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忽如起來的幾聲謾罵，讓眾人都忍不住縮了縮脖子，也有人悄聲說道：“聽聲音又是那霸匪?！?p> 原本給客人上菜的張柏見狀立馬三步并作兩步?jīng)_到門口，一瞧，虛弘已經(jīng)摔倒在地，包裹缽什么的都被撞到了地上，撞人的不是別人正是李成霸一行人。
說起這李成霸，城里沒幾個人不恨的，人人都道：“寧惹閻王，莫惹霸匪”，李成霸原先不過一混混，會些拳腳，后來不知怎的跟太尉扯上關(guān)系，便有了靠山，又收了好些個手下，自此霸人田產(chǎn)、欺人妻女、搶人錢財都不在話下，眾人皆敢怒不敢言，遇其總是繞而行之。
張柏立馬扶起在地上呻吟的虛弘，又替他拾起包袱，方對那李成霸道：“李爺，這位大師且是我們掌柜的朋友，沖撞了您幾位，您且見諒?！?p> 李成霸還未開口，他手下一個外號“瘦猴”的立馬嚷道：“哼，掌柜朋友怎么的，莫說是掌柜朋友就是掌柜撞了我們李爺那也不行……”話說了一半，正巧看見姜九出了門便立刻噤了聲。
而李成霸的刀疤臉也起了笑，“哈哈……姜九爺呀，你說巧不巧，倒是跟你朋友裝個滿懷?！?p> 姜九冷冷地看了李成霸一眼，并不答言，細(xì)心地為虛弘拍去泥塵，又從張柏手中遞過拐杖和包袱，為他帶上斗笠，做完這些方喚張柏送虛弘。
見虛弘走遠(yuǎn)了，才對著那尷尬半天的李成霸道：“李爺來了，可巧今兒來了新鮮的青魚，你且嘗一嘗?！?p> 說罷便轉(zhuǎn)身進(jìn)去了，只留下李成霸一行人自討沒趣。最后還是李成霸打哈哈道：“走走走，吃飯吃飯，嘗嘗這兒魚?！?p> 李成霸對姜九有幾分忌憚。要知道城里大部分的店鋪都被李成霸敲詐過銀子，如若不給這店肯定是開不下去的，最初李成霸來的時候，姜九沒露面，只是喚張柏把銀子給他。
李成霸自然也沒把六記齋當(dāng)回事，可是那次，他們一行人來店里時正好瞧見紅蓮，這幾個人調(diào)戲良家婦女習(xí)慣了，一見面前這個如玉的美人，垂涎欲滴，語出污穢，動手動腳。紅蓮自是不怕，張口就要破口大罵，剛想廢了他，誰知姜九搶先一步攔了她，并用另一只手?jǐn)r住了李成霸。
“是哪個有眼無珠的攔著大爺我……”這話尚未說完，被姜九兩指捏住的手腕傳來劇痛，李成霸身邊的那幾個下人見狀立馬上前幫忙，可一個個還未挨身就被姜九一腳踢翻在地，疼得哇哇大叫。李成霸自知遇到對手了，只得干笑著說誤會，姜九這才松了手，笑笑說：“姑娘家不懂事，李爺你不用跟她一般見識，等會兒給您幾個上些好酒好菜壓驚?！?p> 李成霸當(dāng)面只得服軟，背后卻不肯罷休，回頭夜里便讓人偷著放火搶人，可是去的人倒把自己燒的眉毛頭發(fā)全干凈，又喚人前去碰瓷說飯菜不干凈吃壞了肚子，可那人剛一張嘴就發(fā)現(xiàn)自己竟失了聲，如此三番，李成霸才知這姜九不是一般人。
但李成霸也發(fā)現(xiàn)這姜九雖有些本事，但也不愿與他多糾纏，來了依舊好吃好喝伺候著，該給的錢也給，只不過想在這里惹事萬萬是不行的。
按道理李成霸沒必要來這兒店里自討沒趣，但不知怎的，吃了這里的飯菜竟像是被勾了魂一樣，三天兩頭不吃就覺得心里癢癢，所以隔三差五非要來這兒吃上一頓。
