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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樓春深

第十五章 年少不識愁滋味

玉樓春深 南鷂與北鳶 2151 2019-05-20 23:47:33

  不見天日的格爾木宮被軍士們把守著,原本庭院中葳蕤的花草無人打理,像是斯蘭心中的仇恨一般瘋長著。

  春日里風(fēng)沙大,寢殿里的家具上已經(jīng)落了灰,斯蘭坐在榻上,四肢都被玄鐵打得鐵鏈鎖住,動彈不得,他不時的沉浸在幻覺里,分不清是幻覺還是現(xiàn)實(shí)。

  門從外面被打開,像刀子一樣的東風(fēng)裹挾著沙粒吹進(jìn)來,落在地毯上。斯蘭捂住被光刺痛的眼,溫暖的陽光落在他身上。

  他恍惚間想起,那個草木寒涼的秋日。

  天熙九年,盛夏一眨眼就過去了,初秋還帶著暑熱和多雨,關(guān)內(nèi)因?yàn)榛葹?zāi)和水災(zāi)鬧了饑荒,戶部本就因與北庭鏖戰(zhàn)而吃緊,又不得不撥出十萬兩白銀賑災(zāi)。哪知道幽州流民到帝都告了御狀,說幽州城外的官道旁白骨累的半人那樣高,或餓死或染病而死,賑災(zāi)的糧食半斗都沒見到。東宮勃然大怒,將中飽私囊,賑災(zāi)不利的幽州刺史一班人于菜市口凌遲,家族成年男子發(fā)配北疆,以儆效尤,賑災(zāi)方才有起色。

  斯蘭隨著皇帝身邊的小黃門走進(jìn)禁宮,他一路邊走邊看,心里贊嘆著南齊宮殿的巍峨雄偉。瓊樓玉宇,廊腰縵回,仿佛看到了騰格里所居之地。

  “你若是抓不緊線,這紙鳶可是真的要丟了,你又要找你的大哥哭鼻子?!鼻宕嗟呐晜魅胨固m耳中,他循聲望去,見著個穿著蜜色衣衫的少女,高綰凌云髻,手里牽著個六七歲的小姑娘。兩人背對而立,少女手里拿著只線輪,牽著天上那只十分精巧的九色鸞鳥紙鳶。

  那小姑娘笑聲如銀鈴般清脆,“我才不會哭鼻子。大哥會讓人給我做一只新的,更美的。”那小女孩拽著少女的衣袖,笑著道:“讓她再飛得高些,再高些?!?p>  小黃門瞧著高大魁梧的異族男人始終盯著遠(yuǎn)處的兩人,低聲道:“大可汗,太和宮就在前面?!?p>  草原上沒有閹人,斯蘭也從未見過,他討厭這些人尖銳的嗓音,就像是兩塊銹鐵摩擦。

  那少女不知怎的突然回過頭,半邊側(cè)臉在陽光下熠熠發(fā)光,像是女神一樣圣潔。她見著一襲金甲覆身的異族男人,下意識地將小姑娘掩藏在身后,自己遙遙行了個萬福,挺直了脊背。她有一雙生的極美的眸子,日光下像是有碎金散落,飽含倔強(qiáng)。

  斯蘭頷首示意,方才隨小黃門向里走去。

  “方才那位不知是哪位帝姬?”斯蘭問道。他略懂南齊禮儀,禁宮之中的女人不是妃嬪便是皇女,皇帝膝下沒有適齡未嫁的女兒,而那女人又不是婦人裝扮。

  “那小主子皇上膝下的馮翊帝姬,今年七歲?!?p>  “本汗說的是年長的那位,是誰家的貴女?”

