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書社社長

　　當(dāng)夜無話。

　　泠炎一個人靜靜地在鐵匠工房中思考了一會兒，然后扛著鐵錘向磐須城城中心走去。

　　他一路上端詳著這座熟悉卻又有一絲陌生的城市。

　　磐須城是七橋國的三大主城之一，其主要行業(yè)就是鑄造。

　　城民大多是工藝?yán)系赖蔫F匠，城市的標(biāo)志也是一柄巨大的錘子。沒有其他的花紋，沒有冗雜的點綴，只有一柄錘，簡單，明了，樸素。

　　因為在這些鐵匠眼里，沒有什么比手中的錘更重要了。

　　整個城市的建筑特色也極為質(zhì)樸，清一色的土黃：土黃色的墻壁，土黃色的磚，土黃色的瓦。

　　除了林立的煙囪中冒出的黑煙，還有星羅棋布的燈光下若隱若現(xiàn)的紅色火焰，沒有太多的樹木，沒有其他城市隨處可見的雕塑，更談不上音樂噴泉、魔法廣場，一切都是那么的厚重。

　　他沒有去敲響城內(nèi)的大鐘，集合全磐須城的工匠家族，緊鑼密鼓的部署各工藝步驟、各零件部件的任務(wù)；

　　沒有去追趕去意已決的弟弟；也沒有馬上回家稟告自己病重的父親，而是到了一個熟悉的地方——磐須城圖書公館。

　　他知道所有問題的關(guān)鍵之處就在于神秘的天穹帝國。

　　得到更多關(guān)于這個國度的信息，父親的病重、兄弟接二連三的出走才可能眉目。

　　這個公館正好在他們的鐵匠工房到城市中心的必經(jīng)之路上。

　　土黃色的墻，黑黢黢的窗，看起來和普通的鐵匠工房沒有什么區(qū)別，唯一不同的就是土黃色的招牌，上書“磐須書社”四個大字，下面還有一行小字，寫著“輪埠探險者協(xié)會，捐建”。

　　這么大清早的，公館自然還沒有開門，但是街上已經(jīng)開始熱鬧起來。

　　畢竟大陸上有些嗅覺靈敏的人，已經(jīng)覺察到一些異樣。

　　各國也會加大各種兵刃盔甲的鑄造。

　　加上全大陸各種不同的物種體型都不太一樣，戰(zhàn)斗屬性也各不相同，所以每一個強大的物種，特別是被招為帝國級最強軍團(tuán)的物種，都是量身定做的武器和鎧甲，磐須城自然有很多工房要加班加點。

　　不擅長靠力氣吃飯的婦女推出小吃攤車，吆喝著叫賣。品種不是很多，全是以大魚大肉為主，鐵匠們每天需要補充大量的體力，自然就喜歡葷腥，扛餓；

　　鐵匠們也在全城開始活躍起來，沒有加夜班趕工的鐵匠剛剛起床，扛著各種各樣的材料，在街上穿行，有扛箱子的，有扛木頭的，有扛石頭的……

　　但是，不管他們扛的東西有多重，都是單手單肩，因為另一只手握著自己的鐵錘。

　　這就是他們的戰(zhàn)錘，隨時隨地，握在手中，從不離手，用自己全部的生命感受著這個冰冷的鐵疙瘩帶給他們的心跳和榮耀。

　　鐵匠個個都是腰圓體闊，幾乎沒有一個看著是營養(yǎng)不良的瘦竹竿。更有一些體重明顯達(dá)到兩三百斤的大胖子，一身肥膘隱藏著碩大的肌肉。

　　也沒有幾個是穿著上衣的，一向豪邁不羈的他們從來不在意自己的形象問題，靠力氣吃飯，又不是靠臉蛋，就算你長得再英俊，在這種城市，打不出霸道的幾錘子氣力，連媳婦兒都討不到。

