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的婚事定在半個月后。
對方好像火急火燎的想要把姐姐娶進(jìn)家門,在出嫁前母親和父親同時找姐姐談話,他們將房門關(guān)緊,連下人也被趕出來。
唐心經(jīng)過房間的時候腳步頓了頓,但還是識相的走了。
其實她隱隱可以猜出來父親和母親究竟對姐姐說了什么話,她們這些女孩出嫁之前最重要的并非是準(zhǔn)備嫁妝,而是服用一種藥水。若是透露向外透露出唐家的半點內(nèi)幕,就會直接暴斃而亡。
以往這種事都是下人去做的,但顯然父親對此事很重視,他要親眼看見姐姐把藥水吞進(jìn)肚中。
但唐心想事情沒那么簡單。
既然父親對此事慎重有加,當(dāng)初何必答應(yīng)駱葉的提親呢。
即便思緒繁雜,婚禮當(dāng)天仍舊辦的風(fēng)風(fēng)火火。大紅的禮炮在唐家府邸正門噼里啪啦的敲響,鑼鼓喧天,駱葉胸口系著大大的紅花來迎娶新娘。
唐心因為臉的問題所以被責(zé)令不準(zhǔn)出面,于是她躲在下人的身后觀看。姐姐頭上戴著蓋頭被兄長們背出唐家,送入花轎。敲鑼打鼓的人吹響嗩吶。早有聽聞二皇子娶親的人也從別的地方趕來看熱鬧。
今天的姐姐就徹底離開自己的世界了,唐心心里莫名涌上一股無言的抽痛感。雖然她和姐姐吵吵鬧鬧這么多年,但從沒有恨過她。也許今天是姐姐最風(fēng)光得意的一天,按照慣例應(yīng)該上去搗亂的唐心卻無法邁出腳步。
當(dāng)然不是因為懼怕父親的責(zé)罵。
她想她偶爾也該讓姐姐得意一次。
從此再沒有人因為一顆糖果和唐心爭吵不休,也沒有人再裝模作樣哭哭啼啼只為給她使絆子,那些過往涌上唐心的腦海。眼中的花轎卻慢慢走遠(yuǎn)了。
忽然之間唐心的內(nèi)心好像有什么東西變了,變得更加清晰而冷酷。童年的那些任性因為再沒有對手而變得虛無空白。
她這一刻,真的很想唐玄。
院落中姐姐的屋子空了,母親又恢復(fù)一張冷淡的表情,但每次和別的妾室說話時她臉上總帶了點得意。唐心當(dāng)然能理解母親那副小人得志的表情。
她趴在房間的窗口發(fā)呆,忽然一只雪白的鴿子振翅落在她的窗邊。唐心一怔,看見鴿子的腳邊綁了一個扁扁的圓筒。
唐心從圓通里取出字條,是唐玄的字跡。
“聽聞唐府近有異變,我當(dāng)盡早趕回。照顧好自己?!?p> 是很簡潔的話,也沒什么溫度可言。唐心將紙條攥在手心,心底卻變得有些柔和。
不過唐玄說他盡早趕回,就那么漫無目的等了兩三個月卻也沒了別的消息。
姐姐只是回門的時候來了一次,再沒有踏進(jìn)唐府半寸。
也是啊,都嫁人了,沒事還跑娘家來算什么事。聽說駱葉在娶姐姐之前是有幾房妾室的,估計現(xiàn)在正和那些女人斗得不亦樂乎吧。那些女人的戰(zhàn)斗力肯定和唐心的戰(zhàn)斗力不同,唐心雖然任性,但也只是玩鬧的程度??膳藗円坏┖湍腥嘶蚴抢婀唇Y(jié),總是會很殘忍。唐家的后院便是這樣,至少就唐心而言,她心里清楚母親究竟扼殺過多少還未來得及鉆出肚中的孩子。
就這樣斗來斗去,其實本人也沒有撈到什么好處。但戰(zhàn)斗是女人的天性,也許她們只是將這樣慘無人道的行為當(dāng)做了一種娛樂方式而已。
中秋到了,本是闔家歡樂的日子。
所有人聚在大堂準(zhǔn)備吃飯,一道黑色的影子卻忽然從門梁上鉆下來。
對方的速度之快連父親也來不及反應(yīng)。
女眷發(fā)出尖叫。
長兄的脖子就這樣悄無聲息的被長刀割斷了。
鮮血染紅了長桌上布置的美味佳肴。
唐心面色慘白沒有動,也沒有人拉她逃跑,她只是愣愣看著倒在桌上死去的長兄半晌說不出一個字。父親后知后覺怒吼,大堂的夾縫中鉆出無數(shù)條黑影包裹著這個突如其來的刺客,但是對方發(fā)出一道嘲諷般的冷笑,直接提刀抹斷了自己的脖子。
空氣中死一般的寂靜。
他們?nèi)∠麓炭偷拿嬲?,是一張陌生男人的臉,普通到根本沒有什么辨識度的臉。但是就是這樣一張普通的臉,殺掉了父親最重視的嫡子。
他們本以為唐家的防備已經(jīng)足夠完善,這些黑影的功夫隨便一個拿出去都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拿?,但就這些人的眼皮底下,兄長死在了一片歡聲笑語中。
刺客似乎早就做好一旦得手就自殺的準(zhǔn)備,他抹掉自己脖子的速度沒帶半點遲疑。
父親癱倒在椅子上,那張肅穆的臉仿佛一瞬間老了十幾歲。
唐心側(cè)頭閉眼,半晌后,她走出大堂,看見天外的月亮明亮而耀眼,如同一塊巨大的圓盤高高懸掛在天際。
不久之前女孩們還在竹子上掛滿了自己的心愿,那棵小竹子上沉甸甸掛滿各色的絲帶。唐心也許了一個愿,她期愿的并非是讓唐玄早日回來,而是許的:“愿一切照舊。”
唐家做過的那些事遲早會被翻出來,之前沒有人動唐家,是因為唐家足夠強(qiáng)大,對手又太脆弱。但終于敵人成熟了,用最殘酷而直接的方式給了唐家當(dāng)頭一棒。
就當(dāng)權(quán)者而言,怎么可能容忍一個肆無忌憚的家族橫行霸道那么多年,他們只是一直在磨刀,終于那柄刀,鋒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