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nèi),床上大片的血跡已然干涸,露出一片猩紅,可以想象兩人在睡夢中被割斷頭顱時恐怖的情景。屋內(nèi)的其他地方和卷宗所記一樣,沒有任何移動。宋小樓細細地查看著,不時間蹲下身子。一定,還有什么死角沒有被人注意過。
這是……泥?屋內(nèi)其他地方如此干凈,連灰塵都很少,怎會有泥卡在窗欞里。宋小樓從那泥中揪出一根細小的草葉,好奇地問道:“管事,這是什么草?”
“喔,公子有所不知,這是鬼針草,朱雀鎮(zhèn)很常見的野草,大多生在林子里?!?p> “那這窗戶呢?為什么是從外向里推的?難道胡府的下人連窗戶都能裝反嗎?”宋小樓的聲音里已經(jīng)帶了一絲冷意。
管事?lián)狭藫项^:“這……上次窗戶破了之后,找了個木匠修繕,想必是那木匠干的好事。明日小的便找人來換!”宋小樓搖頭道:“不,這里暫時維持原樣。對了,那天是你第一個發(fā)現(xiàn)不對勁的嗎?”
“沒錯兒。不過,那天小的見少爺多時未起,準備去催一催,可惜喊破嗓子少爺都沒有應(yīng)答,小的心中奇怪,推門卻怎么也推不開。這時候二房的少爺胡朔和二少爺胡運先后被驚動,過來查看,這才找人撞門?!?p> 宋小樓微微瞇起眼睛。原來如此,根本不是什么密室殺人,而是殺了人以后,將這里偽裝成了密室!只是,兇手殺完人后,又是如何將頭顱帶到那么遠的呢?
當(dāng)晚的三個人都有不在場證明。胡朔在青樓鬼混,還叫了好幾個女子作陪,胡運在書房里和賬房先生一起做賬,而薛齊則因為一點瑣事和管家爭吵了起來,不少人都看到了。胡員外年紀大了,身體多病,整日被人貼身伺候,沒有下手時機,不可能是兇手,其它的仆人也沒有殺人的動機,這三人之中,一定有假證明。
屋內(nèi)其他地方已經(jīng)沒有什么異常了,看來此人異常謹慎。這時候宋小樓不由得感嘆起現(xiàn)代科技的好處。這屋內(nèi)一定有兇手的指紋,若是能有指紋比對,現(xiàn)如今已經(jīng)破案了。只是在古代,推理的過程要更加復(fù)雜一些。
忽然,房頂上傳來了兩聲“吱吱”聲。宋小樓抬頭望去,只見房梁上有兩只皮毛油亮發(fā)黑,體型碩大的老鼠追逐跑過,一時間不由得尖叫了一聲。
管事慌忙跑進來,見此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哎呀,大人真是嚇?biāo)牢伊?!這老鼠在我們這就叫地包天,地精。這個地方也不知道怎么的,老鼠倒是長得異常肥碩。為了捕老鼠,胡府里養(yǎng)了五六只貓。咦,說起來……昨天又死了一只黑貓。說不定啊,是這些老鼠成了精!那黑貓死得可慘了,竟是被活活剝了皮,有時夜間聽到貓叫聲,凄厲得讓人發(fā)怵,大家都說那是老鼠精為了報復(fù)而做的?!?p> 宋小樓臉色微變,往后退了一步。輕寒伸出手去攬住她,蹙眉道:“怎么了?”
宋小樓搖了搖頭:“我沒事。只是想起犯罪統(tǒng)計學(xué)上的概率說??v火,尿床,虐待動物的人極有可能是心理變態(tài)。薛氏夫婦之死確實有些凄慘,雖然人是昏厥了,但卻是在活著的時候被割掉了頭顱,正與那被活活剝皮的貓一樣。先前我一直在往掩蓋真相方面想,卻忽略了還有一種可能,兇手是個心理變態(tài),他如此謹慎,苦心積慮布置這么大一個局,其實非常樂在其中,他享受著剝奪人命的快感,甚至割掉頭顱之時,那樣不規(guī)則的切口,也是因為他刻意為之。他或許對薛氏夫婦有著不同尋常的仇恨。而縣衙的人卻遲遲抓不到他,他樂在其中,很可能會因為這一次殺人而上癮。也就是說……他極有可能,還會犯案!”