　　泠炎走在其中，與大家別無二致，甚至屬于中下等的身高，根本看不出是工匠協(xié)會的會長。

　　但是大家都認(rèn)識他，不分男女老幼，但凡看到他，都會打個招呼，并沒有太多勢利和浮夸，就是單純的問個好，有些距離他近的鐵匠，還會用空出的手拍拍他的胸肌，道。

　　“炎老四，這胸肌，快趕上我了哈！”

　　然后哈哈大笑。泠炎當(dāng)然也是禮節(jié)性的一一回復(fù)，冷冰冰的臉上根本看不出他的心情，大家也都習(xí)慣了，鐵匠的心就本應(yīng)該沉穩(wěn)。

　　當(dāng)然也有直率的人，直接問泠炎。

　　“老四，有沒有大單子啊，讓兄弟們也吃吃肉！”

　　這些人問得其實并沒有惡意，卻扎在泠炎的心里。

　　戰(zhàn)爭對于大多數(shù)人來說，是災(zāi)難，但是對于這種以鑄造為生的鐵匠來說，卻不失為一件發(fā)家致富的好事。一個心懷天下的醫(yī)生，一定不認(rèn)為自己的生意好就是幸福，對于鐵匠也一樣。

　　從小頗有學(xué)問的泠炎便是一個心懷天下的鐵匠，武器的發(fā)明者往往都是這么矛盾的，從某種層面上來說，越是在這個行業(yè)獲得榮耀，開創(chuàng)了更多的先河，就越是證明自己間接的殘害了很多生靈。

　　哎，還是忠于自己的職業(yè)吧，事物也許本來就是有兩面性的。

　　泠炎掏出一把銅制的鑰匙，這是他專門找磐須書社的社長索要的，打開正門，然后又從里面鎖上了，按了一下墻上的一個按鈕，大廳頓時就明亮起來。

　　這個光比煤油燈的光就明亮多了，不愧是輪埠探險家協(xié)會出錢捐建的，采光的材料用的也是十大寶石中的一種，排名最后，名曰“燚”。

　　這種寶石并不是純天然的寶石，而是從大地底層的巖漿中提煉出來的，每一立方米的巖漿只能提取到一克的燚，但是這種寶石不能見到空氣，見到空氣就立馬熄滅，只有放在特質(zhì)的水晶罩中，才能發(fā)光。

　　根據(jù)這個特征，再加上精密的工藝，就能做到控制其熄滅和點亮的功能，價值不菲。

　　要說這十大寶石排名系統(tǒng)，也是來自輪埠探險家協(xié)會的功勞。他們發(fā)表的文章堪稱全大陸最權(quán)威的百科全書。

　　本來十大寶石排名系統(tǒng)是沒有燚的，而是一種名為“魂塵”的東西，只是大家都沒有見過，書中描述的模棱兩可。

　　加上提取地下巖漿已經(jīng)被很多國家明令禁止，只留下了少量的直轄提取工地，物以稀為貴，也就勉強登上了十大寶石之一，雖說也是價值不菲，比起第九位的“十八眼琉璃”，還是差了不少的檔次。

