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你卻不同。你下刀的位置直指我的心臟,十分利落。所以,你不是兇手。但是,你的確也是幫兇。我在朱雀鎮(zhèn)里四處打探的時候,聽賭場老板說起過一件怪事。明明是窮困潦倒,靠薛氏生存,在府中打雜的人,近些日子卻能還清所有賭債,還一擲千金,想是得到了一大筆好處費。你的確很聰明,也有些頭腦。只是,我之前一直想不通,你為什么要將那故事告訴說書先生,但現(xiàn)在我想通了,你靠上了兇手這棵大樹,為了幫他掩飾,自然舍了薛氏這沒用的內(nèi)宅婦人,何況她三年無所出,隨時可能會被休掉。”
宋小樓微微一笑,不顧薛氏眼中的驚懼,又道:“幸虧我對你多留了一絲疑心,這才安排人布置在外。依照那人的性格,必定不放心你動手,一定會在附近,待你實施下手后,再次確認(rèn)。你說是不是?胡朔!”
宋小樓猛地回過頭。門板被一腳踢開。
胡朔死死地盯著她,整個人被五花大綁,僵硬地跪在門口,似乎是被點了穴位。
而輕寒公子則挑了挑眉,負(fù)手而立:“先押回去再說?!?p> “肖公子果然料事如神!呵呵,老夫今日得見此案偵破,真是大快人心?!睅煚斝Σ[瞇地摸著胡子,從屋外走出來,揚了揚手:“來人,抓回去!”
宋小樓揚唇道:“還請師爺派人敲鑼打鼓,就說奇案已破,縣令夜審公堂!”
第六日的夜晚。本是一片靜寂的朱雀鎮(zhèn)卻突然變得人聲鼎沸。家家戶戶只聽縣衙的人敲鑼打鼓,聲稱奇案已破,縣令要夜審公堂,此事激起了吃瓜群眾強烈的好奇心,頓時空無一人的街道上人聲鼎沸,一時拖家?guī)Э冢踔劣兴坌殊斓膬和?,都跟著到了公堂之下,聚齊起來議論紛紛。
縣令清了清嗓子,一眾衙役照例喊了“威武、肅靜”之后,這才不急不慢地拍了一下驚堂木,道:“帶犯人——薛齊、胡朔!”
“不,不可能,朔兒絕不會是犯人!老爺啊,今日審案怎么把朔兒抓去了!一定是縣令大人抓錯人了,我們朔兒是不可能殺人的!”二房的劉夫人在公堂下當(dāng)即大喝了起來,甚至開始抹眼淚:“朔兒身子骨這么弱,怎么可能是犯人!你們貪贓枉法,敢抓我的朔兒,民婦定要上京去告你們!你們敢害我朔兒——”
“閉嘴!”宋小樓站在大堂中,轉(zhuǎn)過頭厲聲喝道。這一聲如雷霆萬鈞,生生地把劉夫人嚇得一驚。宋小樓冷著一張臉,掃過眾人:“縣令大人,擾亂公堂者,該如何處置?空口污蔑官員,該如何處置?”
縣令大人也被她的舉動驚了一驚,拍了一下驚堂木,道:“這……按理該罰五十大板?!彼涡屈c了點頭,轉(zhuǎn)過身去:“都聽清楚沒?再有當(dāng)堂嘩眾者,依法當(dāng)打五十大板。風(fēng)七,你給他們露一手?!?p> 風(fēng)七點頭,伸出手去,那塊厚重的木板已經(jīng)到了他的手里,只見他輕輕一拍,木板霎時間碎成了木屑。臺下的眾人一時面面相覷,鴉雀無聲。
“本官今日開堂,審理薛氏夫婦謀殺一案,此案由肖公子所破,一會兒便由肖公子代本官出言,可有異議?”縣令拍了一下驚堂木,又道:“現(xiàn)在開堂!”