輕寒皺了皺眉,努力地忽略她話中聽不懂的詞匯,倒也明白了幾分,“你是說他還會下手?”宋小樓點了點頭:“沒錯。而且時間很快,應(yīng)該就在這幾日?!?p> 管事聽不懂宋小樓在說什么,當(dāng)下也不再多言,又聽到老鼠在房梁上亂跳,更是氣極。宋小樓笑道:“無非就是吵鬧了些?!惫苁?lián)u了搖頭:“非也,非也!這老鼠是精怪托生,專愛啃上好的柳木。大人別看著這房梁完好無損,其實那老鼠怪會打洞,一個洞鉆下去,從內(nèi)往外便給把這梁木給你啃光了,外表看著沒什么異常,內(nèi)里卻成了空殼子。這胡府每年修繕房屋,都得花不少白銀呢?!?p>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宋小樓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神變得激動了幾分:“管事,你再說一遍!”管事被宋小樓這樣子嚇了一跳,道:“就……就是老鼠打洞啊,鉆進去啃那木頭……”
“另一個謎題已經(jīng)解開了!”宋小樓勾起了唇角。兇手真是苦心積慮啊。
輕寒公子的眼神一亮,也覺得有些不可置信:“竟是如此……怪不得,那里找不到任何異樣。本來就并非人為,這個局布置得,倒真是有些精妙?!?p> “接下來就是破除不在場證明了?!彼涡切那榇蠛玫嘏牧伺妮p寒公子的肩膀。兩人相視一笑,管事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
于是,師爺一直在前廳喝茶,喝到了黃昏,也沒見宋小樓二人過來。胡家子弟三人越加不耐煩,“師爺這不是耍我們嗎!如果沒有什么事,哼,便送客吧!”
師爺站起來拱了拱手:“呵呵……如此,老夫便告退了。”一邊走,一邊臉黑,把宋小樓在心里罵了一萬遍??蓱z他這把老骨頭,竟是吃了這么多虧。
夜幕降臨時,宋小樓拉著輕寒公子到了百花樓。站在百花樓前,看著那一群庸脂俗粉,輕寒公子抽了抽嘴角,道:“你確定要進去?”
“那當(dāng)然!為了查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宋小樓大義凜然道。
“其實肖兄就是不想付錢。雖說這里的女子姿色比京城差了不少,但要價卻一個比一個狠。不如改天,我請你去天香樓轉(zhuǎn)轉(zhuǎn)?!陛p寒一語戳破宋小樓的心思。
“當(dāng)真?天香樓的姑娘據(jù)說是京城一絕,環(huán)肥燕瘦,琴棋書畫什么都有。只是銀子比這貴多了,尤其是那些上了牌子的美人,聽個曲子就要三百兩白銀,陪吃陪睡一條龍服務(wù)就要千兩白銀,與花魁共度一夜,竟然要千兩黃金。天香樓老板簡直就是搶錢!黑心!壓榨民脂民膏!比這里還黑!”宋小樓說得幾分憤慨。
“是嗎,很不幸,在下便是你口中黑心的老板?!陛p寒公子笑得幾分邪魅。
宋小樓差點咬掉了自己的舌頭。驀然才回過頭來:“不是吧?你居然這么有錢!十家醉白軒還不夠,還有天香樓,你到底有多少生意?”
“江湖人稱我為云隱山莊主人。實際上,整個云隱山莊名下的鋪子和產(chǎn)業(yè),若非要一詞概括,便是富可敵國。”輕寒微微瞇起眼睛。
其實這件事本是最大的機密,他卻在這里,毫無保留地隨口告訴了她。無論任何一個國家,富可敵國的商人,要么被皇家徹底控制,要么便被卸磨殺驢。因此,整個云隱山莊都是秘密進行的,這些鋪子和產(chǎn)業(yè)明面上為不同人所持有,可實際上卻全部聽命于一人。如此之人,若有反心,天下將亡大半。
宋小樓自然想到了這其中的關(guān)鍵,忽然捂住了自己的脖子:“你這么嚴肅干嘛?雖然你很有錢,但我不會泄露出去的,我口風(fēng)很緊。你別一時興起了,想殺人滅口。剛才,我什么都沒聽到,也什么都沒看到。呵呵,百花樓的姑娘真美?!?p> 輕寒見她轉(zhuǎn)身便快步往百花樓內(nèi)走,一時間竟不由失笑。
想象過無數(shù)次她知道這些的情形,卻從未想過,她竟會是這般反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