　　泠炎每次看到燚產(chǎn)生的光芒都是十分親切，畢竟自己的名字就是它的一半，還經(jīng)常被大哥二哥拿來開涮。

　　現(xiàn)如今，大哥二哥不在了，這點曾經(jīng)的小摩擦也就成了他彌足珍貴的回憶之一。

　　磐須書社的圖書還是挺多的，琳瑯滿目。但是絕大部分都是關(guān)于鑄造的，自己編纂的相關(guān)書籍就有不少。

　　大廳的一樓和二樓都是這些書，三樓是別的工藝的書籍，包括建筑、煉藥、植物、動物、地理、氣象、花藝、考古等等。

　　通往四樓的話，還有一道門。因為四樓就是社長的臥室，還有一些相對機密的書籍，一般的人是沒有權(quán)利閱讀的，必須要征求館長的同意，然后在館長的陪同下閱讀。

　　在那里，陳列的一般是一些考古學(xué)的著作，還有魔法書籍，由于太過隱晦，很多書上都沒有作者的記載，以免引來殺生之禍。

　　四樓的欄桿中，一個佝僂的身影探出腦袋，拄著一根普普通通的桃木拐杖，看起來病病殃殃的，全年都穿著深藍(lán)色的麻布袍子，帶著口罩，不停的咳嗽。

　　看到是泠炎，佝僂的身影從欄桿處消失，打開了四樓的門，來到一樓大廳。一路都在咳嗽，他雖然老態(tài)龍鐘的樣子，應(yīng)該有些輩分，倒是和外面的鐵匠一直“老四”、“老四”的叫法不一樣，顯得十分達(dá)理和恭敬。

　　“咳咳咳，泠會長，您先坐，咳，您想看點什么？我，咳咳，去幫您??！”

　　雙人對立，才發(fā)現(xiàn)這位書社社長比本就不高的泠炎還要矮上不少，幾乎只有他的一半高。樣子老態(tài)龍鐘，思維卻并不遲鈍，知道泠炎是來看四樓書籍的。

　　一樓二樓的書籍在泠炎心中早已經(jīng)是滾瓜爛熟，三樓的書籍不是很合他的胃口，重要的是，如果不是想看禁書，是不會這么早就來書社的，在外面吃點東西，等書社正常開門，也不遲。

　　冷冰冰的泠炎這才算是收斂了幾分寒色，也恭敬的回復(fù)。

　　“社長，打攪您睡覺，您對這里熟悉，我想看關(guān)于一個國家的書籍?！?p>　　“咳咳，是不是又接到新，咳咳，新的生意了，先恭喜會長，咳咳，赤陽北漠，沉山雙月，還是十二橋？”

　　“都不是?！?p>　　泠炎抬頭看了一眼昏暗神秘的四樓，說道。

　　這個回答顯然有點出乎社長的意外，因為赤陽帝國、北漠帝國、雙月帝國、沉山帝國、七橋國、五橋國才是近五百年活躍在人們視線中的國家，至于瀚海帝國、凝冰帝國、熔巖帝國和天穹帝國，連五百年前的那次曠世之戰(zhàn)也沒有參與。

　　社長見泠炎不說具體的國家，不禁上下打量了一番抬頭高望的青年人，繼續(xù)試探問道：

　　“其他帝國的資料，咳咳，這里或許不太多，您，咳咳，可能要去首都七橋城一趟?！?p>　　泠炎繼續(xù)看著四樓，也不看社長的神色，因為他知道在這位社長臉上根本看不出會有什么表情，和自己一樣，喜怒沉在心中，又何必強行臆斷呢。便道：

　　“是比這四樓還要高的國家?！?p>　　“咳咳咳！”

　　社長忍不住又咳嗽起來，這次明顯稍微重了幾分，也沉思了半刻，并沒有露出太多的驚訝，依舊病病殃殃的問道。

　　“您是說，咳咳，咳咳咳，天穹帝國？”

　　泠炎才緩緩縮回昂起的脖子，微微點頭，道一聲：

　　“是的！”

　　社長早已猜到，微微點頭，道：

　　“咳咳，好吧，會長且隨我來！”

　　說完，佝僂的身軀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去，背向泠炎，朝著旋轉(zhuǎn)式的木架梯子走去。

　　“咳咳咳，有些事，你不去親眼看一看，咳咳，是不是明白的，還有一些事情，咳咳，就算你親眼看到了，咳咳，也不一定是，咳咳咳，咳咳咳，真的?！?p>　　爬著樓梯，社長咳得更加厲害了，邊走邊說著。

　　“那也包括社長您嗎？”

　　泠炎跟在后面，抬頭看著樓梯，冷冷冰冰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