“傳仵作張順——”張順快步上前,朝眾人點了點頭,道:“從尸體上發(fā)現(xiàn)來看,薛氏二人先是由于在密室之內(nèi)炭火中毒昏厥,繼而被事先藏在房中的兇手以鈍器割下了頭顱身亡,從薛氏的口鼻中找出了炭屑,此物可以證明。此外,此案還是兩尸三命,薛氏懷有三月左右的胎兒。”
眾人一是大驚,紛紛轉(zhuǎn)頭議論不已。宋小樓接過話題道:“大家都知道,薛氏三年未出,而胡炎有好幾房妾,卻始終無子。大家一定在想薛氏為何沒有被休掉,那是因為,不能生育的,不是薛氏,而是胡炎!正因為如此,胡炎才知道,即使休妻再娶也沒有什么作用。聽說胡炎經(jīng)常出門在外,不曾回家,這等奇恥大辱他自然不會說出口,一來二去,對于男女之事也淡了不少?!?p> “只是這薛氏正是好年齡,自然耐不住寂寞,或許是兇手無意引誘,也或許是她自己主動,一來二去兩人便暗中茍合在了一起,珠胎暗結(jié)?;蛟S是薛氏多年無子,舍不得墮胎,與兇手發(fā)生了一些矛盾。而兇手知道,胡炎一旦察覺此事,自己必定會暴露。為了掩蓋真相,一不做二不休,不如殺人滅口。”
“正巧那日薛氏回了娘家,回程時要胡朔去接,胡朔臨時起意,本想在林中殺掉她,但薛氏在那里死了,他肯定脫不了干系,在他看到那古墓的時候,一個大膽的計劃浮現(xiàn)在他的腦海里。他知道那古墳是個衣冠冢,年代久遠(yuǎn),黃鼠狼又在里面做了窩,在墳上打了個洞。于是趁薛氏不注意之時,偷偷將薛氏的紅衣取走。待到晚上薛氏與胡炎就寢后,暗中埋伏,殺掉了二人。當(dāng)然,在殺人途中,他差點被發(fā)現(xiàn)。傳證人芍藥!”
芍藥從人群中走到公堂,拜見縣令后,便小聲回答道:“的確如此。那晚奴婢去敲門準(zhǔn)備給大夫人房中添炭,卻……聽到了歡好的聲音,還以為是老爺轉(zhuǎn)了性子,便沒敢打擾。現(xiàn)在想來,的確是有些奇怪。”
說到這里,堂外忽然閃出一個人,正是竹九。竹九在宋小樓耳邊低聲說了兩句,宋小樓微微一驚,隨后目光如炬掃向胡朔,冷笑道:“你竟然殺了百合!”
胡朔微微瞇起眼睛,挺直身子:“哦?肖公子似乎很想讓我認(rèn)罪呢。只可惜,胡某是無辜的。今夜不過是路過那里,卻被你們聯(lián)手抓來,真是冤枉!”
“還敢嘴硬!那現(xiàn)在就來說一說你所謂的密室殺人手法?!彼涡抢淅涞刈⒁曋?,道:“其實根本沒有什么所謂的密室!不過是一個障眼法。你一早便對靠近南面的那扇窗戶做了手腳,從外向內(nèi)推便可以打開看似鎖嚴(yán)的窗戶。第一發(fā)現(xiàn)者是院子里的管事,因為他一早要找胡炎商量事情,卻左等右等不見胡炎起床,于是在門外高聲叫喊,里面卻無人回應(yīng)。這時候為了加深眾人對密室的印象,你特意演了一場拙劣的戲,讓眾人產(chǎn)生這是一個密室的印象。撞開門后,沖入其中,在大家都被兇殺案驚呆,眼光全部轉(zhuǎn)移的時候,你偷偷地將南窗的鎖關(guān)好了。”
“肖公子的推理實在有趣。只是,此舉胡運也可以做到,畢竟當(dāng)時在場的除了我還有他。為何偏偏只懷疑我呢?”胡朔仍然在負(fù)隅頑抗。
宋小樓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這就要問你自己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錯就錯在你那晚從南邊的窗戶進(jìn)來時,鞋底沾了鬼針草。胡運這幾日都在府中做賬,而府中是沒有這種野草的,只有去過墳地的你!你假意在青樓喝醉到入夜,聲稱自己要獨自休息一會兒,其實早就偷偷從后門離開了青樓,回去殺人。殺人后去了一趟墳地,隨后趕回了青樓,裝作沒有醒酒的樣子,完成了自己的不在場證明。其實你回府之時是很容易泄露行蹤的,奈何你有兩個幫手。一個是因為欠了賭債而與你暗中勾結(jié),替你散布女鬼的消息,今晚又幫你來殺人的薛齊,還有一個,就是幫你處理掉炭火的百合!為了讓你的計劃更加順利,我想那炭火之中大概也加了迷香。今晚你原本打算確認(rèn)薛齊殺掉我以后,回去處理百合的尸體,只可惜你算有遺漏。最好的證據(jù),就是死掉的百合,現(xiàn)在還躺在你床上!”
胡朔臉色鐵青,下意識地轉(zhuǎn)過頭去看二夫人,眼睛里終于出現(xiàn)了慌亂。
宋小樓翹起了唇角。沒有什么比擊潰犯人的心理防線更有成就感的事情了。
“人證物證俱在,本官宣判,犯人胡朔,大逆不道,假借鬼神亂力之事,殘害兄嫂,犯故意殺人罪、通奸罪,判處死刑,擇日問斬!”縣令臉上笑若開花,這會兒手也不抖了,氣也不喘了,汗也不流了,人逢喜事精神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