起來沒有?務(wù)必要嚴(yán)懲不貸?!?p> “奴婢領(lǐng)旨。”
又過了片刻,李治忽然發(fā)現(xiàn)王伏勝還站在原地,不禁問道:“你怎么還在這?”
王伏勝趕緊說:“陛下,奴婢想起一件事,不知道,當(dāng)說不當(dāng)說?!?p> 李治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說吧,何事?”
王伏勝道:“陛下可還記得奴婢說過的那個笑話?就是關(guān)于‘偷雞賊’的?!?p> 李治眉頭微微一皺,道:“禁兵‘偷雞’一事,朕不是不予追究了嗎?”
“陛下,奴婢想說的意思是,那可是一支精兵?。 ?p> “朕知道他們是軍中精銳,那有如何?王伏勝,你到底想說什么?”李治有些不高興了。
王伏勝連忙解釋道:“陛下,奴婢聽說。他們是以‘夜訓(xùn)’為名義去的,能在夜里人不知鬼不覺地進(jìn)入村莊的軍隊,奴婢可是頭一次聽說,如果讓他們?nèi)伺衍姷脑挕彼匾鉀]說完,瞪著一雙眼睛看著皇帝。
“對??!”李治頓時來了精神,他也知道,在大唐,能夠夜間出沒的軍隊極少,出動他們,最合適不過。
“王伏勝,你這個主意不錯?!崩钪慰滟澚艘痪?。
“奴婢謝過陛下,這都是奴婢應(yīng)該做的?!蓖醴鼊倏谥泻芄Ь矗睦锟墒情_心極了,能夠得到皇帝的夸獎,那可是非常不容易的事。
“那你親自去一趟,把‘偷雞賊’的首領(lǐng)給朕叫過來?!?p> “遵旨?!蓖醴鼊龠@下不再猶豫了,馬上走出大殿,直接去“左驍衛(wèi)將軍府”。
李治又看了幾本奏章,感覺有些悶了,抬頭看了看大殿外——陽光燦爛,似乎很溫暖的樣子!相比較之下,大殿里就顯得陰冷了一些。
李治從龍椅上站起來,信步走到大殿外,當(dāng)陽光照射到身上時,一陣暖意涌起,令人舒坦至極。
李治不打算回大殿里了,他直接往后宮方向走去,一邊走,一邊沐浴在春日的陽光里……
王福來已經(jīng)不在“掖庭局”了,他接受了謝巖的建議,花了三十貫,被調(diào)去專門在“南海池”里清潔衛(wèi)生。
“太極宮”有東南西北四處水景地,統(tǒng)稱“四海池”,其中“南海池”距離“兩儀殿”最近,也是李治常去散心的地方。
王福來進(jìn)去“南海池”負(fù)責(zé)打掃和整潔,事情雖然辛苦些,但的確能夠時常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皇帝陛下,只是他不敢貿(mào)然跑到皇帝面前,真要是去了,估計也就早玩完了。
池邊有一臨水“水榭”,由于建在一處比人高的土臺上,人在其中有種登高望遠(yuǎn)的感覺,所以李治偶爾會去那里看看風(fēng)景,小座片刻休息。
那里就是王福來選好的地方,他要在那里,實施謝巖向他推薦的計劃!
今日,王福來很遠(yuǎn)就看到皇帝慢悠悠地走過來,而且看方向,應(yīng)該就是“水榭”那,更主要是他發(fā)現(xiàn),總管王伏勝居然不在,這就太好了,不管事先想的多么周到,王福來心里還是很害怕的,尤其是對王伏勝,那可是出了名的對犯錯宦官心狠手辣的主,他不在,起碼最壞結(jié)果出現(xiàn)的時候,生命安全還是有保證的,無論如何,皇帝陛下還是很仁慈的。
李治怎么可能想到,會有人在此處“算計”自己,他跟平時一樣,信步走進(jìn)“水榭”,直接走到臨水那一邊,負(fù)手而立,望著眼前開闊的水面上,折射出陽光照耀下的璀璨,心情可謂是極好,大有大有臨水而觀,賦詩一首的沖動。
“看朱成碧思……,憔悴支離……憶君,不信比來……淚,開箱驗取石榴裙。”
李治還在醞釀“詩意”,卻突然被人搶了先,而且還沒聽完整,但是以他的學(xué)識,稍微一想,感覺到這是一首好詩,既然是一首好詩,沒有聽完整,豈不是非常遺憾。
“去看看,是誰在念詩。”李治側(cè)首對身后的宦官道。
“奴婢領(lǐng)旨?!被鹿俟泶鸬溃D(zhuǎn)身招呼兩名隨侍小宦官跟自己同去找人。
功夫不大,宦官回來稟報道:“啟稟陛下,是一名奴婢打擾了陛下清靜,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拿下,請陛下責(zé)罰?!?p> “哦,他是如何說的?”李治問。
宦官道:“那奴婢竟然不知道陛下在,真是該死?!?p> “不知者不為罪,此乃小事,不值一提?!崩钪坞S口一句話,就免了王福來的罪過。
李治又問:“那首詩是怎么回事啊?”
