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庭廣眾之下,李守忠敢對柴宗讓動手。
如今私底下,又沒有外人看見,李守忠反而不肯動手了。
見得柴宗讓撲了過來,李守忠只是避讓。
將身子一矮,便從對方肋下躲了過去。
不愧是逃命慣了的人物。
草屋又沒有多大,柴宗讓一把撲空,“啪嗒”一聲,撞在了門上。
這貨也顧不上傷痛,翻身又是撲來。
李守忠一邊躲閃,一邊壓低聲音求告:“殿下息怒,且聽微臣一言!”
“背主之賊,安敢再度相欺?”
傷心、氣憤、不甘,柴宗讓已經(jīng)是半瘋狂狀態(tài),哪里還聽得進(jìn)去。
李守忠無奈,也只得拼命與之周旋。
兩人撲閃的三五趟,實(shí)在不行了!
如此下去,動靜太大,必定引起那賤民同韓德那蠢貨疑心。
李守忠麻著膽子,瞅準(zhǔn)機(jī)會,又是一巴掌抽在柴宗讓臉上:“殿下!速速醒來!”
算上這次,第三次了!
有些人就是賤!
一巴掌下來,柴宗讓倒是被打醒了不少,捂著臉愣在那里。
李守忠長嘆一聲,從袖筒取出一把匕首來。
一見到對方手中的匕首,柴宗讓心中一驚,更是完全清醒了過來,趕緊喝了一聲:“大膽賊子!君前露械,莫非有弒君之意?”
身子不由自主往后退去。
李守忠苦笑了數(shù)聲,殿下竟然疑心自己若此?
走前數(shù)步。
見得對方持械前來,柴宗讓心下更是大驚,連連往后退去:“有事好說!別動刀槍!”
李守忠更是苦笑不已,殿下竟然膽小若此?
“啪嗒”一聲,李守忠跪了下來,將匕首倒轉(zhuǎn),刀柄往前伸來:“殿下既有疑心,微臣愿一死以證清白。只求殿下給微臣片刻功夫,死前且讓微臣一訴衷腸?!?p> 雖然是倒持,匕首到底在人家手里。
柴宗讓又豈肯前來?
退后數(shù)步,背脊倚上了柴門,沒法后退了。
擺了擺手:“先生有何言語,盡管說來!”
李守忠長嘆了一聲,將匕首放于地上,遠(yuǎn)遠(yuǎn)推向柴宗讓,跪伏了下去:“自趙逆篡位之日算起,到如今已有十年。十年來,微臣不治家產(chǎn),不配婚姻,所為者何?正為受世宗皇帝厚恩,而欲報之于殿下!十年間,趙逆重重圍剿,探子屢屢作亂,臣奉殿下四處逃亡,常于夢中驚醒,只恐殿下有所萬一。十年來,臣?xì)椌邞],勉力維持,已是心力交瘁。顧臣今年三十有六,而華發(fā)早生,雙鬢已斑,惶惶然如垂暮之人。所為者何?殿下若果然有相疑之心,請賜微臣一死!”
說到這里,李守忠淚涕齊下,拜伏于地。
想起這十年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柴宗讓也有了幾分感動。
俗話說常在河邊站哪有不濕鞋,眾人逃亡這十年來,中間數(shù)次險些為趙逆所擒,要不是這李守忠數(shù)度舍命相救,哪里會有自己的今日。
感動歸感動,自己小命要緊!
柴宗讓走前數(shù)步,將地上匕首遠(yuǎn)遠(yuǎn)踢開去。
又是前行數(shù)步,到得距李守忠二尺開外,不肯再往前來,也不上前扶起李守忠,反而開口道:“若有苦衷,何不說來?”
“殿下可知,今日我等已于鬼門關(guān)前走了一遭?”
這話柴宗讓明顯不信,自己貨真價實(shí)的殿下身份乃是最大的保障。
在場的都是忠貞之士,誰敢對自己這位殿下動手。
這貨剛剛開口就被李守忠撲倒在地,倒是沒看到四周一圈的刀子。
對這話自然是不信:“休要大言唬人!”
“微臣一片忠心,豈肯大言相欺?那賤民早已設(shè)下圈套,聚集得數(shù)十刀斧手在此。就等著殿下口出孟浪之言!”
“孤王乃貨真價實(shí)的殿下,只要揭穿得那賤民身份,就不信眾士卒敢朝孤王動手!”
“殿下此言原是有理。奈何當(dāng)時又是什么場合?眾人又豈容殿下長言?只恐殿下揭露之詞尚未出口,而刀斧早已臨頭!微臣之所以冒失者,正為救你我性命,不得不如此而已?!?p> 柴宗讓沉吟了一下,稍微有點(diǎn)明白過來了。
皇家的威嚴(yán)又豈容侵犯?眾人只當(dāng)那賤民是真殿下,自然不肯容忍他人質(zhì)疑。一旦開的此例,以后上下尊卑還要么?
“即便此話有理。然則先生此次與其密議,又為何事?莫不是將孤王賣與彼等?”
“殿下休要多心!微臣之所以前去者,不過是欲安其心罷了!我等與那賤民相爭,于我等而言,只要再無變故,拖延到今夜便可李代桃僵。于那賤民而言,只有殺盡我等一干知情人方能鳩占鵲巢。彼求變,我等求不變,優(yōu)勢盡在我手。微臣前往厚顏前往商議,只為以安其心,求得不變?!?p> “既求不變,先生何以日前將假冒金策玉碟贈送于彼?”
這個李守忠還真解釋不清,只得胡亂應(yīng)付:“不過是先設(shè)一招后手,以為應(yīng)對罷了?!?p> 其實(shí)也不是解釋不清,而是殿下肯定聽不懂。
那賤民要弄死自己一干人等,無非兩種辦法。
先擒拿在手,再加以罪名殺之,或者猝然殺之。
換句話來說,一種是先審后殺,一種是先殺后審。
這賤民又沒有什么勢力,唯一的機(jī)會,那就是借韓德之力。
韓德這人雖然忠誠,卻也不是愚忠。
哪怕那賤民一再挑撥離間,只要沒被逼到極處,例如今日大典之上這種情形,韓德必然不肯亂了法紀(jì)。
那賤民下令讓韓德將自己眾人抓起來,韓德肯定執(zhí)行。
讓韓德將自己眾人不管不問直接斬首,韓德必定死諫。
自己獻(xiàn)上假的金策玉碟,防備的正是第一種:先審后殺!
一旦被那賤民下令擒拿自己,便可以此為后手,證死那賤民的假冒身份。
至于第二種,先殺后審,倒是可能性極少。
還是那句話,只要自己同殿下不要做得太過分,韓德必然不肯動手。
自己倒是無妨,明槍暗箭都能防備,怕就怕殿下再一次沖動。
關(guān)鍵問題是這殿下不僅沖動,還不怎么聽人勸。
李守忠又一次拜伏下去:“殿下,為人君者,當(dāng)有包容天下之心。些許屈辱又算得甚么?文王拘于羑里,夫子厄于陳蔡,又幾曾損其清名?若是微臣所料不差,這賤民自當(dāng)再以言語激于殿下。愿殿下勿聽勿聞,只要拖到今夜三更,我等勝數(shù)已定?!?p> 柴宗讓不以為意,點(diǎn)了點(diǎn)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