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掘墓者：靠著本能拔刀
掘墓者在夜晚的庇護下又開始了工作，最近風(fēng)聲挺緊，據(jù)說好幾個削尖了腦袋的備試者，在哀城尋找著不良的行為。
于是，他穿上了老早就準備好的遮擋品，這個東西只有穿在他身上時才有作用，因為他有特別的技能，以假亂真的狼嚎。
掘墓者穿上了獸皮，如果哪一天，又有被短暫的公正沖昏頭腦的美德官找他麻煩，掘墓者就模仿起狼的姿勢，學(xué)幾聲狼嚎，就足夠把他們嚇走，反正這個世道，早就沒有了還有一丁點屠龍勇氣的人。
這一夜比其他以往的夜都要寒冷，掘墓者想快些完成工作，回到?jīng)]有那么寒冷的忘憂酒館。他哈了口熱氣在雙手中摩擦，又哈了口熱氣涂抹在臉上，透過指縫，他又看了看星空。
哀王星要停止流浪了，他要在哀王降臨之前，為哀王準備足夠多的肉。
掘墓者掏出了酒袋，在酒精驅(qū)趕走寒意之后，立馬加快了工作的進度。
尸體中能顯示出的信息比活人多，掘墓者挖出了還有沒有潰爛的尸體，這個亡者，可能是哀城中的名門，掘墓者在尸體背后看見了好幾處刀傷，一定是為了爭奪繼承權(quán)，親人在背后捅的刀。
掘墓者沒有伸張正義的想法，立即就把尸體抗上了車，在用木柴緊密的遮蓋好，干柴的外面裹上了黑布，他趕著車，向哀城最高的建筑走去。
希隆古堡是哀王曾經(jīng)居住的地方，據(jù)說他最絕望的詩篇是以他的縱身一躍來完成的，和身體分離的腦袋變成了詩篇的句號。
還有個傳說，在古堡下面，還在時不時的就響起哀王臨終前的哀鳴。
現(xiàn)在，這個古堡陰森古怪，有時候散發(fā)著詭異的光，有時候又叫出讓全城男人都心癢的哀唱，還有時，能聽見殘殺的聲音。
哀城的居民不知道在哀王離世后，誰又成為了古堡的主人，不過以他們對哀王的了解，一定是個古怪到不能打探的人。
在哀王跳樓后，居民們的建筑群經(jīng)過多年緩慢的轉(zhuǎn)身紛紛從臣服于古堡，變成了背對著古堡，很多人連古堡所在的那個方位都不去看。
除了掘墓者，他定期都會駕著驢車走進這座在山頂上的建筑。
天氣太冷了，酒精都開始無濟于事，掘墓者在運輸尸體的途中呵停了車，他在寒風(fēng)中站立，像一只等待著圓月的狼人，寧靜的野蠻著。
他的心思和狼一樣敏銳，他的手握在了短刀的刀柄上，如果有必要，掘墓者今天可能要多搬運一具不需要掘墓就能擁有的新鮮尸體了。
“誰？”掘墓者沙啞的聲音像竭力模仿人類的狼。
“是我?！?p> 一個人從路旁的土堆中走出，夜色太黑，他已經(jīng)完完全全站在了道路中央，掘墓者也看不清他的面目。
“你是誰？”掘墓者轉(zhuǎn)個身，面對著沉重的黑暗，“為什么跟著我？”
“其實，也算不上跟蹤，我只是想看看你什么時候停下?！?p> 這個聲音很年輕，在黑夜中都能聽出他人格的開朗，“我路過林場時，看見了你?！?p> 林場，在這樣的深夜去林場干什么？
這個人在說謊，掘墓者打算在不掘墓的情況下就獲得尸體，他靠著本能拔刀，同時，在跨出兩步后，理性解答了他自己提出的問題，這么晚，去林場，是買柴？
“你是？酒館？”
“對，忘憂酒館?！?p> 年輕人沒有看到可以終結(jié)他生命的那兩個跨步，聲音仍然開朗而樂觀，“父親讓我在林場買些柴。隨便偷一些墓園的柴?！蹦贻p人俏皮的扣了口頭皮，“其實，父親讓我在夜晚去買柴的時候，他的意思肯定就是，嘿，你給我去偷些柴，哪怕是去墓園，你都要給我偷來?！?p> 嗯，大體上明白了，這個年輕人，應(yīng)該沒有惡意，掘墓者回味了下年輕人的說辭，認為還需要確認一下細節(jié)，“你在哪里看見我的？”
“在林場啊?！?p> 林場。那應(yīng)該沒有看見我偷尸體，掘墓者稍微放心了些，打算放過這個年輕人。
“為什么跟著我？”
“因為我好奇?！?p> 掘墓者等待著年輕人把話說完。
“因為除了酒館，我在想哪里還需要這么多干柴，我可不知道哀城還有第二家酒館?！?p> “你想知道？”掘墓者突然發(fā)現(xiàn)，可以和自己達成默契的，可不僅僅是美德官們，“不知道更好?！?p> 沒有等年輕人回答，掘墓者認為一個能在好奇心驅(qū)使下進行寒風(fēng)尾隨的人，一定會說“想知道”這類的答案。