  小黃門朝斯蘭訕訕一笑,道:“那位年長些的主子是安樂長帝姬。”小黃門見著斯蘭一臉疑惑的樣子,道:“安樂長帝姬是先帝獨(dú)女,身子不好,一直養(yǎng)在宮外。”

  斯蘭挑眉,他并非沒有聽說過南齊宮闈的惡斗,卻不想今日遇見的倔強(qiáng)少女,才是南齊的正經(jīng)主子。

  小黃門在宮里浸淫多年,看主子的臉色一看一個準(zhǔn),又道:“安樂長帝姬不日便要下嫁高州大都督的長子,又是宮里的喜事?!?p>  日薄西山時分的太和宮,琉璃瓦上背負(fù)著金光,落在璇璣眼中,多了幾分解脫的凄涼。

  斯蘭回過神,見著璇璣站在身前,手里掂著一個玉碗,不知盛著什么東西。她面色好了許多,但仍是那樣瘦削的樣子。

  “你來做什么?親自送我上路嗎?”

  璇璣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說道:“我與你五年夫妻,有些事總要做個了斷?!辫^與他一同席地而坐,殿內(nèi)只聽著仙鶴銅壺滴漏的聲音。

  斯蘭冷笑著道:“夫妻?了斷?”

  “迦陵頻伽,我把你寵上天,你卻與默啜私通,辜負(fù)我的愛?!?p>  璇璣譏諷地笑,仰起臉“辜負(fù)你的愛?你不過是把我當(dāng)作一個玩具而已,你想要玩兒的時候,便下狠手蹂躪。你覺得玩具破了的時候,就施舍一點(diǎn)憐憫?!?p>  她永遠(yuǎn)都不敢回憶起那一天,在和親的馬車上,被強(qiáng)按住雙手,以最屈辱的方式失去了貞潔。她想過為了擺脫往后更痛苦的日子,了結(jié)性命,不過一瞬間的事罷了。她兩世為人,何時怕過死??伤钪?,才能手刃將她拉進(jìn)深淵的惡魔們。

  璇璣陰森一笑,絕望極了的模樣,“阿史那斯蘭,你毀了我,我便要你十倍還給我。你害我背負(fù)神靈的詛咒,天誅地滅,我也要拉你一同下地獄?!?p>  眼前的璇璣,斯蘭從未見過。他總以為他能看穿她所有的心思,她乖巧服帖,溫婉可人都是假象,她深藏自己的鋒芒,只為在北庭活下去。斯蘭都看在眼里,他一直以為自己掌控了一切,假裝讓她做一只收起利爪的金絲雀。當(dāng)他終于以為自己磨平了她的利爪,將她放出籠子,卻不想這只已經(jīng)被馴服的金絲雀,卻要了他的命。

  斯蘭這輩子都鮮少犯過錯,他最引以為傲的掌控一切,卻是他致命的錯誤。

  “迦陵頻伽?!?p>  “不要這樣叫我!我真的惡心。這五年的每一個日日夜夜,我都惡心極了。”她指著斯蘭,朝斯蘭吼道,

  斯蘭突然拽住她的手,他的手腕已經(jīng)因?yàn)殍F鏈而磨破,血污留在袖口,力道確實(shí)不減。他將璇璣扯到面前,“你聰明一世,但你如何篤定默啜就是真心對你。我的弟弟比我更狡猾,他的花言巧語,迷惑你,可你不要忘了,他心里有書琶拉,你如何能斗得過一個死人?”

  璇璣用手指抹去搖搖欲墜的淚珠,狂笑起來。

  斯蘭愣了一會兒,松開她的手,才道:“原來你們那么早就開始布局了,默啜不愧是阿史那家的人,連自己的亡妻都能利用。那個孩子,也是與他私通的孽種嗎?”

  “孩子?那不過是我遲了四個月的月事罷了。也還要多謝阿史德氏,若不是你寵幸她,給染干一頂綠帽子,我也找不到機(jī)會聯(lián)合染干架空你。”

  是了,兄弟四人之中,染干最為愚鈍,斯蘭不愿將軍政大權(quán)皆給予阿梭羅,所以將守衛(wèi)格爾木宮的親衛(wèi)給了染干。唯有染干能調(diào)動近衛(wèi),聯(lián)合在各帳將軍面前都頗得臉面的默啜逼宮。

  不忠,始終能輕易地激起男人的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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