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看片
電影剪輯是電影制作中非常重要的一環(huán),故事的敘述方式,影片的節(jié)奏把控,甚至是導(dǎo)演風(fēng)格,都是要靠剪輯來體現(xiàn)的。
不過李良不用為這些因素?zé)┬?,他現(xiàn)在進行的剪輯純粹是復(fù)刻原版,故而只需要掌握好前身記憶里留下來的專業(yè)技術(shù),這部時長只有12分鐘的電影短片,他幾個小時就能剪出來,并為之配上音樂。
晚上九點,饑腸轆轆的李良終于完成了《安魂曲》初版剪輯,他看了眼時間,然后走出房門。
臥室外一片黑洞洞的,只有李嘉蕊臥室門的縫隙透出點點光亮,李良將耳朵貼到門上,聽到里面盧玉音正在給李嘉蕊講解財務(wù)知識。
李良笑了笑,沒打擾正在上課的兩人,走到客廳里翻出家里之前剩的泡面泡上了一包,然后又拿出花生瓜子剝起來。
只是一個人瓜兮兮的蹲在客廳吃泡面,嗑瓜子實在太沒味道,李良看了眼電視墻,登時有了主意,回身到臥室把《安魂曲》的初剪版拷到USB里面。
“《安魂曲》搶先導(dǎo)演版放映啦,要看的趕緊來,前排供應(yīng)瓜子,花生,方便面啊?!?p> 李良扯開嗓子喊了一聲,便拿起泡好的方便面嘬起來,僅僅幾秒之后,李嘉蕊臥室內(nèi)傳出一大一小兩聲尖叫,隨后盧玉音和李嘉蕊爭先恐后的沖了出來。
“姐夫,你這么快就弄好了???”
“爸,快放,我要看,我的名字在上面吧?”
兩人一左一右坐到李良身邊,李良慢悠悠的喝了口湯,才道:“就這么看???”
盧玉音反應(yīng)很快,立即道:“廚房還有一根沒開封的紅腸,我去切了來,方便面配紅腸,味道一絕呢?!?p> 說完,盧玉音一溜煙跑去廚房,李良則一摸肚子,道:“哎呀,突然想喝啤酒了。”
李嘉蕊不等李良話說完就往門口跑去:“我下樓去買?!?p> 看著小姨子和女兒這么聽話,李良不由感嘆還是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日子有滋味,當(dāng)什么單身狗啊,自己穿越前是怎么混到二十四歲還是童子雞那樣凄慘地步的?
嗯,這是個重要問題,必須認真反思。
只是不等李良反思出個頭緒,盧玉音端著紅腸來了,便宜女兒也氣喘吁吁的拎著一袋子罐裝啤酒跑回來。
“今天就算咱們仨開個小型殺青宴,你們都是我最親近的人,我第一時間把自己的喜悅分享給你們,干杯?!?p> 李良端起啤酒和盧玉音,李嘉蕊碰了下,盧玉音喝的也是啤酒,至于李嘉蕊只能喝飲料,為此李嘉蕊老大的不高興,可李良才不管,直接強力鎮(zhèn)壓,原則性的問題他是不會退步的。
等三人小酌了幾口,說了幾句貼心的話,李良終于插上USB,客廳的燈也關(guān)上了,《安魂曲》在這個世界首次和觀眾見面。
電視熒幕漸漸亮起,開頭是一片黑幕,正中顯示出‘李良作品’,右下角用縮小了一倍的字體專門標(biāo)注【配樂:李嘉蕊】。
開頭顯得很簡陋,可李嘉蕊看的喜滋滋的,緊跟著熒幕陷入一片全黑,聲音率先進來,是一片嘈雜的聲音,讓人猜測可能是在鬧市中,又或者是菜市場?
然后畫面切進來,是一條馬路,一輛明顯變形的摩托車倒在地上,摩托車周圍是大灘的血跡,還有一只皮鞋,一個小小的書包以及破碎的摩托車零件。
“這是車禍現(xiàn)場?”
李嘉蕊忍不住低語了一聲,十秒之后,畫面再度轉(zhuǎn)暗,作品名顯示出來,《安魂曲》,繼而畫面再轉(zhuǎn),龐遠或者說‘他’映入大家眼中。
故事開始,除開交代車禍外,劇情的起始點就是診室外的等候,頹喪邋遢的‘他’扶著拐杖坐在診室外。
“龐哥哥看上去好倒霉哦?!?p> 李嘉蕊簡直就是話癆,嘰嘰喳喳不停,讓李良都沒法靜下心看電影,偏偏盧玉音還湊上去,道:“是哦,這人看上去一副要被生活壓垮的樣子,簡直太頹了。”
聽到這話,李良心落定了,他曉得這不是他自己一個人的感覺,盡管開頭這一幕龐遠沒有任何臺詞,但他在畫面中體現(xiàn)出一種無聲的張力,一下就把人物立住,給人很深的印象。
十多秒后,畫面一轉(zhuǎn),‘他’進入了診室,得知女兒的情況惡化,痛苦的‘他’與平靜的趙大夫之間的反差開始體現(xiàn),李良注意到盧玉音的手不禁緊握起來。
“他女兒會死嗎?”
