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鴉飛翔起來,黑色的羽毛搖搖曳曳的下落。
天空湛藍無云,格薩爾躺在床頭懶洋洋曬著太陽,伊利亞緊張的注視著天空。
而其他船員還在船支起的帳篷中緊緊的握住船槳,一言不發(fā)——當把巨大的希望全部寄放在了一只小小的渡鴉上時,他們不僅不敢撤掉船布,巴不得捂上耳朵。
太可怕了,如果渡鴉因為找不到岸而回來,想想它的嘶鳴就覺得可怕。
“伊利亞,放輕松些?!备袼_爾把手搭在伊利亞肩上。
“做不到啊。”伊利亞臉上掛起一絲苦笑。
“我給你說個秘密吧?!备袼_爾盤腿坐起,和伊利亞并肩,在他耳邊悄悄說:
“島嶼和我們一樣,具有生命,它會在大海中移動、靜止、下沉,和升起,我們在找島的同時,島也在找我們。
“不過,島只愿意被特定的人找到,這個人必須意志堅定,內心敏銳,能捕捉得到它的呼喚,能在去找它的航路中沒有疑慮。
“如果你對島的存在懷有懷疑,那么,島就會悄悄潛進深海,讓你的船支從它上面掠過,如果你用盡力氣去靠近它,不懷疑它的存在,島就會離我們越來越近,因為島也在用力靠近我們?!?p> 伊利亞的苦笑不減反增?!拔覀兇_實用光了力氣。”他說。
但是,要說對島嶼的存在堅信不疑?伊利亞認為自己沒有做到這一點。
他對格薩爾的指揮是堅信不疑沒錯,但其他人是否一樣他不得而知,大多數(shù)都是看到墜海的同伴后,把懷疑的話吞進肚子中。
伊利亞無可奈何的對視著格薩爾那雙堅定的雙眸,不愿點破,只敢迎合。
伊利亞看著天空,用格薩爾的思維方式祈禱,愿格薩爾強大的,勇敢的信念能強過這船中的其余人。
由遠及近的,羽翼的撲騰聲傳來,伊利亞心中一沉,突然就不敢望向天空了——難道那只該死的烏鴉回來了?船員也聽到了這哀怨的聲音,成冰的怨氣直戳戳刺向格薩爾后背。
格薩爾在船頭四肢大開,喜笑顏開的歡呼。
“到了!”
船中默默無聲。
“到了!島嶼找到了!向前劃!剛才是海鷗在叫!”
“哎——”船員們撤下遮擋視線的布,像看見美人一樣狂熱的看著海鷗。
他們在格薩爾的吼聲中得到新生,恢復了掠奪者的本性,雙眼赤紅,青筋暴起,迫不及待的要讓戰(zhàn)斧飲血。
島嶼以最沉著的寧靜迎接了最狂躁的戰(zhàn)士們。
島上的住宅,道路,以及還燃燒著的木材處處顯示著有人居住的痕跡,但屢屢破門而入后卻總是空蕩蕩。
翻墻倒柜之后也沒有找到值錢的珠寶,鍋里剩下的食物也樸素至極。
無處宣泄的暴戾全部發(fā)泄在了無辜的木墻上,船員們七手八腳,拆毀一棟棟房屋。
只有格薩爾和伊利亞保持著冷靜,泥濘的土壤上有一串新的腳印,并且很詭異的,在觀察了幾個地方后兩人發(fā)現(xiàn),不同起點的腳印都是向同一個方向延伸。
兩人對視一眼,掏出斧頭,一前一后沿著腳印前進。
新的地方,新的人群,他們吃怎么樣的食物?他們說什么語言?他們戰(zhàn)斗技巧如何?
他們的神是誰?哪邊的更強大?若信仰著同一個神,此刻神靈會偏愛哪邊?
