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神靈：都由我來包攬
“說來奇怪，即便我看過整個世界的全貌，當(dāng)我站在這里，我依然覺得，世界是碟形的?！?p> 在一望無際的巨大白玉盤上，一個渺小的一點穿著有些泛黃的素袍，安安靜靜的說著話。
“我的兩頭黑羊踏著星河，把我?guī)У搅诉@，我能明顯的感到，通過韁繩上傳來的律動，我能感到它們和我一樣的歡樂，當(dāng)走上這條熟悉的路時，它們甚至比我還要高興。對吧？我形影不離的朋友?！?p> 兩只黑羊在相互撕咬著對方的尾巴，這是它們漆黑的全身唯一長著綠意的地方，所有的春天都蘊含在它們的尾巴上。
尾巴青綠如細(xì)草——其實那就是細(xì)草。
當(dāng)黑羊吃掉對方尾巴上的一叢草，一個春天就已過去，然后黑羊又會長出一條尾巴，春天就這樣周而復(fù)始。
“我們走過了多少個春季了？”
母黑羊踏了七下前蹄，公黑羊踏了六下。
“哦，不知不覺，我們走了十三年，算不上漫長，也確實花了些時間?！?p> “你呢？”這個穿著泛黃素袍的渺小，對著無垠的玉盤在發(fā)問，“你什么時候到的，你走了多久?！?p> “出不多和你同時到的吧?！庇癖P上傳來回答的聲音。
聲音里還摻雜著破裂的脆響，這種破裂的聲音聽起來，有一種把最喜愛的珍品故意打碎時令人痛心的奢侈感。
玉盤干凈的裂開，里面仍是無暇的白潔，像里外如一的美德。
裂縫里有一條細(xì)若游絲的黑線，它急速又靈活的穿行，漸漸變大，玉盤上爬出一只巨蛇，它的毒牙在黃素袍面前大如宮殿。
“這么久了，你還有這樣的奢望？你沒有權(quán)限吃下我，奧猶朵拉。”
巨蛇高高的盤立，吐出猩紅的信子，它垂著頭，紅信上的黑點很顯眼，那是最考究的黑色，是把所有的夜晚都縫制在了衣服中。
奧猶朵拉從蛇信子上跳下來，大步流星的同時不忘左右搖晃，他的眼睛有和巨蛇一樣的眼眸，豎起的瞳孔像絕望的星辰。
巨蛇在奧猶朵拉身后蛻皮、盤踞，如果從更遠(yuǎn)的地方來看，很像玉盤睜開了眼。
“不過路上比你多花了些時間，默多克。”奧猶朵拉用小指掏著耳朵，故意把里面的污垢彈向素衣的默多克，“這是它第十四次蛻皮。那我就走了——十四年。”奧猶朵拉打了個清脆的響指，很滿意自己的推理。
“你非要以這樣的方式出場？把初始之域弄碎？弄臟？”默多克摸到了頭上的污垢，把它放進(jìn)懷中的衣袋。
“當(dāng)然，不受待見的神就要以不受待見的方式出場。”奧猶朵拉得意的一笑，用嘴角撕扯出一聲頑皮的聲響，“有個標(biāo)簽，容易被記住?！?p> 默多克把想說的話吸進(jìn)了嘴里，不耐煩把頭偏向一側(cè)，甚至減弱了呼吸，目前來說，默多克還不愿意吸到奧猶朵拉的氣味，也不愿意正式這位不詳?shù)纳耢`。
“你該多學(xué)學(xué)我，默多克?！?p> 默多克憋著一口氣在說話，“學(xué)你？學(xué)一個亡靈之神？”
”你太收斂個性，這樣在眾神的思維中，沒有記憶點，可能你的愛人都忘記你了，我不一樣，埃拉都對我記憶深刻?！?p> “欺騙過他的渡鴉，偷過他的蜜酒，剃掉過他的美髯。主神埃拉當(dāng)然對你記憶深刻。”
“嘿嘿嘿?！眾W猶朵拉得意的笑，“當(dāng)然，埃拉當(dāng)然對我記憶深刻，我偷偷喝了他的蜜酒，他就親自變成渡鴉啄食我的眼，事前還特意讓我喝下一點青春蘋果汁，這樣他吃掉我一只眼睛，新的眼睛就長出來，然后他又吃，直到我的眼睛擠到他的喉嚨才罷休?！?p> “停。”默多克難以忍受奧猶朵拉對懲罰沒有羞恥感——有才奇怪了。
