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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樓春深

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上)

玉樓春深 南鷂與北鳶 2402 2019-06-09 13:32:12

  他不喜歡濃重的香料,以水沉香熏衣的習慣,在是世子的時候便有了。

  璇璣抬眼,輕聲道謝,跟在婁驤身后,保持著三步遠。一路上,靜得只有璇璣凌云髻上的鎏金鸞鳥銜翡翠珠步搖不時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婁驤是皇帝與皇貴妃的長子,本朝取武帝半生困于后位之爭的教訓,不立后。隴西王繼妃冊封為皇貴妃,攝六宮事。不立后歸不立后,儲君之位仍是長子繼承。武帝喜愛子侄,便將藩王家的世子接入宮中教授。朝臣皆說,唯有隴西王世子肖似年輕時的武帝,性情可堪繼承大統(tǒng)。

  婁驤比璇璣還要年長八歲,可按著輩分,婁驤卻該尊璇璣一句“姑姑”。一同在武帝膝下長大的情分,兩人年幼時十分親密。后來武帝駕崩,婁驤入主東宮,璇璣則長年深居簡出,兩人能見到也只是在年節(jié)宮宴上,隔得十分遠。一晃十年過去,當年尚在研讀仍仁孝兼愛的隴西王世子已是監(jiān)國太子,九珠金冠束發(fā),眉眼間流露著儲君該有的凌厲。

  “殿下吩咐了,長帝姬殿下缺些什么,想要些什么,只管說。你近身伺候的,也要多操心。”婁驤身邊主事的楊順朝蘭知說道,兩人跟在各自主子身后一丈遠,不去攪擾。

  蘭知頷首,低著頭快步邁上臺階。

  走到燈火輝煌的太和宮前,一處陰翳里,婁驤停住腳步,回身凝望著璇璣,黑曜石般的眸中似靜水流深,無聲無息地涌動。

  璇璣莞爾一笑,以手中的帕子替婁驤撣去肩上的雨絲,金線繡出的云紋十分扎手。

  “太子殿下先進去,本宮在這里避一避雨?!?p>  她食指帶著一枚青玉打成的玦,那位能工巧匠將一圈雕刻成石榴花,細致到能看清每一瓣花瓣,在燈火下如一斛清泉涌動。

  胡俗里,有情人以同心戒定情。

  璇璣走進大殿時,俯身朝著高位上的皇帝一拜?;实鄄患爸烀?,須發(fā)便有些斑駁,面色也不大好,眼白有些許血絲,方下顎日益圓潤。身旁端坐著的皇貴妃穿著深紫色的鸞鳥吉服,儀態(tài)雍容華貴,一雙吊角眼嫵媚,點翠鳳冠壓在縷鹿髻上。婁驤坐在東邊第一位,與禮部尚書議事,余光瞥見璇璣,神色如常。

  璇璣因未出閣,獨坐在西邊第四位,前面坐著的是兩位尚未行加冠禮的皇子,還有守寡的永泰帝姬,她是皇帝膝下第四女,三嫁三寡,如今養(yǎng)在帝都外的瑤光寺里。永泰帝姬常年抱病,又常年吃齋念佛,身子單薄些。三人見著璇璣,起身行禮,方才坐下。

  皇帝膝下有兩位未遠嫁的帝姬,安昭儀所出的嘉和帝姬與璇璣歲數(shù)差不多,已定下親事,下嫁安息侯世子,清河房氏。前朝禮官操辦納彩之禮時,忽然想起先帝膝下的安樂長帝姬也到了該出閣的歲數(shù),便請?zhí)拥能仓迹煌俎k了起來。

  璇璣的年節(jié)賞賜不算多,她也不在意。今年操辦宮宴的廚子是打南邊來的,做的菜十分清淡,符合璇璣的口味。宮里啟了十年的竹葉青,入口醇厚。微醺之時,有些頭暈,蘭知見狀,扶著璇璣起身去偏殿更衣。

  今年柳州瑤人布氏作亂,馮昂領兵前去平叛大獲全勝,皇帝特意嘉獎馮昂入帝都覲見,敕封武衛(wèi)中郎將。他此次前來,也是為了迎娶定下親事的安樂長帝姬。年少得意,意氣風發(fā),馮昂今夜飲酒來者不拒。

