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得帳外傳來,器物打翻的聲音,軍營里吵雜起來了。就這個環(huán)境程咬金問了白槿一個問題,突兀極了。
“方才就想問你,那兩人同你什么關(guān)系?方略剛提,人就已然跟在大軍后頭?!?p> 程咬金走近了,拍了拍白成器的肩,四目相對。
“咳……咳,應(yīng)該是沒有關(guān)系的?!?p> 白成器散漫的回答著,眼神有所回避,程咬金想聽的并非是少年不經(jīng)意的答話而是一個篤定的回答,撇清與那二人的關(guān)系,但是就他現(xiàn)在這個態(tài)度讓程咬金愈發(fā)覺得他行為反常,先前就對白成器托身的白槿離營有所懷疑,借著故人的面子,沒將這事擺上明面,但現(xiàn)在讓他不得不產(chǎn)生一些極壞的聯(lián)想,所以一個細(xì)思極恐的想法浮現(xiàn)腦海。
世間萬事的巧合一旦變多,那就成了必然,這種必然定是人為引起。
突然,他態(tài)度兇狠起來,用極為嚴(yán)肅的語氣開口道:
“態(tài)度散漫,關(guān)系不明。當(dāng)日找到你時,他們也與你一同在場,就這難道不該給叔叔一個解釋嗎?”
他沒有拍響桌子,但是光聽這語氣就給其余兩人嚇一跳,都是聳肩一驚。
程處默快速反應(yīng)過來,這已經(jīng)不是一般的責(zé)備,而是要白槿肯定的劃清與那二人關(guān)系,他剛想要開口維護(hù)身后的白成器,就聽得。
“退下,去巡視軍情?!?p> 軍命難違,父命也難違。
“是,阿耶?!?p> 帳中只剩兩人,氣氛降至冰點(diǎn),或許比此時快要降溫的大漠更為寒冷。
在這樣的氣場下,很少有人能做到不開口的,哪怕支支吾吾也會憋出幾句話語,白成器顯然就是。
“我……我不知道。但我肯定跟他們不是一伙的。”
“好!那問一個你知道的,前幾日擅自離營是為何?”
“不……不知道?!?p> 在這種環(huán)境下,他冷汗直冒,卻也只能回一個不知道,不過他也確實(shí)不知道,因?yàn)槟且徊糠值挠洃浺呀?jīng)消失了,難以回想。
“腿在你的身上,這還能不知道?”
程咬金就瞥了他一眼,眼神中滿是失望之色。
“來人,白槿擅自離營,軍棍二十?!?p> 正如之前一樣,從外頭沖進(jìn)來兩個侍衛(wèi),身材魁梧,押著白成器就往外走。
他作為一個現(xiàn)代人,根本沒有見過這種架勢,只是出于本能的掙扎,拼了命的去掰侍衛(wèi)掐在他身上的手,腳也拼命的蹬著,不過一切都是徒勞的就是了。
不一會兒就響起了軍棍打在他屁股上的聲音,那聲音是這樣的:“啊!”“??!”……
隨著軍棍響起,那嘈雜的聲音消失了。
軍帳內(nèi),程咬金聽著外頭的慘叫,心里也不是滋味,他不愿意相信故人之子會判身投敵,卻也不知他在這大漠之中離營究竟為何,只好整理思緒,從頭開始回憶。
那是出發(fā)到大漠的當(dāng)日,他一人執(zhí)韁繩,從大街走過,眼見大街一旁的白府,這處多年未過之地,讓他回憶起了故人,正有些唏噓。此時,府上大門打開,一青年從府中偷偷溜出,蓬頭垢面,左右張望,從動作來看他應(yīng)該不止一次這樣出門。與這府邸顯得極為不襯,青年一撒腿就開始往外跑,懷中還抱著什么東西,用一些破布包裹著。
程咬金雖說久居軍隊(duì),不常在長安走動,卻也還是通過身形外貌模糊認(rèn)出了這青年正是故人白澤之子——白槿。只是為何會是這般落魄模樣,他想不通,他想上前叫住青年,剛伸出手,又怯怯的縮了回去。只好隔著距離跟著他。
見青年進(jìn)了藥鋪,不一會兒傳來了爭論聲。
“為什么?你說的十文錢一兩藥,為何又變卦了?”
“去去去,誰和你說了十文一兩藥,我可沒說過?!?p> “你走不走?不走是不?來人,把他轟出去?!?p> “咚”重重一聲響,就看見青年從藥鋪被扔了出來,他拍了拍身上的土,找了一處門檻,坐了下來,抱著頭,失神的痛哭著。
程咬金,心頭一顫,那么些年過去了,本以為白澤的妻兒老小都有人照顧,自己便將這事甩在一邊,不再叨擾他們,也不愿老夫人看著他想起當(dāng)年往事。此刻的他有一種負(fù)罪感,愧疚感,比之任何情感都更為強(qiáng)烈。他也不知道該不該上前,猶豫再三……
“喂,臭小子,哭什么?”
