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駛離的馬車,陶然的聲音莫名哽咽起來,只一個“程”字,那個“墨”字被她捂住嘴的手擋了回去。
就這樣與程墨錯過了嗎?……
“三妹妹是怎么了?”在前頭走著的大小姐轉(zhuǎn)頭錯愕的看著陶然,“你怎么哭了?”
大小姐順著陶然的目光看向遠(yuǎn)去的馬車,“那馬車?yán)锏氖钦l?”
陶然的掌心中已經(jīng)濕了一片。
艾草忙把帕子塞到陶然手里,陶然拭去眼淚,才低聲說:“好像是我從前縣城的一個玩伴。”
大小姐笑得意味深長,“玩伴嗎?那三妹妹怎么哭得這樣傷心呢?”
陶然迎上大小姐的目光,“大姐姐覺得是誰呢?”
原想揶揄陶然幾句的大小姐一時不好再說下去,只轉(zhuǎn)過身去率先進(jìn)了義品書局。
陶然見馬車沒了蹤影,也緩緩的進(jìn)了書局。
小伙計急忙迎上來,“兩位小姐要看什么書?”
“醫(yī)書。”
“《左傳》?!?p> 大小姐和陶然分別說了話。
小伙計兩邊看看,恭敬的笑道:“《左傳》在左手這邊,醫(yī)書在樓上,兩位小姐我?guī)銈內(nèi)タ纯???p> 陶然已經(jīng)向樓梯口走去,“我自己去就好?!?p> “好嘞,您慢上樓!”
陶然帶著艾草去了二樓。
相對人多的一樓,二樓的人少了許多。一格格高高的書架子,將一個偌大的房間分出許多條路。
二樓的小伙計見陶然上來,急忙過來。陶然直接問他,“醫(yī)書在哪?”
“您這邊請?!毙』镉嬕恢睂⑻杖粠У娇坷锩娴囊桓駮芴?,“小姐來對了,我們這的醫(yī)書是最全的了?!?p> 陶然望著書格上的醫(yī)書,對小伙計擺擺手,“我自己找找就好了?!?p> 小伙計答應(yīng)著走了。
陶然面對半架子的醫(yī)書,感慨不已。她是有多孤陋寡聞呢,從前以為一本醫(yī)書就是一個醫(yī)世界?,F(xiàn)在才知道,自己只攀了醫(yī)山一角,而它的背后是廣大而無窮盡的未知。
陶然拿下一本《備用本草》,才翻了一頁,書架子那邊傳來男子的聲音。
“我若是你,就選這邊的《普濟(jì)本事方》?!?p> 陶然抬起頭,從書架的空隙中,她看到奕殿下那閃動的雙眸。
“殿……”
陶然才要施禮,奕殿下抬手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陶然了然,奕殿下不想讓別人知道他的身份。
奕殿下從書架那邊轉(zhuǎn)過來,來到陶然身旁。他將手上的書遞向陶然,“這本《普濟(jì)本事方》極好,是許書微撰寫的,這本書里是他生平歷驗有效之方、醫(yī)案和理論心得的匯集之作,你可以拿回去學(xué)學(xué)。”
陶然接過書,“多謝您?!?p> 奕殿下一笑,“不過將《備用本草》拿回去看也是使得的,畢竟,你聰明且悟性極高,多學(xué)些總是沒錯的?!?p> 被皇子這樣夸贊,陶然的臉紅了起來,“實在不敢當(dāng)?!?p> 奕殿下轉(zhuǎn)頭說了句“對了”,陶然看向他,奕殿下淺淺一笑,“我想請白小姐幫我看看我的傷?!?p> 陶然心中一跳,“難道您的傷還沒好?”
不應(yīng)該啊。
“也怪我,前幾日和陳二郎賽馬跌了一跤,正摔在傷口處。本來我也沒當(dāng)回事,只是今日遇到白小姐,想請白小姐再幫我瞧瞧?!?p> 奕殿下說得云淡風(fēng)輕,陶然卻聽得心如擂鼓。
奕殿下的傷不好,若是這事讓別人知道,她受罰事小,恐怕要將陳夫人也連累了。
奕殿下似乎猜到了陶然想到什么,“別人并不知曉我的傷未好?!?p> 原來奕殿下想得很是周到。
“多謝殿下?!?p> 奕殿下一笑,招手叫過來小伙計,“我想去里面的書間坐會?!?p> 小伙計歉意的笑著,“我們書間是不對……”
他的話還未說完,從書架后面走過來一名男子,男子二話沒說,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往小伙計手里一塞。
小伙計笑得見牙不見眼,“小郎君您這邊請!”