這五個人一進(jìn)門，眾人只是悶頭吃飯，送人回來的張柏將這幾位瘟神領(lǐng)到了中間最顯眼的地方，又上了茶點，便不去搭理他們。
姜九則早進(jìn)了后院，撈起那水缸里的青魚，宰殺去鱗，魚是要做醋摟魚，將青魚切大塊，用油煎炸，再加醬、醋、香油入鍋煨了。
一早蒸上的荷葉粉蒸肉正騰騰地冒著香氣，新鮮的荷葉沸水燙過切成四塊，另取豬肉切成塊用豆醬、醬油、糖、黃酒、蔥姜等腌制入味，再加入米粉拌勻后放入切好的荷葉上細(xì)細(xì)包成方形，再上籠用溫火蒸。
煨過魚又囑咐嚴(yán)松拿新鮮青筍炒了臘肉、拌了糖藕，自己則親自熬了蝦羹，方才作罷。對姜九來說，這做菜就像是修行，把那不停溢出的欲望再度封印起來。
至于李成霸一行人，吃著桌上的茶點，喝著新釀的香雪酒，吵吵又嚷嚷，店里旁人見狀都默不做聲，生怕引了這伙閻王的注意。
酒喝到一半，這當(dāng)中有個外號叫啞巴的眼珠骨碌碌地一轉(zhuǎn)便湊到李成霸耳邊嘀嘀咕咕。
這啞巴并非是真啞巴，一來這人不愛說話，二來這人說話必須湊到人耳旁方能聽清，時間久了周圍的人便都叫他啞巴，但他雖不愛說話，但總愛瞎捉摸，鬼點子最多，兩眼珠一轉(zhuǎn)準(zhǔn)沒好事。李成霸聽完，哈哈大笑：“不錯，不錯，啞巴真不枉你這軍師的頭銜。這下兄弟們又能大吃一頓了?！?p> 瘦猴立馬接口問道：“大哥，又有啥好事了。”
李成霸看了眾人，方湊到瘦猴耳旁低語一番，說完只見這瘦猴也是精神一振，幾個人如此這番，嘀嘀咕咕。
張柏遠(yuǎn)遠(yuǎn)見了，只是高嚷一聲：“幾位爺，上菜嘍！”
這幾個人這才不再嘀咕，放開了吃喝，醋摟魚的鮮香、粉蒸肉的糯香、糖藕的甜香、青筍肉的清香、蝦羹的嫩香，竟引得幾人舉箸不停，直呼過癮。
待到眾人打著飽嗝，一旁的瘦猴道：“大哥，你別說，這家的飯菜就是比別家的吃的香。看著都還湊合，吃起來那滋味就不一樣?！?p> 另一邊的長的黑黑的喚做黑子的嘿嘿地笑道：“老板娘也比其他家漂亮。嘿嘿~”說著歪過頭去看柜臺，紅蓮坐在柜臺后面一藤條椅上，從這個角度看上去也就是看個頭發(fā)尖。
瘦猴又道：“也不知道大哥怕他們啥子，要我說搶了這老板娘回去讓大家樂呵樂呵多好?！?p> 瘦猴的話剛說完，忽覺嗓子像被魚刺卡主了，刺刺地疼，咽不下去，吐又吐不出來，捂著脖子張著嘴，臉色煞白，一旁人見狀急忙替他拍背，又喚張柏上碗醋，一碗酸溜溜的醋下肚，他張了張嘴，又咽了咽吐沫，方長舒一口氣。
李成霸見瘦猴這一出，忍不住呸了一口，“活該！該惦記的不惦記，不該惦記的瞎惦記。”
紅蓮見姜九過來了，起身湊到他身前，笑嘻嘻地悄聲說，“這幾個人剛嘀咕著做壞事呢，也不知道找個沒人的地?！?p> 姜九沒說話，只是冷眼看著這幾個人。
這幾個人吃飽喝足才站起身慢慢悠悠地往門外走去，看見姜九，李成霸咧嘴笑道：“多謝姜老板款待。今兒這魚卻是不賴?！?p> 姜九這邊也笑笑回禮道：“李爺吃好就成?！闭f著他又望了張柏一眼，張柏立馬將一小包碎銀遞給李成霸身邊的瘦猴，瘦猴掂量了掂量方才心滿意足地揣進(jìn)懷里。
見李成霸走了，這屋里的所有人才自在起來，聊天聲碰杯聲逐漸響亮。
而后幾天這李成霸倒是安靜了許多，一直未出現(xiàn)在六記齋。
這雨倒是一直不停，嘩啦嘩啦，像是誰拿了瓢一直往下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