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尋路實在忍不住了,趁混血男進(jìn)球的機會大喝一聲:“好!”接著拼命地鼓掌,可她的節(jié)奏和動作都過于夸張,全場的掌聲都消停了,她一個人還在卯足勁鼓著。所有的人都像看怪物似的看她。哇!還好,混血男沖她笑了,不然她又要成為笑柄了。好險!
考上大學(xué)后,尋路敢大膽地食堂那邊張望了。只要跟父親打架的張麻子一出現(xiàn),她就惡狠狠地盯著他看,等待著待他發(fā)現(xiàn)轉(zhuǎn)過頭來。張麻子要是轉(zhuǎn)過頭來,她便馬上把頭楊得老高,用眼角的余光“殺”他,然后故意干咳兩聲。如果他假裝沒看見她,她就拉著小琴走過去,故意在他面前,放肆地大聲說話,大聲地笑。
她要刺激他,她可是大學(xué)生了,張麻子的孩子尋路認(rèn)識,眼睛白多黑少,看上去傻愣愣的,考的分?jǐn)?shù)還不及她的零頭。尋路心想:張麻子你不是欺負(fù)我父親嗎?這回輪到我來刺激你了。你一個小小的炊事員有什么了不起的?有本事把你兒子拉出來跟本姑娘比一比呀。
尋路多次的眼神挑釁,都被張麻子忽視了。尋路覺得很沒趣,她希望去招惹他一回。事有湊巧,沒幾天尋路的機會來了。那天,張麻子居然神差鬼使地來尋路他們這邊院子里洗手來了,平時可從沒見他來過。尋路一看,立即端著個空盆子快步走了過去,站在張麻子身邊,眼睛死死地盯著他。
張麻子看了尋路一眼,生氣地把水管擰到最大,故意慢條斯理地在水池旁邊的他臺子上拿起肥皂,一遍又一遍地往手上抹。肥皂是尋路隔壁蘇奶奶放在那里給大家用的?!鞍?,我說你這人怎么亂拿別人的東西?放下,肥皂是我的!”尋路故意把聲音提高了八度?!坝靡幌略趺戳?。不就一塊爛肥皂嗎?大驚小怪!”尋路把菜盆朝他身邊一放,高聲問道:“大井小怪?你未經(jīng)允許拿東西還有理了?”張麻子吐了泡口水,嘴硬地罵道:“就有理,就有理,你要怎樣?”
尋路冷笑:“呵,你是賊吧?還有,你有什么權(quán)利在這個地方霸水龍頭?我們是出了錢的,你出了嗎?”
油頭男得意地冷笑:“我沒權(quán)利,你更沒有權(quán)利,我是單位職工。你哪里來的野娃子?”
尋路不慌不忙道:“哼!職工,職工怎么不懂規(guī)矩了?這是專門給我們用的水管,你哪里來的野人!”
這時,旁邊已經(jīng)圍了好幾個看熱鬧的人,他們見兩人越吵越兇,都來勸油頭男:“她是陳醫(yī)生家的女兒,可能你不認(rèn)識,你不要跟一個孩子這樣吵?!?p> 油頭男不依不饒得寸進(jìn)尺,繼續(xù)罵道:“老子管她是哪個生家的?!?p> 尋路一聽,把盆帶菜狠狠朝那人的腳上狠狠一摔,順勢還過去狠狠補了一腳:“行行行,你霸道,我讓你,我讓你??!”油頭男“嚯”地站起身,兇了起來:“你要干什么?”尋路不甘示弱大聲叫起來:“你要干什么?說了讓你你還怎么著?死耐皮!”油頭男上前一步,想要動手,尋路突然大聲哭喊起來:“打人了!打人了!”
這時,從食堂那邊跑過來幾個人,他們把油頭男拉住了:“算了,張師傅,她一個女孩子你不要去惹她,要是鬧到領(lǐng)導(dǎo)那里,吃虧的還是你自己?!睆埿漳幸宦牎邦I(lǐng)導(dǎo)”兩個字,馬上不再沖動,一路上罵著尋路父父親養(yǎng)了這么個潑婦走了。
尋路不想讓人知道是自己不講道理,站在水池邊不再作聲。一個年輕男子轉(zhuǎn)過身來看尋路,沖她微笑。尋路一眼就認(rèn)出,那是她曾經(jīng)喜歡過的面皮白凈的哥哥。見哥哥對自己笑,尋路也笑。
哥哥個子不高,穿著一身極為平整的灰色西裝,里面的白襯衣衣領(lǐng)底下還打了領(lǐng)結(jié)。他一雙神采飛揚的眼睛,躲在金邊眼鏡背后,笑瞇瞇地看著尋路。尋路他們家剛搬來的時候,她就見過這個哥哥,并且覺得他不錯。他這一笑,讓尋路深深把她癡迷住了。她不知道他姓什么,因為他很白,尋路在心里就叫他白哥哥了。這個白哥哥,瞬間擠走了混血男,把尋路的腦子占滿了。
尋路希望見到白哥哥,希望他再看她,對她微笑。她又一次不想去上學(xué)了。雖然戴著眼鏡,但是哥哥到底有多高文化呢?畢竟,戴眼鏡的不一定是文化人啊。書沒讀好,眼睛卻讀壞了的人多的是!哦,還是搞清楚再說吧。尋路想。
這些天,尋路的心里的幸福都快裝不下了,她一點不怕張麻子來報復(fù)自己。憑直覺,有白哥哥在,她斷定張麻子不會來惹她了。有個哥哥真好,可以保護(hù)自己。白哥哥就在對面上班,可是工資有多少呢?要是她跟了他,他會給她買新衣服嗎?會拿錢補貼她生活費嗎?