想到這些,格薩爾緊握住斧頭的手不住顫抖。他又握了握斧頭。沉甸甸的感覺讓他安心。
宏大的歌聲響徹,飛出到門外。
門外兩人聽不懂其中含義,警惕的側身,貼緊了木門。
唱詞不是沙特阿卡的語言,但是瓦解人心的旋律比海上的暴風雨更容易擊潰意志。
格薩爾透過木縫要看看敵人人數(shù),里面幾乎是一片密林。
不行!格薩爾心中說道。
里面的人雖然沒有武器和鎧甲,但他們的歌聲比什么都要致命,再聽下去,格薩爾一定會放下斧頭,對寶物視而不見,加入他們的歌唱。
伊利亞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兩人對視點頭,一起退步,沖撞,破門,兩柄戰(zhàn)斧隨即帶走了兩條性命。
歌唱在慘叫中戛然而止,密林像被風吹過,齊刷刷望向了兩人。
奇異的旋律停止了,壓不住的殘暴在兩人胸膛間擴散,驅使著戰(zhàn)斧的揮動。
鮮血混進了泥土,幾聲仍在繚繞的尾音被慘叫覆蓋,如果說之前的歌唱讓格薩爾險些放下戰(zhàn)斧,那現(xiàn)在接連不斷的哀嚎只增加了他嗜血的欲望。
其中一個人很勇敢,他穿著黑袍子,拿著十字架對著格薩爾念叨著他聽不懂的語言。
格薩爾以為那是武器,但沒有看出作戰(zhàn)的架勢。格薩爾停止了進攻,他想看看這個島嶼上,男人的戰(zhàn)斗方式。
男人不停的念,格薩爾不耐煩了,斧頭砍進了男人嘴中。
男人口中的惡靈不僅沒有退散,還奪走了他性命。
手無寸鐵的人企圖擺脫,但還沒跑幾步,就被聞聲趕來的沙特阿卡人屠殺。
就像走進了新生的羔羊中,這些人還沒有反抗就一命嗚呼。
很快的,血淋淋的十人站在血淋淋的島嶼上,像征服了一整個帝國一樣趾高氣昂。
他們把木屋中的金銀搜刮干凈,成堆成堆的放進木箱。放不盡的部分大把大把塞進破爛的衣兜中——然后重新掉落。
在歡欣鼓舞間,一個眉目低垂的人走了進來,大步流星。
他的笑容很難揣測,看到血腥和斷肢沒有害怕,看到兇殘的戰(zhàn)士也沒有退縮。
他氣定神閑的走過戰(zhàn)士,輕盈的跨過尸體,眼睛輕輕瞟向格薩爾。
“哦?看得出來,你就是領頭的人,我記住你了?!彼胶偷膶Ω袼_爾說道。
所有人,包括格薩爾,看到這個始終眉目低垂的人時,戰(zhàn)意都煙消云散。
“你會說我們的語言?”格薩爾問。
“會些。這樣方便些。”
眉目低垂的男人轉身看著另外九個戰(zhàn)士,雙手自然的疊在一起,他微笑著說:“看來是為了財富而來?!?p> 說完,他向格薩爾伸出比他那女人還白凈的手。
格薩爾瞬間懂得了他的意思,這件事戰(zhàn)士絕不能做,但他無法抵擋這種溫柔又不容反對的要求,而其余人即使想制止也都視若無睹。
那人走上臺階,在平臺的木板上輕輕敲打,響聲空洞的地方被戰(zhàn)斧劈碎。
“如果要搜刮寶藏,這個,比你那些更有價值,我就是為此而來?!?p> 斧頭還給了格薩爾,格薩爾舔著嘴唇搶過了書,極快的翻著,里面的文字他不認識。
“這是什么?”格薩爾問。
“智慧?!?p> “智?慧?”格薩爾一把抓起眉目低垂的人,用斧頭勾住他的脖子。
“你的智慧,會比我的斧子厲害?!?p> “是的?!?p> “會保證你不死?”
“會的。”
“你信不信我現(xiàn)在就殺了你?”
“不信?!?p> “嗯?”
格薩爾一陣驚愕,他第一次看到有人這么冷靜的看待死亡的威脅,就算最難纏的對手,這個時候也該恐懼才對。
“不信,”那張眉目低垂的臉更加高深莫測,“我見過我的死亡,不是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