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同一時間,周圍空氣有如被誰放盡一般,竇寧喉間忽地一陣干渴,全身的毛孔一齊收緊,從上到下所有的穴位同時感到激痛。他頭腦尚未反應(yīng)過來,身體已本能地做出了閃避,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常羽已不在手里,仿佛被他遠遠地丟了出去。
他仔細看了看周圍,才知道其實是自己逃出了很遠,然而剛剛意識到的危機感馬上就又來了。一柄輕巧的寶劍,如吐信的毒蛇一般緊隨其后,直奔他身上的唯一罩門而來。這罩門平時隱藏得極深,以至于竇寧每每對敵之時都有如鋼筋鐵骨一般無后顧之憂,此時不知因何緣故被人輕易看穿,那柄劍就像長了眼睛的活物一樣,一心往他的罩門里鉆。竇寧冷汗直冒,伸手欲去奪劍,那柄劍卻輕松地在空中一跳,避過他的殺招,繼續(xù)叮向他的死穴。
他大叫一聲,似要驅(qū)盡這無故襲來的煩躁,雙臂同時暴長一截,要去抓寶劍背后的那人。然而那劍左躲右閃,完全摸清了他的掌路,一路長驅(qū)直進,鉆進他的內(nèi)腹。竇寧再也來不及自保,登時面如死灰,只得閉目等死。這時只聽遠處一人說道:“罷了,到此為止吧?!?p> 劍鋒在竇寧側(cè)腹附近停了下來。竇寧睜開眼睛,這才看清面前劍客的模樣。持劍之人竟是一名妙齡少女,身著淡紅顏色,相貌甚美,眉間表情帶著一絲慍怒。少女用劍指著他,嘴里卻在對身后一人說話:“哥,這怪物下手好狠,把人傷成這樣,我們出手太晚了。我想給他個教訓(xùn)。”
竇寧認出這少女正是碑銘山的使者莫瑤??此昙o顯然不到20歲,若不是親眼見到那出神入化的劍法,根本不愿相信這樣年輕的女子會有如此可怖的武功。此時她單手持劍,威風(fēng)凜凜,只需動念便可輕易奪去這位榜單高手的性命,簡直就是戰(zhàn)神一樣的存在。伍云逸等人看了這般景象,心中只余震撼,他們雖知碑銘山使者既然能夠下山,必定本領(lǐng)不凡,但莫瑤平時一副嬌俏少女的模樣,總會讓人不知不覺在這方面小瞧了她,此刻親眼見了她的武功,方知世間傳聞果真不假。
莫云無暇理會眾人的心情,他皺起眉頭,望著重傷倒地的伍云鵬和常羽,臉上現(xiàn)出懊惱神情:“確實出手晚了,下回一定要吸取這個教訓(xùn)才行。不過,處置什么人,不是我們的職責(zé)所在。”
莫瑤哼了一聲,對著竇寧說道:“算你運氣。天外有天,懂了嗎?”說罷收起寶劍,轉(zhuǎn)身離開。
伍云逸長出了一口氣,他對莫氏兄妹拱了下手暫作感謝,忙對身旁手下說道:“快去看看他們?!?p> 眾人不等他吩咐,早已將伍云鵬和常羽二人攙扶過來。這兩人在剛才的戰(zhàn)斗中受傷頗多,渾身是血,狀況十分可怖。那年老醫(yī)生診斷后,眾人方知基本都是皮外傷,只有常羽受了點內(nèi)傷,但不至危及性命。只是兩人都被竇寧的血手抓傷身體多處,已經(jīng)被種進了毒素,這倒是個很大的麻煩。
這時忽聽權(quán)舍易在樹下說道:“夠了,竇寧。這一戰(zhàn),你不必再打了?!?p> 眾人一驚,連忙回頭望去,只見竇寧不知何時已站到莫瑤身后幾步遠處,看姿勢竟似打算偷襲。莫云一把將妹妹拉到一邊,怒道:“你要做什么?”竇寧咬了咬牙,望向權(quán)舍易道:“權(quán)六爺,你為何阻我?”
權(quán)舍易搖頭道:“考核已經(jīng)結(jié)束了,老朽也已看清了你的本事。竇寧,你不適合做殺手,‘十尺長紅’沒有你的席位,這‘九尺’的稱號,老朽不能給你?!?p> 竇寧臉色陡變,仿佛對權(quán)舍易剛剛的話難以置信。他大聲問道:“為什么?就因為我敗給了碑銘山的人?現(xiàn)在我就殺了這小娘皮,讓你見識見識我的本事?!?p> 權(quán)舍易瞇起了眼睛看著他,只是這樣看著便讓竇寧心中一凜:“小子,老朽看在與你同行幾天的份上,教你一點事情。這世上,沒有天下無敵的殺手,若只憑單打獨斗的話,咱們打不過的人多了??墒菤⑹种阅軞⑷耍皇且驗槲涔Ω?,而是因為懂得審時度勢。
“小子,這‘南疆王’伍云逸,是你選的目標。早些年他中了你的毒,無法與你交戰(zhàn),你瞞了我這件事,想要從中撿到便宜,這是你的小聰明,老朽并不怪你,反倒會夸你機靈。然而一旦場上有了變數(shù),你便處處受挫,本是個勝多敗少的戰(zhàn)局,卻被你那一個個愚蠢的錯誤搞得焦頭爛額。倘若讓你做了殺手,怕是半個人都殺不掉,我們這些同行,反倒要被你拖累,一起死于非命?!?p> 竇寧臉上一會兒紅一會兒白,他不怒反笑:“權(quán)六爺,漂亮話誰都會說,我犯下了哪些錯,你老總不會是隨口說說吧?!?p> 權(quán)舍易呵呵一笑:“老朽如今兩眼昏花,早已不如年輕時那般耳聰目明了,不過你若非想聽自己犯下的那些蠢事不可,倒也可以說幾件讓你聽聽。”
他咳嗽了兩聲,仿佛是在斟酌言語一般,說道:“你所犯下的第一個錯誤,是一開始沒有直接解決掉那使刀的小子。那時他已經(jīng)被你制住,根本來不及使出掌中刀的功夫;‘南疆王’雖然試圖對你展開攻擊,但他色厲內(nèi)荏,明顯構(gòu)成不了任何威脅;而碑銘山的使者當時就在老朽的身前,有老朽在那里,他們絕不敢輕舉妄動,你怕什么?使刀的小子是這些人里最有可能對你造成麻煩的人物,你不早點解決掉,之后有多難纏,你自己心里清楚?!?p> 竇寧心中雖然仍是不服,嘴上卻是無言以對。莫氏兄妹在旁聽了這一番話,反倒驚出了一身冷汗。
權(quán)舍易頓了一頓,又道:“你所犯下的第二個錯誤,是僅在一開始提防了碑銘山的使者,后來卻徹底忘掉了他們的存在。這事本不該細說,然而不去提防那兩人,以至于最終被輕易制住,這樣的蠢事,天底下哪一個殺手會去犯的?所謂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即便只是一個尋常的武人,也當牢記心中。你在這件事上,反倒不如那些剛剛踏入江湖的后生,實在是愚蠢之至?!?p> 竇寧面色漲紅,這種事他自己焉有不知?只是被人當面指出,畢竟不是滋味,此時此刻也只能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