奕殿下轉(zhuǎn)過身,向書間走去。
陶然怔了下,回首看了眼身后的艾草和銀杏。
兩個丫頭極機(jī)靈,跟在陶然身后一齊向書間而去。
說是書間,其實是如同酒樓的雅間一樣。許是因為書局剛開張,伙計沒招呼客人過來,所以書間又干凈且安靜。
奕殿下走進(jìn)來便坐下來,陶然進(jìn)去立在奕殿下身旁,艾草和銀杏剛邁步被剛剛掏銀子的男子擋在了外面。
“小姐!”艾草緊張的望向陶然。
男女共處一室,艾草是擔(dān)心這事被大小姐知道對陶然不利。
陶然也知道艾草在擔(dān)心什么,她對著兩個丫頭搖了下頭,書間的門被奕殿下的人關(guān)了上。
陶然低下頭,“殿下是有話想和我說嗎?”
奕殿下沉默了片刻,才悠悠著道:“你果然聰明。不過,傷口也是要你幫我看下的?!?p> 奕殿下說著,將寬袖挽起,露出里面包扎著的手臂。
陶然上前來解開包著的帕子,緩緩打了開。傷口結(jié)痂處確實裂了開,里面半紅著的肉露了出來。
陶然問奕殿下,“您可曾上了藥了?”
“上過一次?!?p> 陶然有些無奈,“殿下上一次藥怎會就好呢?殿下在騎射時當(dāng)小心些,傷口總是反復(fù),疤會變深的?!?p> 奕殿下從懷里拿出一個紙包,遞向陶然,“藥在這里?!?p> 陶然接過紙包,先聞了聞,是自己配的藥粉。陶然將藥粉一點點撒在傷口上,又將傷口包了起來。
“在妾為殿下醫(yī)時,就知曉殿下耐力過人,不用回香草散的病人,實在太少。但是殿下也要仔細(xì)自己的身子,殿下乃是金貴之軀,若是小傷總不見好,遇天熱時再潰爛,就是大傷了。從前戰(zhàn)場的兵士因傷口潰爛的人,比比皆是。”
奕殿下一直靜靜的聽著陶然說話,待陶然說完,他才揚(yáng)起眉來,“其實,我更想聽白小姐嗔怪我一句?!?p> 陶然不解的望向奕殿下。
奕殿下看著隱然好一會兒,才緩然嘆口氣,“白小姐與我生分了?!?p> 驚詫間,陶然竟然不知道怎樣回話了。
奕殿下將挽起的寬袖放了下來,“我很是在意白小姐?!?p> 陶然無論如何沒想到奕殿下會說這樣的話。
她跪倒在地上,頭都不敢抬起來,“妾當(dāng)不起……”
“你當(dāng)?shù)闷??!鞭鹊钕碌椭弁蚬蛟诘厣系奶杖?,“且不說你的相貌,單說你聰明、好學(xué),而且心地良善,你就當(dāng)?shù)闷?。我對白府的事也略知一二,小姐在縣城里長大,卻依然識大體亦是難得。醫(yī)者仁心,更是東京城里的千金都不及之處。你是與眾不同,而獨一無二的那個?!?p> 奕殿下的話驚得陶然思緒全亂了。
“起來吧?!?p> 一只白皙的手將跪在地上的陶然扶了起來,陶然一抬頭,對上了奕殿下含情的雙眸。
“你值得,你也當(dāng)?shù)闷??!?p> 陶然急忙低下頭,抽回了自己的手臂來。
奕殿下的聲音輕柔得如三月里吹過耳畔的清風(fēng)。
“我許是嚇到了你,只是我是個沒了法子的人。因我身份不同,倒成了束縛的枷鎖,不能如旁人一樣叫爹爹去白府提親事。但我一定會在恰當(dāng)?shù)臅r候和爹爹說的,叫爹爹知曉你。今日實在是我唐突了,因為我是害怕的。這樣好的你,我實在是怕別人家捷足先登,搶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