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著清晨的太陽,周寧遠往回走,由于昨夜的折騰,村里人大多數都還沒有醒來。
一路上,周寧遠仔細的看了看這個讓自己陪伴八年的山村,用手慢慢的摸過粗糙的墻壁,眼中充滿了不舍。
輕風徐徐,周寧遠不知不覺間來到了村口的大樹下。
這顆大樹,是當年戰(zhàn)亂的時候,村里的先輩們建村時候栽下的,一晃那么多年過去了。
周寧遠站在樹下,順著風,眺望著山腳下。
“是啊,多么美麗的景色,可惜,我卻只能再看幾天了...”
就這樣,一人、一樹、一鐘,在村頭的靜靜的融合成了一幅畫。
十年樹木,百年樹人,雖然大樹佇立在這數十年,送走了山村里無數的老人,可是,大樹依舊,山村依舊,他們一直在這貧困的地方堅持著,等待著。
數十年的等待,最終還是改變了什么,山村在他們這一代,等來了第一位老先生,在八年前,等來了周寧遠,等來了改變孩子命運知識,也等帶來了希望.....
站在高處,周寧遠清晰的看到因為昨天的暴雨,下面去往另一片山區(qū)的路完全被堵住了,在那邊,還有周寧遠幾個學生。
“明天就是星期一了,希望那些泥水能干掉吧!”
去往那片小山區(qū)的,只有一條小路,住在那里的村民是后來搬過來了,一到暴雨季節(jié),就會有泥流堵路,那邊的村民要想過來,也只能等泥流干了,不過山上全是石頭,看著天上的太陽,一天干掉,應該沒有什么問題。
靜靜的站了一會,周寧遠便往回走去,當他快要到門口的時候,突然發(fā)現,在外面的石桌上,放了不少東西....
看著桌子上的雞蛋、野菜、還有幾條帶著水的鯽魚,周寧遠的眼角再次濕潤起來。
周寧遠推開門,把鄉(xiāng)親們送的東西全都拿了進去放好,幾條鯽魚也找了個桶養(yǎng)在里面。
周寧遠的房門沒有鎖,八年了,一次都沒有鎖過,但是村里的人,每一次都是站在門口,或者放一些東西在外面,從來不會私自進入周寧遠的房間。
他們知道周寧遠不會收他們的東西,當他們從窗口看到周寧遠不在,等了一會,將這些東西放在外面,便匆匆的離開了。
推開窗,周寧遠靜靜的坐在了書桌前,這是他每天批改作業(yè)的地方。
周寧遠拿起了桌子上的筆,想要寫一些什么,可是他卻又不知道寫什么好。
籌措了半天,周寧遠最終決定,寫幾封信吧!
這個年代,已經沒有人再寫信了,周寧遠從自己的筆記本中撕下了幾張紙,斟酌了一下,方才動筆....
時間悄悄過去,三封信,用了周寧遠好幾個小時的時間,他寫的不是憤世嫉俗,不是自怨自哀,作為一個老師,他覺得,該給自己的孩子們留點什么,作為一個學生,他覺得,他要給自己的導師講述些什么.....
從昏迷中醒來,周寧遠總共喝了一碗粥,肚子早就叫了起來,可是周寧遠更本沒有起身做飯的意思,既已如此,何必再去浪費了?
陽光從最高處,慢慢的向西落下,窗口最后一絲余輝退去,周寧遠才放下手中的筆,拿起前面的幾張紙看了看,卻什么都沒有說,只是拿出了放在抽屜里,先年買的信封,裝了進去。
信封是周寧遠上山第三年買的,他雖然知道山里苦,但是沒想到會那么苦,不過既然他決定留下,便已經做好了所有的思想準備。
山里信號不好,雖然也有電話,可是畢竟是在山上,不談信號問題,光是線路就經常斷掉,周寧遠來時帶的手機早已無用,被他珍藏在自己包中,在閑余時間,周寧遠也會拿出手機,借著手機上的亮光,翻看里面的照片。
這些照片,周寧遠已經翻了無數次,可是怎么翻,他也沒有覺得膩味。
手機里面早也沒有了話費,時間久了,除了開機,什么也做不了,手機上的按鍵,光亮的彩漆已經被手指磨光了,深怕手機連打開翻看號碼的功能都失去,周寧遠只能定時的充電,其余什么都不敢做。
沒有了通訊手段,周寧遠也舍不得錢去買新的手機,因為要花幾百塊錢,那些錢在周寧遠看來,足以給孩子們一人買幾套作業(yè)本了。
書桌上,周寧遠小心的打開信封,拿起桌子上的信又看了看,最終還是慢慢的合上,疊好,放了進去。
信封有三個,周寧遠將他們裝好,卻只在第一個上貼了郵票.....