亡靈之神怎么會有羞恥感——奧猶朵拉可能會把懲罰當(dāng)成榮譽(yù)一樣，比劃著身體中的每一處傷痕，講述一個個故事——不對，這個事情也不會發(fā)生，亡靈之神沒有羞恥感，同樣也沒有榮譽(yù)心。
“正因為這個懲罰，我喝了青春蘋果汁，我也因此可以和你們一樣，活得更久一些。”奧猶朵拉的黑指甲在得意的比劃。
“你為了你的企圖心可以不擇手段?！?p> “所以埃拉才會重視我?！?p> “主神重視你？你的頭皮被隔開，鍛造之神用火錘在你腦仁里捶打了七天，你的腸子被撤出，狩獵之神用毒液泡了你七天，還有——”默多克不想細(xì)數(shù)奧猶朵拉的罪孽，“你把這叫重視？”
“對啊，重視，眾神一旦出現(xiàn)麻煩就會來找我，這對他們而言很方便。
“因為麻煩的始作俑者十有八九就是我，這讓他們省去了很多時間，也不用再去使用他們不太靈光的腦子，去思考究竟是誰做了這些事。
“當(dāng)然，也有例外，如果這個麻煩不是我制造的，這個時候找我，我往往都能給他們解決的辦法?！眾W猶朵拉用漆黑的指甲點點的頭，對自己的智慧非常得意。
“你還有一個功能?！蹦嗫丝偹愫蛫W猶朵拉對視了。
“當(dāng)然，如果這個眾神制造的麻煩連我都無法解決，所有的罪過就都由我來包攬。不受待見的神反而更能輕易被原諒。這是他們——”奧猶朵拉毒蛇樣的眼睛贊許的看著默多克，“腦子唯一靈活的地方。”
“原諒？你把這稱為原諒？”默多克想起奧猶朵拉承認(rèn)一個個不屬于他的罪過時受到的懲罰，心情有些憤怒。
“在我的記憶中，我從來沒有包攬下你的過錯?！?p> “因為我從不犯錯?！?p> “因為你從不往我身上推?！?p> 奧猶朵拉搭上默多克的肩膀，默多克嫌棄的甩開。
“你沒有必要這樣，刻意裝著邪惡。”
“眾神營造的氛圍不容許他們犯錯，錯誤，對他們的智慧和神力是巨大的質(zhì)疑，所以不受待見的我，必須存在。我親愛的公正之神，默多克。”
默多克用泛黃的素袍擋住了準(zhǔn)備親過來的嘴。
“滾開，毒蛇的嘴?！?p> “不，是甜蜜的酒?！?p> 默多克嘗了嘗，不是那么甜蜜。
“埃拉讓你來這是為了什么？”亡靈之神垂涎的看著兩只黑羊問。
“是主神埃拉——別打我羊的主意?！?p> “我趕路的十四年，還沒吃上一口飯?！?p> “羊尾巴不行，你可以吃掉羊后腿?！?p> “我想吃前腿。”
“隨你，除了尾巴。”
“吃哪只呢？”奧猶朵拉蹲在黑羊前，唱起一首歌謠，手指隨著歌詞在兩只羊身上來回指點。
“當(dāng)我還年少時，媽媽就告訴我，我會擁有羊子——”
黑羊知道亡靈之神要吃掉它們間其中的一個，但是沒有懼怕，“咩咩咩”的叫著。
歌謠停止了。
“我吃這頭，母羊?！?p> “隨你，別吃羊尾巴就行。”
奧猶朵拉殺掉了母羊，吃掉了前腿。他扯著另一只前腿遞給默多克問著：“你應(yīng)該也餓吧？”
“如果你有十個兒子，你饑餓時也會吃掉一個？”
亡靈之神吃完了兩只羊腿，在衣服上擦著手。
公羊來到了母羊身后，啃咬著羊屁股后面的尾巴。
一個個春天離開，母羊長出了雙腿，它完好如初，和成為食物之前一樣，“咩咩咩”的叫。
“好特別的黑羊?！蓖鲮`之神贊嘆。
“主神也會羨慕的羊?！惫裢庵?。
亡靈之神翹起嘴唇，深深的點頭同意。
“我想不明白?！惫裾f，“為什么主神埃拉會安排你來？”
“當(dāng)埃拉重視我的時候，只有兩個理由，一，我制造了麻煩；二，一定是有眾神解決不了的麻煩出現(xià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