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心意

　　遠(yuǎn)方的高空中，鉛色的云層悄悄地浮動著，一行大雁正整齊有序地飛向更遠(yuǎn)處。

　　寒風(fēng)簌簌，紅纓負(fù)手而立。

　　“你既并非舍不得我，又問這許多作甚？與你何干？”

　　她的語氣絲毫沒變，依然那樣冷硬。

　　白文筠發(fā)出無力的笑，搖了搖頭，道：“既然你已經(jīng)決定好了要離開，又同我說這些做什么？”不待對方回答，他又接著道：“還是，你想讓我后悔？”

　　聽了這話，她驟然轉(zhuǎn)過身來，盯著他，鳳眸中充斥著怒意，更顯得拒人于千里之外：“你少胡說！后悔？你會后悔？”

　　她的一雙鳳眸隱含著怒意、渴盼，她多么希望他能夠說一句讓她寬心的話，她要的只是他的真心，哪怕只有一丁點也好，只要能讓他對自己好一些。

　　白文筠卻不說話了，他不知道自己該怎么面對她。紅纓愿意犧牲自己去和親，卻對他難舍難忘，這份癡情，足以打動人心，原本，他是可以選擇接受的，可是現(xiàn)在呢，他既不能表示接受，也不能拒絕她，她那么無私，也那么癡情。他的心中只剩下愧疚和歉意了。

　　紅纓近乎崩潰。淚水還是毫不留情地揭示了一切，她還是那個癡情的她，還是那個外表強(qiáng)悍內(nèi)心柔軟的她......可那又如何？

　　她必須去和親，從此再也沒有機(jī)會，想方設(shè)法地靠近他，了解他，試圖讓他愛上自己，再沒有機(jī)會了。她的身份和地位給予了她一切，也剝奪了她的一切。

　　“我當(dāng)然不會后悔！”他竟然無視她的淚水，如此大聲說道，像是在宣誓，也像是在掩飾。說完這句，他心里便有些發(fā)虛，這種感覺前所未有，他甚至慌了神，不知道要怎么辦了，但他極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面上仍是很鎮(zhèn)定，不露分毫。

　　“你這一次倒是沒有裝傻，我感到很意外?！奔t纓卻微微地笑了起來，笑容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沒有作假。

　　她的笑容讓白文筠更感到心虛，似是自己的秘密被發(fā)現(xiàn)了，他開口，嘴角不再含著笑了，而是有些沮喪和失落：“不管怎么說，我們都認(rèn)識了五年，你要獨(dú)自去那個地方，恐怕會寸步難行?！?p>　　她笑得更燦爛了，發(fā)出了低低的咯咯聲：“這么說，你還是擔(dān)心我咯？”

　　“算是吧?！?p>　　他的回答讓她感到詫異，未曾想，面對她的問題，這一次他回答得如此爽快。

　　她滿懷喜悅，卻在喜悅的那一刻猛然想到和親，于是下一刻，她的心境頓時跌入了深淵。

　　就在昨日，那位琳國的使臣，以及隨行而來的琳國太子，連同父皇，都認(rèn)定了自己是和親的最佳人選。

　　既定的命運(yùn)，如何能夠有改變的機(jī)會？

　　兩人被裹入凝滯的空氣中。他們的命運(yùn)注定不會有所交集，卻靠得如此近，近得伸手便能觸及到對方——也許是老天爺在玩弄她。

　　“這把佩劍是我從小就帶在身邊的，我把它送給你，你......你也可以將它送給有緣人，希望你能找到幸福?！?p>　　白文筠伸出手，欲要接那把佩劍，卻忽地停住了。

　　紅纓疑惑，繼而是滿臉的失望，他終究還是無法接受自己么？

　　“它是你的，這輩子只屬于你，別人奪也奪不走，何況，我也不需要佩劍，若真的需要佩劍，自會有人送予我。”白亦筠認(rèn)真道。

　　紅纓怒不可遏，他真的還是無法接受自己。

　　“好，我明白了?！彼龔?qiáng)忍著淚意，裂開嘴角，試圖留給他一個笑容，可這笑容是如此凄美。

　　她看著他，像是要將他烙在自己眼睛里似的，深深地、絕望而痛恨地看著他。只這一眼，便是離別。

　　她毫不留戀地轉(zhuǎn)身，飛快地出了廳堂。身后，依然是她的隨侍護(hù)衛(wèi)著。

　　白文筠嘆了口氣，坐了下來。

　　“大哥？”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熟悉的聲音響徹在他的耳畔，讓得他猛地從沉思中驚醒過來，抬眼看去，只見亦蓉正滿臉疑惑地瞧著他。亦蓉臉色紅潤，應(yīng)是走得過急了些，眉骨上的那層皮肉卻微微皺在一塊兒，顯然是藏著什么令她憂愁的心事。

　　他不禁伸出手，撫觸亦蓉眉間的那一小塊兒，將它撫平。

　　“大哥，你怎么了？”亦蓉急了，大哥極少有這樣難過的樣子的。

　　“沒什么，大哥就是有點心煩?！彼囊暰€沒有落點，空洞洞的。

　　“我聽奶娘說，大公主她親自上門來找你了，她是不是拿公主的身份來壓你......她強(qiáng)迫你同她成親？”亦蓉皺著眉頭。

　　“沒有，她沒有強(qiáng)迫我和她成親，她，她要去和親了......”

　　“怎么會突然冒出個和親來呢......”

　　“是琳國派來使臣，求娶公主為妻，意欲鞏固兩方關(guān)系。”

　　“那真是這樣的話，大哥你不該高興么？”

　　白亦筠閉著眼睛搖了搖頭。

　　亦蓉不愿意大哥這樣難過，勸道：“大哥，你不該在這里難過的，這樣根本無濟(jì)于事?！?p>　　白亦筠依然搖頭。

　　亦蓉嘆道：“其實大哥，你之前與我說過，人要學(xué)會控制自己的感情，萬不可感情用事，可你自己呢，之前你執(zhí)意從商，爹爹不許，你卻一意孤行，也許，從商之后，你會遭受世人的白眼，你會遭受許多挫折與考驗，這些，你在決定之前，都有想過嗎？”

　　“我當(dāng)然考慮過，這些我都考慮過。”因為這一問，他的視線從其他地方轉(zhuǎn)移到自家小妹身上。

　　“除了這個，感情方面呢？譬如說，你有沒有考慮過自己的心意？”亦蓉接著問道。

　　“我的心意？”

　　亦蓉點頭，瞇著眼睛笑道：“是呀，你難道就沒有放在心上的姑娘嗎？”

　　白文筠腦子里又閃過了那道冷傲的身影，纖瘦，清冷，卻也有活潑的一面，很可愛，令他很難忘記。想著，他卻搖了搖頭，甩去了腦中莫名的想法——那種女子，太過桀驁難馴，他要的只是一個會持家、順從、端莊、體貼丈夫的溫柔淑女。

　　可老天爺怎么老是同他作對呢？

　　“目前還沒有，等遇到了再說也不遲?！彼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