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谷雨腳步一停。
“蠶食殺手,為什么要在身上紋一個顯著的標(biāo)記?這不是自取滅亡嗎?”
周谷雨轉(zhuǎn)過身,楊舒柳看到,他輕輕地笑了一下。
楊舒柳一怔,想不到周谷雨竟然也會笑。
“除了蠶食殺手,恐怕沒有人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蠶食殺手,也未必知道?!?p> 楊舒柳耐心地等著,等待周谷雨給他一個出乎意料的回答。
“蠶食并非正義,從殺死第一個人開始,他就不再是無辜的了。等待殺手的唯一結(jié)局,就是被殺。只要在身上紋上一只抹不掉的蠶,他就永遠(yuǎn)逃不掉自己的宿命。”
楊舒柳靜靜盯著周谷雨,從他身上,感受到了難以想象的冷酷。
“蠶食印記,并非出于信仰。如果有一天,蠶食的目標(biāo)達(dá)成了,蠶食的殺手就要承擔(dān)起自相殘殺的使命,將蠶食存活的其他殺手殺死?!?p> 看到楊舒柳震驚的神情,周谷雨的臉上現(xiàn)出了些許滿足感。
“對你來說,在這里被我殺死,應(yīng)當(dāng)是最好的結(jié)局??上?,你錯過了?!?p> 周谷雨說完,轉(zhuǎn)身離去,消失地?zé)o影無蹤。
楊舒柳盯著空曠的方向,感覺內(nèi)心也一陣空蕩。
他仍然不明白,蠶食究竟為什么而存在,蠶食殺手究竟又為什么而殺人,將來有一天,若真的實現(xiàn)了目標(biāo),他們又出于什么目的,來殺死曾經(jīng)的同伴。
楊舒柳想了一夜,方才隱隱領(lǐng)悟到,蠶食那不可磨滅的印記,以及將來必將滅亡的宿命,是蠶食殺手,必不可少的支撐。
正如周谷雨所說,蠶食并非正義。
王軒河從沉睡中醒來,伸了伸懶腰,猛地一驚,連忙轉(zhuǎn)頭看楊舒柳。
楊舒柳露出淡然的笑容:“你睡得挺安穩(wěn)啊?!?p> “不對!我不可能睡這么沉,對于這一夜,完全沒有印象了。有人在飯菜里面下了毒!楊公子,你沒事吧?”
“我好著呢,在這里什么也不用擔(dān)心。你肯定好幾天沒睡好覺了,好好睡一覺也正常?!?p> 王軒河沉默了一會兒,搖了搖頭:“楊公子,你不知道,我們神農(nóng)教的草藥,可以調(diào)出很多種效果,讓人昏睡過去輕而易舉。我絕不能再大意了!”
楊舒柳笑了笑,心底也警惕起來。
如果他們在飯菜里下毒,那自然是防不勝防。若是放致命毒藥,自己的身體或許還能發(fā)出警報,如果放昏迷的藥,不會危及性命,那身體沒有做出反映,就會不知不覺昏睡過去。到時候再補上一刀,無論如何也躲不開。
“小王,你不用擔(dān)心,這件事我們警惕也沒用,我們不可能不吃飯吧?”
王軒河搖了搖頭:“最多三天,或許只要兩天,只要他們找不到確實的證據(jù),長老們就會放了你?!?p> “那餓一兩天也很難受?。∥乙活D都不想餓著?!?p> 楊舒柳話音剛落,神農(nóng)教弟子就拎著兩盒飯菜進(jìn)來了。
楊舒柳看得眼睛一亮,說道:“那我先吃了?!?p> “楊公子,防人之心不可無??!師祖交代過,你的處境很危險,讓我一定要保護(hù)好你!”
“你很聽譚掌門的話啊?!?p> “身為神農(nóng)教弟子,掌門的話也自當(dāng)遵從?!?p> “既然你認(rèn)為我是清白的,那我現(xiàn)在,差不多就是神農(nóng)教掌門了吧?”
王軒河一怔,點了點頭。
“那我以掌門的身份,讓你吃飯。”
王軒河臉色一變,盯著飯菜,非常猶豫,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楊舒柳哈哈一笑:“你放心吃吧,就算別人要殺我,也是在晚上?,F(xiàn)在太陽剛剛出來,你聽說過大清早下毒的嗎?”
王軒河終究還是被楊舒柳說服,端起飯菜,小心翼翼地吃了起來。
“小王,如果我遇到了危險,你可千萬不要冒著生命危險來救我,我自有打算。這是掌門的命令。”
王軒河剛剛吃完,就聽到了楊舒柳這么說。他正準(zhǔn)備恢復(fù),忽然覺得眼皮打架,意識開始潰散,明明覺得不對勁,卻沒有絲毫力氣,最后一頭栽倒在地上。
望著王軒河栽倒,楊舒柳不禁苦笑:“我吃的比你多,吃的比你早,暈的還比你晚。小王,你的意志力不行啊?!?p> 楊舒柳說完,同樣倒了下去。
等他睜開眼,會看到什么呢?他是否還有睜開眼的機會呢?
