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獨自站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周圍被濃密的霧給籠罩著,讓我猜不出自己究竟身在何處。
由心底滋潤出來的不安迫使我從腳下?lián)炱鹨粔K石子,好像不這么做,隱藏在迷霧里的危險就會立即撲出來將我撕碎。
我往前走了幾步,幾棟熟悉的建筑從迷霧里鉆了出來??吹贸鰜恚@里是飯店附近的那條小街。可不同尋常的是,平時就算下暴雨都會有很多小販在屋檐下擺攤,可現(xiàn)在卻一個人也沒有。
我憑著記憶,勉強從迷霧里摸出回到飯店的路,剛走沒幾步,一個人影就從霧里顯出形來。
“請問,這里人都到哪兒去了?”我連忙迎上去,急切地問道。
那人像是沒有聽見我說的話,仍背對著我慢悠悠地往前挪動腳步。
“請問……”看到他似乎要離開,我趕緊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如同行竊被抓住的小偷般渾身一震,然后機械地將頭轉了個一百八十度,身子連動都沒有動一下。
這時,我才看清他的樣貌: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年男子,臉上已經布滿了被歲月侵蝕的痕跡,頭發(fā)也稀疏得沒幾根了。他的眉毛皺成一團,似乎在埋怨我對他的打擾。
最讓人毛骨悚然的是他那毫無生氣的眼神,像是有人將不屬于他的眼睛硬生生安在他的眼眶中似的。
“不是活人應該有的眼神?!蹦撬查g,我在心中這樣斷定。
我們就這樣對視著,距離近到我都能聞到他身上的腐臭味。一兩秒后,他突然開始大聲怪叫,嚷嚷著我看不懂的語言,并用那雙似乎沒有關節(jié)的手鐵鉗般抓住我的肩膀。
一股鉆心的痛從我的肩膀處擴散致全身。他的手似乎擁有著吸收生命的力量,我的雙臂開始發(fā)寒。
我吃痛地將手中的石子扔掉,幾乎在瞬間轉換到了幾米開外??蛇€沒等我喘上一口氣,后方的怪人就揮舞著雙臂朝我追來。
“我去,這家伙……”
我在迷霧中慌不擇路地奔跑,雖然看不見身后,但我一直感覺他離我不遠,我甚至都能聽到那可怖的腳步聲。
漸漸的,我奔跑的速度不由得放慢了下來,可身后的怪人似乎永遠都不會感到疲憊,那腳步聲正離我越來越近……
突然,前方出現(xiàn)了一座建筑。仔細一看,一個激靈讓我又有了動力:
那正是我一直住著的飯店。
我連忙進去,砰的一聲關上大門,那怪人像是知道不能抓住我似的,不知何時消失在了迷霧里。
還沒等我喘口氣,身后一個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請問客人要點什么菜?”
我轉過頭,發(fā)現(xiàn)葉星正端坐在前臺處,笑盈盈地看著我。她的樣貌與平時沒什么不同,可眼神卻毫無生氣。
不……
“請問客人,要點什么菜?”
見我不回應,葉星重復了一遍。她的語氣與之前一樣,就像個擁有聲帶的機器人。
不要這樣……
我發(fā)了瘋地沖向二樓,卻在樓梯口重重摔了一跤。我顧不上爬起來,抓著欄桿就一步步往上爬。
我的腦袋亂作一團,身上也被冷汗浸濕。平時三兩步就上去的樓梯,如今就像鬼打墻般難以逾越。
“客人,你要去哪里啊……”
葉星的聲音從我身后響起,只見她拿著一把餐刀面無表情地朝我刺來。我連忙伸手阻擋,將餐刀奪了過來。她趁我奪過餐刀的剎那將我脖子掐住,一股強大的窒息感朝我涌來。
葉星的臉在恍惚中恐怖地如惡鬼一般,她狠命地掐著我的脖子,憎惡地大叫道:
“為什么!為什么你那時不在!!!!”
我憑著最后一絲理智將餐刀丟向二樓,在瞬間使用了轉換。
身后傳來刺耳的哀嚎聲,我死命讓自己狠心不忘身后看。
此刻,我腦子里的想法就像被卷進了龍卷風般橫沖直撞,我想抓住任意一個思想都極其困難。于是我放棄了,任由它們繞著名為“恐懼”的暴風眼旋轉。
前方就是張栲榆的臥室,我借著余力一腳踹開了臥室門。
昏暗的房間內,一個人影靜坐在窗簾前。
“阿喵,你怎么不敲門啊……”
和葉星一樣的語氣。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我立馬離開張栲榆的房間,腦中被這兩個字完全占據。
我踉蹌著踢開唐苓的房間,環(huán)視一周后,卻沒在房間里找到人。
“小淼,你是不是再找我……”
我轉過頭,正好與唐苓那無神的眼神相對。
“唐苓!!!!!!!!!”
我一個打挺從床上彈起來,被刺眼的燈光照得瞇上了眼睛。
是夢啊……
就算意識到是夢,我還是緊張得心臟快要跳出胸腔一般。這個夢實在是太真實了,以至于我一時半會沒能緩過神來。
“怎么了?”
一個身影從不遠處響起,我不由得打了個冷戰(zhàn)。
唐苓正坐在不遠處默默地看著書,過了很久才翻開一頁。
“是做噩夢了嗎?”
“嗯……一個很可怕的噩夢?!?p> 我捂著腦袋,突然從夢里的脫離使我腦袋生痛。我此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已經被冷汗浸濕了遍,手上不知何時握著第二生命的會員卡。
“有個問題,我記得我明明是鎖好了門的啊……你是怎么進來的?”
“我可以變成貓,剛聽到你在你臥室里喊,就從窗臺進來了。”
“這樣啊……謝謝了?!?p> “什么樣的夢?”