盧玉音忍不住追問結(jié)果,劇本上是沒有直接寫主角女兒最后的狀況,盧玉音現(xiàn)在就很想知道這個糟糕的男人最后能否救回自己女兒。
“自己看咯?!?p> 李良沒有劇透的愛好,盧玉音只能繼續(xù)往下看。
--‘他’在診室里一通發(fā)泄,可又能怎樣?診室的戲后接的是重癥病房內(nèi)的戲,一個四五歲大的女孩子光溜溜的躺在病床上,她的頭上包著紗布,臉上還有著擦傷,嘴里插著管子,全身上下連著各種儀器的線,最關(guān)鍵的是她閉著眼睛,像睡著了一般。
‘他’默默的站在床邊,看護士幫她女兒擦拭身體,可能這是這部電影唯一有些許溫情的地方,可惜‘他’感受不到,‘他’只是看著自己女兒,強忍著哽咽,目光中的無奈逐漸隱去,‘他’必須有決斷了,否則女兒可能再也醒不來。
離開病房,‘他’走向地下的停尸房,見到了看守老大爺。
老大爺問‘他’:“你啥時候出???”
“快了?!?p> ‘他’知道自己現(xiàn)在來不是為了給妻子出殯的事情。
“別拖了啊,都停一周了?!崩洗鬆斣俅未叽佟?。
‘他’也知道事情不能再拖下去,無論女兒還是妻子,他下定決心,然后開口問道:“你上次說的事還有嗎?”
“你說啥?”
“我說,你上周跟我提的那個事兒還有沒有?”
生活的重壓下,‘他’失去了選擇的權(quán)利,‘他’最終只能寄希望于這個停尸房老大爺上周提起的一件事。
“有啊,你想賣?”
老大爺給了他最后的選擇,也是他在當(dāng)下困境近乎唯一的選擇。
‘他’缺錢,所以‘他’再度向老大爺確認道:“能給十萬?”
“能?!?p> 得到了肯定的回復(fù),‘他’的眼底閃過痛苦之色,但又能怎樣?他沒得選。
“幫我聯(lián)系一下吧?!?p> 老大爺沒想到他真的要干這事,有些驚異的問道:“你想好了?”
‘他’一閉眼,深吸一口氣,回道:“想好了?!?p> 然后不住的點頭,仿佛是怕自己會后悔一樣。
“行?!?p> 畫面外傳來老大爺肯定的答復(fù),洗手池的水龍頭打開了,老大爺開始準(zhǔn)備洗手下班,‘他’只是老大爺幾十年人生中遇到的又一個苦命人罷了,自己能幫的也就給他找個來錢的路子。
這里的拍攝其實是通過略顯含糊的臺詞設(shè)置了一個懸念,看進去的人肯定會想他究竟要賣啥。
“我剛才都以為他是要賣腎,但想起之前劇本上寫的,這才反應(yīng)過來,不過那也挺痛苦的。”
伴隨著盧玉音的感嘆,電影進入下一幕,暗沉沉的夜色下,‘他’穿行在一條又舊又破的街道上,公用洗手池,搓衣板上放著的衣服,臨街搭建的灶臺,以及正在做晚飯的大媽,這些無一不構(gòu)成了底層人民的生活背景。
‘他’打開自家的門,走進屋里翻找著什么東西,最后從一堆照片中取出一張老婆的舊照,拿在手上仔細看了看,然后放進包里。
這之后,他就坐在床上,輕嘆了口氣后,轉(zhuǎn)頭看著自己這個逼仄的家,他想起了自己的妻子,想起了孩子,但最終他目光渙散,他不敢再多想,他怕自己反悔。
這算是針對前面的懸念拋出的一個線索,這一幕結(jié)束時一段配樂進來,這段配樂如同冬日的荒原般寂寥,然后畫面一轉(zhuǎn),一段空鏡頭切進來。
一朵枯萎的花骨朵在煙塵中搖曳,而‘他’的前半截人生也正在凋零,可冰冷的冬天是否會過去,他的人生還能再次綻放嗎?
‘他’乘著摩托車穿過正在燒秸稈的田地,來到了一座鄉(xiāng)下村莊,在問過聚集在村口的老大媽后,他找到了這次來的目的地。
到這里懸念終于一點點揭開,‘他’先是敲開了門,面對男主人,他告知對方自己是市醫(yī)院老劉介紹來的,等兩人進了屋,鏡頭上移,這家門楣上支著一頂白紙做的招魂幡,這家正在辦喪事。
等進了屋,‘他’把妻子的照片遞給看上去已有六十多歲的男主人,男主人身后的炕上,還坐著一個老大媽。
懸念終于揭開,這家老倆口的兒子出了意外死了,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老倆口唯一的心愿便是給還沒結(jié)婚的兒子說一門陰婚。
老倆口一直沒給兒子出殯,他們拿出了一輩子的積蓄一直等著,終于等來了。
龐遠在這場戲里表現(xiàn)的可謂非常棒,張力十足,特別是那個老大媽拿著‘他’妻子的照片失聲痛哭后,他的表現(xiàn)非常有層次感,先是有些哽咽,似乎也想一起嚎一嗓子,然后他忍住了,轉(zhuǎn)過頭,卻一眼看到這家兒子的遺像--未來將在另一個世界陪伴妻子的男人。
‘他’目光中的痛苦之色近乎凝成了實質(zhì),眉眼徹底彎下來,眼淚忍不住的要往下淌,可他只能忍住,他還沒拿到錢。
最后,這場戲在這家老大媽捂嘴的痛哭聲中結(jié)束,又一段空鏡頭切進來,在溪水中用根莖牢牢纏住石頭不讓自己被沖走的花朵,努力結(jié)網(wǎng)的蜘蛛,石縫中爬行的多足蟲,這一切都隱喻著最基本的生物性--活著。
這之后鏡頭切了一段遠景,畫面中是處于山坳里的村莊,最終,這段空鏡頭的畫面停留在村外的某個山坡上,那里將是妻子的埋骨之地,和另外一個男人埋在一起,而‘他’從此以后只能在山腳下遠遠的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