楊舒柳抱著這樣的疑問,失去了最后一點意識。
楊舒柳恢復(fù)意識的同時,記憶也在一瞬間復(fù)蘇,他連忙睜開眼睛,迫切地想要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他現(xiàn)在在哪里,他是不是還活著。
他以為他睜開眼之后,就能有答案,結(jié)果卻失望了。
他連自己是否還活著都無法確定。
因為現(xiàn)在的他是靈魂狀態(tài),身體完全沒有實感。
而且,他的靈魂并不是自由自在的,有一道網(wǎng)裹在他的靈魂上,他完全無法動彈。
他很快就想起,世界上有一種叫捕魂網(wǎng)的東西,能夠捕捉虛無的靈魂。這種網(wǎng)應(yīng)當(dāng)是龍晶騎士才有。
楊舒柳向周圍看去,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一個寬闊的大廳之中,大廳門窗緊閉,廳中燃著許多火焰,其中有一顆楊舒柳立刻認(rèn)出,那是離魂教的圣火石。
大廳之中,有一張長桌,桌上做滿了人,該有三四十人。每個人穿著都穿著華貴的服飾,戴一張木制面具,遮住了面孔。
楊舒柳毫不費力地,就認(rèn)出了坐在桌子盡頭的離落天,然后是離落天旁邊的黃仲歇,黃仲歇對面同樣是一個老者,楊舒柳依稀辨出,那是鐵木教的唐長老。再下面,不少人楊舒柳都覺得眼熟,只是他無法一一辨出他們的身份。似乎也沒有必要。
這些人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等待著,非常安靜,甚至非常虔誠。
楊舒柳收回視線,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個石臺上,靈魂狀態(tài)感受不到石臺的冰冷。
石臺上擺放著許多食材,兩個臉上戴著面具的廚師正在對食材進(jìn)行處理。
楊舒柳意識到,自己現(xiàn)在和蔬菜、肉類毫無區(qū)別,也是食材的一部分。
他沒有感受到恐懼,也沒有厭惡,身處靈魂狀態(tài),任何人都能輕易將它毀滅,他卻出奇地冷靜。
世界拉開了帷幕,將它的另一面,展現(xiàn)了出來。
楊舒柳心中的震驚,掩蓋了恐懼和厭惡。
他的視線穿過兩個廚師,看到了地面,他的身體就被丟在地面上。他的身體旁,還有很多身體,都很年輕,有男有女。
楊舒柳一驚,轉(zhuǎn)頭看去,發(fā)現(xiàn)自己身旁,還有十幾張捕魂網(wǎng),網(wǎng)中是淡薄的靈魂,他們都還在沉睡,臉上竟然是安詳?shù)谋砬椤?p> 楊舒柳甚至有點慶幸,他們沒有醒過來。這樣的話,他們就不用面對這令人絕望的處境。
“你醒了?!?p> 一個聲音忽然在身后響起,楊舒柳一驚,向上看去,看到了一張面具。一個新的廚師來到了他身邊,看到他盯著自己,眼睛在閃閃發(fā)光,楊舒柳就明白了他的身份。
他就是離兮的替代者,能夠?qū)`魂進(jìn)行烹飪。
“你一定不明白這一切是怎么回事,我愿意告訴你,希望你能夠平和地接受自己的命運?!?p> 楊舒柳望著他,沒有開口。
“以靈魂為核心,能夠烹制出接近五星品質(zhì)的菜肴。不過,具有這樣資格的靈魂并不多。我們需要許多靈魂作為輔助,再以一個最優(yōu)質(zhì)的靈魂作為核心。而你的靈魂,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靈魂。讓我來烹飪,我甚至覺得,這是暴殄天物。”
“你們這是在謀殺!”
楊舒柳喊了出來。
廚師輕輕一嘆:“我希望你能明白,死亡并不是那么可怕的東西,死得其所,是最大的幸福。能夠讓自己的靈魂,成為五星菜肴的一部分,應(yīng)當(dāng)是非常美妙的事情?!?p> 楊舒柳心底一涼,這廚師,顯然已經(jīng)不明白,生命為何物了。
“這樣一場宴會,需要多少靈魂?你們知道,你們已經(jīng)殺了多少人了嗎?!”
“如此美麗的靈魂,卻不能領(lǐng)悟生命的真諦,實在是可惜。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盡我所能來烹制它,絕不會辜負(fù)你。”
楊舒柳和廚師的對話,參與魂宴的人似乎也聽在耳中。不過他們似乎完全不為所動,靜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待烹飪結(jié)束。
“譚掌門是你們殺的對吧?你們殺了譚掌門,為的就是誣陷我,趁機抽取我的靈魂!”
廚師點了點頭:“我聽到了譚掌門的遺愿。雖然他失去了這個機會,但是他為魂宴的靈魂,提供了重要的幫助,我想,這里的每一個人,都會感謝他。品嘗過這么多次魂宴,他的人生,也不會有什么遺憾了?!?p> 楊舒柳望著廚師,又看了看在場的人,猛然意識到一件事。
他們已經(jīng)稱不上是人類了,自然不能理解人的道德思想。
“我會為無辜的死去者報仇,將你們這群魔鬼,燒為灰燼!”
楊舒柳的怒吼聲傳出,門口同時響起了猛烈的爆炸聲。
陽光從外面透過來,一臉驚慌的王軒河站在門口。
“楊公子,我來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