掘墓者用獸皮擋住了風(fēng)，用打火石點燃了火把，照亮了自己的臉，“想知道？想知道你就自己過來看?！?p> 火舌長長的燃燒，掘墓者發(fā)現(xiàn)年輕人離自己如此之近。
火焰把掘墓者的臉龐照得很明亮，年輕人卻緊緊閉著眼。
“你這是什么意思？怕光？白化病人？”掘墓者問。
“你知道的吧，”年輕人的話在寒風(fēng)的呼嘯中反而被放大，“在哀城，墓園是絕對不能去打擾的地方?！?p> 掘墓者聽著這沒有來由的一句話又動了殺心——他還是看見了？他說漏了嘴？他在故意試探我？
因為長期在忘憂酒館居住，掘墓者在火光照亮的那一下就認出了這個年輕人，不得不說，冷漠的掘墓者對這位開朗，雙目明亮的男孩有一絲好感，他在想，我讓你多活一會兒，在你說完最后一句話之后。
“而我，我家，哀城中最本分的酒館經(jīng)營者也開始了偷盜，讓店客用守護亡人的木柴來取暖，你想想，先生，你想象這世道多么糟糕。我問你，先生，我看見你之后，我能活著嗎？”
掘墓者熄滅了火把。
“當(dāng)然不能?！?p> 掘墓者的聲音比寒風(fēng)還冷。
“但是你可以選擇不看?！?p> 年輕人感到溫度和火光都消失后才緩緩——非常緩慢的睜開了雙眼。
“我做些運輸生意，需要木柴的地方很多，不只是酒館?！?p> “哦——”年輕人明白了，“原來如此。”
“你要參與嗎？這可以賺很多錢?！?p> “好啊?！?p> 年輕人不假思索的回答。
“接下來的路有些顛簸，你在后面用力的推，酬勞嘛，很多，比酒館的收入多?！?p> 掘墓者話一說完，就感覺車上多了一種年輕人特有的不遺余力的力道。
“酒館？酒館的收入？這是哀城特有的笑話，先生，我告訴你，忘憂酒館幾乎沒有收入?！蹦贻p人開心的說著這件事，像在談?wù)撌虏魂P(guān)己的笑話。
掘墓者沒有多言，繼續(xù)趕著車。
“你這一車柴好沉啊?！弊吡艘欢温泛?，年輕人說，“還有，這是什么柴啊，好臭。”
掘墓者在鐵青色的驢身上揮了揮皮鞭。
“輕松些了，謝謝啊，先生，回忘憂酒館，我請你最好的酒，不加水，不加安眠粉?！?p> 路途進行到了山坡，年輕人一直埋頭苦干，越來越吃力了，“我在想，現(xiàn)在都后半夜了，誰還沒睡覺??？哪有這么焦急的雇主，可以為了等你不睡覺么？”
皮鞭又重重的抽響了一次，誰都沒有承受到鞭打，但是聰明的年輕人知道，這一鞭是他話多的警示。
經(jīng)營忘憂酒館，他也對生意也頗有些門道，誰愿意外人對自己的生意刨根問底呢？他自己也從不對別人說忘憂酒館真正賺錢的地方在哪里。
“你每多說一句話，我就按字數(shù)扣你的酬勞?！本蚰拐哒f完后，又感覺到了青春的力量，我真羨慕啊，你們使不完的力量，原來哀城中也有青春。
“停?！本蚰拐哒f，“你的工作結(jié)束了，在這里等我。”
年輕人不由自主的，轉(zhuǎn)過身背對著前進的方向，他突然感覺到冷，不只是因為寒風(fēng)，還有災(zāi)難，他感覺災(zāi)難在用冰錐刺他。
“二十?！?p> “不，算上木柴，二十二。”
“我們不需要木柴。”
“那就二十，木柴贈送?！?p> “遺憾的是，如果要算上處理你的木柴的費用——十八?！?p> “不行，二十?！?p> “我可以給你三十，算上他?！?p> 古堡人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年輕人，年輕人像被冰錐戳了一下，打了個冷顫。
“不行，他是我的，呃，合作伙伴?！?p> “你居然有朋友?！?p> “我沒有朋友。”
“十五。算上木柴。”
“十六?！本蚰拐邎猿钟憙r還價。
“這樣吧，仍然二十，但是我希望，你，你們能加強合作?！毕Ｂ∪擞种噶酥改贻p人，年輕人又打了個冷顫，“畢竟哀王等不及了?！?p> “如果他和我一起工作，我還得分他一部分酬勞。二十一?！?p> 希隆人沒有說話，扔了一袋銀子，關(guān)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