  他今夜第一次見到璇璣,便已被她所折服。她放下酒盞,抬眼時風韻萬種,臉紅的像是熟透了的櫻桃,回頭朝著侍女嬌憨地笑著要酒,以手支頤,大約是醉了。那年長的侍女扶著她從一旁的側(cè)門出去醒酒,馮昂鬼使神差得跟了過去。

  偏殿里設施一應俱全,杏知命人拿了浸濕了的帕子來給璇璣敷臉。璇璣只是微醺,無甚大礙。

  “是誰?大膽!”杏知朝屏風后的響動吼道,用半邊身子擋住璇璣。

  馮昂的身影出現(xiàn)在璇璣視野中,他是南境大族的公子,自是一副桀驁模樣。五官平平,身材精悍,勉強稱得上俊秀。

  “臣馮昂拜見安樂長帝姬。”馮昂上前作了個揖,抬眼看著一副警惕模樣的杏知,杏知道:“長帝姬尚未出閣,不宜與外臣相見。請將軍回避?!?p>  馮昂心想,這奴婢年紀輕輕,便是一副訓斥的兇悍嘴臉。心有不甘,起身道:“長帝姬不日便會嫁入馮家,本將不是外臣,夫妻有何不能見。何時由得你這賤婢說話!”他說著上前,就要拉開杏知。

  璇璣在杏知身后聽得一清二楚,正要起身,卻聽屏風外一個男人道:“大膽!宮禁之中豈有你放肆!”

  來者是璇璣身邊的侍衛(wèi)長樓揚,他今夜著一件飛魚服,腰間挎一把柳葉彎刀?;实圪n璇璣位同三司,身邊的護衛(wèi)也賜了與羽林郎的官職。若是分辨不出,也只能把他們當做宮中的羽林郎。

  樓揚眼看著馮昂抬起手要打人,大步上前護在璇璣身前,馮昂見著穿著羽林郎將官服的樓揚,心里有些犯怵,但是又念及自己品階高于正六品羽林郎將,高聲道:“本將的家事,何時由得你一個小小的羽林郎插手。滾出去!”

  樓揚不卑不亢道:“卑職自是不能插手將軍家事。但若是玩忽職守,使得今日這般小事鬧到皇上那里,讓將軍失了體統(tǒng),殿下丟了臉面,卑職十個腦袋都不夠砍得。奴才不懂事,自有主子訓斥。宮規(guī)森嚴,長帝姬殿下自然不會徇私。”

  樓揚說的這番話令馮昂無以反駁,只得憋著火氣,指著樓揚的鼻子道:“你...你等著!”

  沉默許久的璇璣開口道:“今日不過是一場誤會。請殿下與將軍都不要放在心上。本宮的貼身侍女,自是由本宮管束著。本宮尚未出閣,與將軍私相授受,著實于理不合?!彼@句話,狠狠地打了馮昂的臉。而馮昂在這偌大的帝都,又算是什么東西,不過是皇帝有意拉攏高州馮家與北方大族分庭抗禮,才給他幾分體面罷了。

  馮昂默默退了出去,樓揚見著璇璣酒醒了大半,才退出偏殿。

  燈火搖曳的雨夜,寒意肆意擴張。宮宴結(jié)束之時,皇帝已經(jīng)醉醺醺的,皇貴妃陪著回了鳳儀宮。婁驤吩咐著為勛貴們備了點心賜下去,璇璣自是不必看婁驤臉色,自顧自地打道回府了。

  璇璣坐著不露身份的青帷馬車,倚在軟枕上,聽著窗外馬蹄噠噠,有些疲憊。

  “稟主子,冀州不戰(zhàn)敗北。北庭鐵騎朝渭水方向行進,東宮大怒?!?p>  馬車外傳話的是樓揚,他以內(nèi)侍之身,驍騎郎將之名待在璇璣身邊整整十年,沒有家室,孤身一人。

  璇璣用喉頭發(fā)了聲音,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車馬到府邸時,蘭知撐一把油紙傘,樓揚抱著醉意翻涌的璇璣進了府邸。

  眾侍女見著璇璣酩酊大醉的模樣,各自去備了熱水和醒酒湯藥。樓揚半身雨痕,鞋襪都濕了,只得守在寢殿外的回廊上。

  樓揚倚在廊下,看著屋檐上身覆雪粒的寒鴉,振翅飛起又落下。

南鷂與北鳶

閃回番外一則。端午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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