白槿抬頭,看了一眼,他就從程咬金的外貌認(rèn)出他來了,這形象同他記事時一模一樣,沒有太大變化。
“程叔?你能不能……算了,沒什么。”
他抹了抹眼角的淚水,眼神清澈且堅(jiān)毅,起身就要走。
「脾氣像極了你啊,老白,明明心中有事卻也倔強(qiáng)的扛著?!?p> 程咬金看著他的瘦弱背影道:“看你難以啟齒,是為錢所困吧?不如同叔去一趟西域?此行定會對你有幫助?!?p> “家有祖母,不便遠(yuǎn)行。”
白槿起身,朝白府走去。
“那你把這錢收下?!?p> 程咬金剛掏出一袋銀兩,就被他就拒絕了。也在此時,白府門外,兩個人被轟了出來。
“祖母,妹妹!”
白槿一眼看見被趕至大街的白老夫人和妹妹白皎露,他沖上前去,顧不得手中的包裹,包裹散落,全是一個個的銅子,看上去有一定年頭了。
“祖母,您沒事吧?”
白老夫人拄著拐杖,緩緩拍了拍身上的灰。
“沒,沒事。”
老夫人是笑著說的,但是眼里卻有難以掩蓋的悲傷,眼淚也是強(qiáng)壓著沒有溢出。
“妹妹呢?”
“哥,奶奶沒事就好,我不要緊。”
……
“將軍,軍棍罰完了。是否將白槿帶上來?”
“帶上來吧?!?p> 白槿再一次被架著來到了帳中,坐是坐不下了,只好被兩人架著,才能勉強(qiáng)站住。
“二十軍棍讓你想起什么了沒有?”
“我……我……真的不知道。”
白槿脫力的說著,本就身形瘦弱,此時又冷汗直流。
程咬金揮手,示意侍衛(wèi)二人退下。白槿自然是立不住的,只好叫他們抬來擔(dān)架,將他俯身放在上頭。
“你可知,擅自離營是死罪?”
從程咬金口中說出的這每一個字都很是冷漠。仿佛脫離了故交身份,在場的只是一個殺伐果斷的將軍。
白成器是穿越了,也失去了部分心神,難以接受穿越的事實(shí),但他不是傻子,四次苦難的經(jīng)歷,一路上的鮮血都將他美好的幻想擊的粉碎。穿越是真的,性命也是真的,當(dāng)一只鴕鳥人,當(dāng)一個自暴自棄的人,可以從這個叫白槿的軀體中解脫出來,但白成器是否會回到現(xiàn)代呢?誰知道呢?他不敢賭,也只好選擇了初步接受現(xiàn)實(shí)。
「這是一個嚴(yán)肅的關(guān)乎命運(yùn)的選擇,如果你再答不知道,或者模棱兩可的答案,一定會死?!?p> 「誰在說話?」
「白槿。」
「你為何會?」
「會在你的腦海出現(xiàn)?哈哈哈,因?yàn)槲业呐橙?。時間來不及了,快做出你的選擇?!?p> 「就是你害我這么苦,我憑什么幫你做選擇?」
「我可以告訴你回去的辦法。前提是你得幫我復(fù)仇?!?p> 「能回去?」
「自然,時間不多了,你是選擇生?還是死?」
“將軍,我從來不會做背叛大唐的事,也不會做對不起將軍的事。若是將軍要屬下死,屬下自然認(rèn)命,但,還望將軍可以讓我查明真相,查明這個被我遺忘的真相,待得那時死而無憾?!?p> 白成器的選擇顯而易見,他現(xiàn)在說的話也是在賭,拿一個不熟悉的人的性格、人品賭。
沉默了許久。
“我可以信你。你的期限是回長安前,告訴我一切。今后你的身邊將會多一個人看管,沒有意見吧?”
“沒有?!?p> “那你退下吧?!?p> 白成器這頭剛走,就有人被喚進(jìn)了帳中。
“公主,在看什么好東西???”
“喏,紅豆,你看這墜子,如果出現(xiàn)在一個百姓手中。不對,出現(xiàn)一個官位較低的世家子弟手中有可能嗎?”
“看這手藝,像是一流銀匠打的,若是出現(xiàn)在王公貴族手里不覺新奇,但王公貴族多半不會用銀的,更喜歡用金的。所以這墜子倒是新奇?!?p> “是吧?我也這樣想。”
“公主若是想要首飾,只要您開口,什么樣式的沒有啊,為什么要把玩這個物件?還看許久?”
“看的呢不是這個物件,是物件背后的人?!?p> 她將經(jīng)過悄悄分享給了婢女紅豆,想是主仆二人關(guān)系非同一般。
日色漸漸西沉,漠中的黃昏較之中原地區(qū)更為詩意,難得一刻,可以讓所有人都忘卻行軍羈旅,沉醉在這迷人的暮色。暮色沒入地平線,漸變色的夜空籠住月色、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