該死!必須去學(xué)校了,逃課可是行不通的。
車廂里實在太擠了,但是半點不能阻止她的胡思亂想。哎呀,媽呀,周圍的人全部擠成了罐頭里的沙丁魚。好吧,擠吧,尋路可是一條快樂的沙丁魚。
她索性雙腳懸空,讓周圍的人把自己架起來:“哎,嫣然,你看我的腳?!彼龎男χ型瑢W(xué)看自己。自從尋路在學(xué)習(xí)上展示自己的實力之后,她才不在意嫣然是否看得起自己呢。在她眼里,嫣然只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不會寫詩,英語考不及格……
嫣然看了嘻嘻地笑著,也學(xué)她也把腳懸在空中。兩個人吃吃地笑著,正在開心,車子突然來了個急剎車,全車的人全部朝前撲去,又朝后仰了一下,兩人一齊掉在了地上。
兩人狼狽地趕緊從地上爬起來站著?!鞍?,尋路,悄悄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要不要聽?”嫣然突然一本正經(jīng)地問尋路。
“聽,快點說!”尋路猴急猴急的。
嫣然有些羞澀地說:“我有男朋友了。”
“哪個,是哪個?”尋路拉住嫣然的胳膊求她。
“是,是小航。他跟我好了?!?p> “小航?真的?不是,他上星期不是還在為隔壁的那個西菊彈吉他嗎?怎么轉(zhuǎn)變這么快?”尋路不相信。
嫣然紅了臉:“那是他為她最后一次談吉他。他之前跟我說了,要是西菊還是不答應(yīng)他,他就跟我好?,F(xiàn)在他跟我好了?!?p> “這樣?。磕愦_定他對你是認(rèn)真的?他到底哪里值得你為他這樣?”
“最起碼他很誠實,最起碼他說話算話?!笨磥恚倘缓苄蕾p小航這個不地道的猥瑣男。小航是個文弱書生,說話輕聲輕氣的,很娘氣。一場戀情剛剛結(jié)束,他就立即反轉(zhuǎn),投入另一段戀情。這讓尋路覺得小航?jīng)]有操守。但是有錢難買人家嫣然愿意,她尋路還有什么好說的?
同學(xué)們都說尋路詩寫得很好,尋路也一度想成為汪國真那樣的朦朧詩人。尋路變得大方了,她也喜歡和同學(xué)們交流了。班上好些同學(xué)總喜歡在晚自習(xí)的時候,圍在尋路的桌子面前,向他請教寫詩的方法。尋路憑著看過幾篇文學(xué)評論的文章,在教室里辦起了免費寫作培訓(xùn)班:“嗯,寫詩嘛,就是要有感而發(fā),就是要有真實的感情經(jīng)歷……”
面對那些滿臉崇拜的幼稚學(xué)生,尋路在心里卻是這樣褻瀆的:寫詩就是碼字,選優(yōu)美的詞,有邏輯地碼在一起,看上去沒毛病就行。至于其間的美啊哲理啊,都是那些傻讀者自己想象出來的。
尋路舀報名考英語四級證書了,原因是她還沒有任何證明自己的東西呢,學(xué)校不好,她得拿出過硬的東西來。聽說一些名牌大學(xué)的學(xué)生英語四級還不一定能過關(guān)。尋路要是能考過,那不就等于說明她并不比那些名牌大學(xué)的同學(xué)差嗎?可是,教他們英語的美女老師出國了,接替她工作的是一位乳臭未干的男教師,他是從臨近的一所高校請來的。
哇!英語老師好帥,濃眉大眼、鼻子又高又挺,分明是米開朗基羅的“大衛(wèi)”復(fù)活了。那天,復(fù)活版大衛(wèi)穿著紅色的運動上衣和深藍(lán)色的運動下裝走進(jìn)來,站在滿教室的花癡們面前,他還有些靦腆。
他可比球場上那個混血白多了,而且高出半個頭。尋路看著老師,眼珠都舍不得轉(zhuǎn)一下。他就為復(fù)活版大衛(wèi)!她再也不想缺課了。白哥哥怎么辦?對了,不是還有周末嗎?白哥哥那里暫時不要管。再等等,等等。
英語老師實在太好了!他是首都某師范大學(xué)畢業(yè),學(xué)歷夠高,也夠帥,尋路還等什么呢?見鬼!他怎么是外校的?跟他搭上關(guān)系很難的,要是他住在本校多好,哪天下課約個同學(xué),隨便找個問題假裝請教,摸到校園教師樓,敲開他的門就搞定了。
每次上完英語課,尋路都是十分郁悶地目送著老師離開。嗯,還是去看看混血男吧。
她百無聊賴地朝操場走去,遠(yuǎn)遠(yuǎn)地,她看見籃球場周圍圍站著厚厚的一圈人?!斑祝裉旎煅谐鍪裁礌顩r了?怎么多了那些人?”她心里犯嘀咕。
她好不容易擠進(jìn)人群,鉆到前排一看,她高興得差點醉倒在地。原來是復(fù)活版大衛(wèi),正和混血男他們在籃球場上血拼呢。大家都看出來了,大衛(wèi)的球技比混血男略勝一籌,因為個子高一些,混血男的每一個投球,都被“大衛(wèi)”輕易地扣死。
最后,“大衛(wèi)”紳士地握了握混血男的手,沖大家揮了揮手,微笑著退場,像個大明星。他扶著車龍頭,一只大長腿滑著單車的踏板,在自行車輕輕向前滑行的時候,再把另一只大長腿伸直了,從單車后面朝前劃出一道優(yōu)雅的弧線,然后坐上自行車,人和車一起輕飄飄地離開了學(xué)校。操場上的女生們看著那道勾魂的風(fēng)景線,都站在原地驚呆了。而尋路更是恨不得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