宦官偷偷瞄了皇帝一眼,還是如實回答道:“據(jù)那奴婢交待,是他在‘感業(yè)寺’里,聽前朝一名姓‘武’的宮人念及。”
“姓‘武’?”李治第一時間里都沒想起來,反而問他最感興趣的事:“全詩可記下?”
宦官道:“奴婢記下了?!?p> “念”
“看朱成碧思紛紛,憔悴支離為憶君。不信比來長下淚,開箱驗取石榴裙。”宦官低身念了出來。
李治心里默念一遍,又思考一下,最后不得不承認(rèn),這是一首絕佳的七言絕句,他自己作不出來。
尤其是詩中透露出來的極盡愁苦的意思,道盡了一位思婦的瘦弱不知和心力交瘁之情。這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寫的詩,如果沒有真情實感的人,斷然是無法寫出!
李治不免好奇心起,究竟是什么人寫出這樣的詩?開口問:“那宮人是誰?”
宦官道:“是、是先帝的‘才人’,名喚‘武媚’。”
李治“嚯”地一聲站起來,沉聲道:“你是說,武才人?”
“回陛下,那奴婢是這么說的?!?p> 李治立刻說:“給朕帶上來,朕有話問?!?p> 很快,王福來被帶到皇帝面前,他“撲通”跪下道:“奴婢拜見陛下,墾求陛下饒恕奴婢?!?p> 李治問:“說,你為何剛剛要念詩?”
王福來趴在地上,頭也不敢抬,惶恐地道:“啟稟陛下,前些時候奴婢去‘感業(yè)寺’送糧食的時候,聽到武才人、啊不,是‘明空’師父念的,奴婢記性不錯,就記下來了,剛才,奴婢見到石榴樹發(fā)了新芽,奴婢沒學(xué)問,就想‘石榴裙和石榴樹有何關(guān)系?’于是不自覺地念了出來,奴婢無意冒犯陛下,求陛下繞過奴婢吧?!闭f著重重地磕頭起來。
這一番說詞,是謝巖告訴他的,王福來又加了一些改動,目的就一個,必須要讓皇帝相信,一切都是“無意”之間,絕不能有半點(diǎn)“故意”的意思顯現(xiàn)出來。
李治卻是沒聽出來“刻意”的意思,他腦子里出現(xiàn)的都是過去種種的“綿綿情意”和種種往事……
皇帝走了神,可就苦了王福來,他一直重重地磕頭,額頭很快就開始流血,可是他也不敢停下,哪怕再痛苦,也得咬牙堅持下去……
漸漸地,王福來感覺眼前被血遮住,模糊了起來,腦子也開始迷糊起來,終于,他堅持不下去了,身子往邊上一歪,居然昏過去。
這下動靜有點(diǎn)大了,李治被“驚”到,回過神,定睛一看,磕頭的宦官暈倒了,雖然說在他眼里,宦官只是一個“會移動的物件”,但是就發(fā)生在眼前,那也是心里多少不舒服的事兒,當(dāng)即說道:“帶下去,治一下。”
李治一句話,等于留了王福來一命,一般而言,類似這樣的情況,皇帝如果不發(fā)話,犯錯的宦官幾乎是不會得到救治,生死全看天意了。
王福來被抬走了,李治看景色的興致也沒有了,他沉默地緩緩走著,沒什么目的就是隨意走著……
不知道走了多久,李治突然開口喚道:“王伏勝。”
“陛下,王伏勝去‘驍衛(wèi)’那里了?!被鹿俚吐暤亍疤嵝选钡?。
“還沒回來?這個奴才?!崩钪涡睦锪R了一句,面上倒是沒有表情,腳下的步伐也沒有停,繼續(xù)邊走邊想著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