用手將信封壓了壓,周寧遠將他們放在自己的筆記本下,整齊的擺好。
將桌子整理好,周寧遠便要撐著桌子站起來,準備找點東西吃,畢竟,他還要堅持好幾天。
“咕咕咕..”
聽著肚子的打鼓聲,周寧遠笑著走向里屋的爐灶,可是他還沒走幾步,腦中突然傳來一陣眩暈感,隨后眼前一暗,便要栽倒在了地上。
“呯!”
周寧遠在最后摔倒的時候睜開了雙眼,眼看就要磕到地上,他連忙歪了一下身體,用后背迎接堅硬的地面。
“嘶...”
地上的周寧遠痛的咬著牙,舊傷未愈又添新傷,這對于周寧遠來說,真是雪上加霜。
在地上躺了一會,周寧遠這才感覺自己好上了一點,微微晃了晃腦袋,周寧遠用手撐著地面,慢慢的站了起來。
“呼...咳咳咳”
站好的周寧遠感覺自己渾身沒有地方是不痛的,一陣劇烈的咳嗽,再次讓周寧遠直著的腰,彎了下去。
真是病來如山倒,去時如抽絲,可周寧遠,連抽絲的機會都放棄了。
“咳咳咳,不,我還不能倒下。”
周寧遠彎著腰,一步一步的向灶臺走去,他來到水桶旁,連忙抓起勺子,給自己灌了一口涼水。
冰冷的井水從喉嚨進入胃里,讓周寧遠瞬間打了個激靈。
“咳咳..噗...”
井水太涼,周寧遠發(fā)出陣陣咳嗽,還沒咽下的井水直接被噴了出來。
周寧遠連忙將自己的嘴捂住,用力的咳嗽玩,手中再次感受到一絲溫度。
輕輕攤開手,暗紅的血在昏暗的燈光下,卻顯得如此的刺眼。
“又咳血了嗎?”
周寧遠回身在桌子上扯了點紙,毫不在意的擦了擦,隨后用水沖了沖手,好像沒事人一樣,繼續(xù)燒火做飯。
周寧遠的晚飯很簡單,一張烙餅,一碗白開水,連咸菜都沒有吃,短短幾分鐘,周寧遠便熟練的將鍋燒熱,拿出一個臉大的小盆,到了點水,放了些許面粉,周寧遠靜靜的攪和著,不一會,便攪和好了。
將均勻的面糊澆在鐵鍋里,周寧遠按了按灶膛里的火,讓火勢降了下來,只留下零星一點,然后迅速的用鐵鏟沾了點水,在鐵鍋里攤了起來。
不一會,面餅便被烙好,周寧遠將餅鏟出鍋,呆呆的坐在桌子前,看著冒著熱氣的餅,卻沒有動它的意思。
這烙餅的手法是周寧遠兒時他母親教給他的,不過在一場洪水中,他們?yōu)榱藢⒅軐庍h送出去,永遠的埋葬在了那場洪流之中,自打那以后,周寧遠差點失去上學的機會,但是要不是全國各地好心的老師過來支教,那么周寧遠和他的同學們,估計再也沒有上學的機會了。
在周寧遠絕望的時候,當時去支教,開導他們,教育他們的老師,便是周寧遠上大學時候的導師。
周寧遠在導師的影響下,走出了失去父母帶來的陰影,他打聽到了老師所任教的學校,然后便埋頭的學習起來。
支教,這個念頭在周寧遠心中生根發(fā)芽,靠著勤工儉學,國家補助,周寧遠經過不懈的努力,終于考上了當年老師所在師范大學,并且成為了他的學生,直到進入大學,周寧遠才知道,導師只要知道哪里有大的災害,哪里卻少教職人員,他便會馬不停蹄的趕過去,盡自己一份綿薄之力。
大學幾年,周寧遠完全以導師為人生的標榜,在中國,很多偏遠的山區(qū)的教學條件太差,甚至沒有老師,周寧遠感到十分的痛惜,看著電視中,每天冒著狂風暴雪,跋山涉水也要上學的孩子,周寧遠便下決心,要走一條和導師與眾不同的路,一條可以長久改變一個地方的路....
當周寧遠順利的從師范學校畢業(yè),便義無反顧的走了過來....
桌上蒸汽裊繞,周寧遠好似看到了父親和母親慈祥的面容,雙眼跟著熱氣一起模糊起來,周寧遠顫抖著手,抓起烙餅,慢慢的送入口中,一點一點的咀嚼起來。
眼淚落在餅上,被周寧遠一起送入口中,那淡淡的咸味帶來的是苦澀,或者是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