這時我才意識到,唐苓平時的語氣中蘊含著一種獨屬于她的靈動,雖然剛開始相處時會覺得這個語氣毫無起伏,可一旦見過到了真正毫無起伏的聲音后才會意識到唐苓語氣里的情感。
“你們……都變成了之前去劉鼎家舉著平板電腦那個人的狀態(tài)……活著但像死人一樣。”
“這也可能并不是夢?!碧栖叩鼗卮?,“如果繼續(xù)堅持調查的話?!?p> “那……你是讓我放棄嗎?”
“小淼。”她合上書,嚴肅地直視著我。
“你要自己決定?!?p> 我將被冷汗浸濕的會員卡放在眼前,可瞳孔卻完全無法聚焦在上面。因為我此時的注意,已經被昨晚監(jiān)獄里發(fā)生的事情給拉了過去。
“最角落里那個人,他的身體是空的?!?p> 我順著哥斯特的提醒朝角落望去,只見一個瘦小的人形蜷縮在辦公桌后,枯瘦的手指抓著一根筆在記錄本上寫寫畫畫。
我緊張地吞了吞口水,對那人打了打招呼。
“你,你好?!?p> 他停下來記錄的手,機械地抬起自己的頭部,隨后又垂了下去。
他是……在點頭嗎?
“哦哦,小朋友。我們這位獄警先生最近得了很重的病,所以跟個霜打的茄子似的?!?p> 典獄長停下了與葉星的談話,朝我這邊揮了揮手。
“得了這么重的病,為什么不休息呢?”
“害……我本來也建議他休息的,可他卻一直求著為光言市工作,真的是太偉大了?!?p> 典獄長擦了擦擠出的淚水,贊揚著這位縮在角落的“人”,其他的獄警也紛紛將贊揚的目光投在此處。
“典獄長先生,我們能單獨出去談一談嗎?”我下定決心,將這件事告訴典獄長。
典獄長疑惑地跟著我走到了辦公室外,隨后,我將自己知道的事選擇性地告訴了他。
“你……這件事還告訴過什么人嗎?”
出于我意料的是,典獄長非但沒有一絲驚訝,反而驚慌地抓住我的肩膀,嚴厲地問著我。
“只有我自己知道。”
此時,我還沒法完全相信他。為了不讓唐苓和其他人牽扯進來,我撒了個謊。
“好……這樣就好,既然你知道這件事了,你就已經陷入第二生命的漩渦。做好準備,孩子。”
“請問,你知道什么嗎?”
“從幾個星期前開始,我就發(fā)現(xiàn)光言市的人群中出現(xiàn)某種疾病?;剂诉@種病的人整天渾渾噩噩,只能做出基本的生理反應,可醫(yī)院卻什么都檢查不出來。之后我暗中照著這個線索往下查,就查到了‘第二生命’這個組織?!?p> “可我……卻不知道是這么一回事。靈魂被抽離了……也就是說,他們已經回不來了嗎?”
典獄長仰著頭,看得出來他在強忍著淚水。
“很遺憾,好像是這樣?!?p> “這個小子之前是個很有干勁的家伙,本來之后要接替我的位置的?!?p> “剛剛那個人嗎?”
“是的,發(fā)現(xiàn)他患了這種病后,我更加抓緊了調查的進度,想讓他恢復過來??伞?p> “抱歉……”
“沒什么,孩子。我作為每天跟犯人們混在一起的家伙,這點覺悟還是有的。那……”
典獄長咬了咬嘴唇,像是在做什么艱難的決定。
“你跟你的朋友們明天再來監(jiān)獄一趟,到時候我會將我掌握的情報告訴你們?,F(xiàn)在先回去吧,孩子?!?p> 我點點頭,朝屋內的唐苓三人打了打招呼,示意要離開了。
我們在典獄長的注視下離開了監(jiān)獄,門外早已是黑燈瞎火的一片。
“孩子!”
身后,典獄長的聲音傳了過來。
“你們……小心一點!”
我揮了揮手,示意自己聽到了典獄長的提醒。
深夜,典獄長辦公室。
“你果然來了?!?p> 典獄長面前,是之前那個瘦削的“人”,可他卻完全沒有朝那個“人”看去,反而注視著緊閉的大門。
砰!
大門像紙片一樣被輕松轟開,破碎的鐵皮伴著碎屑朝典獄長砸去。可典獄長的身影在瞬間變得透明,任由鐵皮穿過他的身體。隨后,他朝門口猛地沖去。
門外站著一個全身裹著黑袍的人物,他靜靜地看著典獄長朝他襲來,卻沒有任何反應。
在典獄長靠近他的瞬間,黑袍人憑空在面前畫了個圈。隨后,一聲巨大的爆炸在兩人間炸開。
轟!
典獄長顯然早有防備,他在前一秒就讓自己身形變得透明躲過爆炸。隨后,他以嫻熟的擒拿將黑袍人控制住。
“既然你的手沒法動,就用不了能力??旄嬖V我,你們的目的是什么,不然……”
可那黑袍內卻穿出一聲輕笑,在黑暗的樓道內,突然閃出危險的冷光。
“砰!”
一聲槍響在監(jiān)獄里傳出,隨后陷入死寂。
第二天,監(jiān)獄大門口。
“由于上級派下的工作……請假了嗎?”我不相信地重復了一遍門衛(wèi)的回答。
“是的,很抱歉。但你們可以過幾天來看看?!遍T衛(wèi)以禮貌但堅決的語氣回答道。
可是,典獄長昨天還專門提醒了我們今天務必要來,現(xiàn)在卻不在這里……什么情況?
那么原因應該只有兩個,一個是被昨晚下達的緊急任務給叫了過去。
另一個……我實在不敢相信,即使這個原因要顯得合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