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對不起,我一定讓你失望了
孟菀辛做的飯,絕對是陸檐平生吃過的,最最難吃的東西。
黑,糊,黏,還很咸。
簡直和她的武藝是一個水準。
孟菀辛自小住在城中寸土寸金的高門古宅里,端的是孟氏太極拳第九代傳人。她進進出出得人喚一聲孟大小姐,學藝卻爛到令人發(fā)指。比方說,她這種有尊貴古法加持的戰(zhàn)斗少女,居然打不過沒有學過內經(jīng)的陸氏兄弟。
尚未發(fā)育到極盛時期的陸塵,翻起一掌將她壓在墻上,她便只有可憐兮兮向他討?zhàn)埖姆荨?p> “不行了,我不行了。認輸認輸?!?p> “你這個樣子,我很不放心。萬一你男朋友動了什么壞腦筋,你豈不是都沒辦法防身?”
“......既然是男朋友了,為什么還要防身?”
陸塵就特別受不了她有一說一的性格。一點也不委婉矜持,不像班里其他的世家千金。
而陸檐每每聽說了此類逸聞,都會用那譏誚的冷笑嘲諷弟弟太慫。
“我實在不好意思承認你是我弟。前后加起來熬了多少年了?眼看著畢業(yè)你就要去美國念書,再不下手,她就要嫁人了!”
“那么依你之見......”
“廢什么話!都摁在墻上了,你直接上啊?!?p> “呃。可以直接上嗎?”
如今想來,陸塵之所以會變成孟菀辛的男人,可能全是被兄長口無遮攔的大話給激出來的。
陸二少爺仗著錢太多,干脆地拍了一筆巨額遣散費給她男友。那零花錢常常入不敷出的炸雞連鎖店小開,個十百千萬地數(shù)清楚了后面的零,立刻表示棄暗投明。
“哥,孟菀辛已經(jīng)恢復單身。我準備擇日跟她表白,你替我參謀一下臺詞。”
陸塵回到家,高興地把這個破財消災的操作告訴了陸檐。
“原來她今天發(fā)瘋似的在天臺上暴錘老子,是你干的好事!”
“怪我嗎,你為什么不還手?再說了,假如感情真的深,她男朋友又怎會被那點小錢收買呢?”
陸檐嗯了一聲,他即刻卷起袖管撲了過去。兩個少爺矯健地在客廳里扭成一團,聞訊趕來的老管家愣是沒摁住。
不過打歸打,該幫的忙還是得幫。
陸塵捂著鼻子跪倒在地毯上,對渾身倒毛的超級賽亞人大哥求助。
“哥,你都把我打成這個樣子了,表白的事只能麻煩你親自跑一趟。這周六成嗎?”
“白日做夢,我不去!”
哎喲,他怎么會不去呢。他這人看起來硬,其實心腸最軟了。
弟弟花了老鼻子錢把人家拆散,現(xiàn)在當然是一不做二不休,趁熱打鐵才叫正經(jīng)事。
這一次,陸檐在易容方面下了點兒真功夫。
沐浴熏香,帽子圍巾全堵上,他到底也是緊張的......
在孟家老宅前,陸少爺直截了當?shù)貑柮陷倚粒懿荒茉谒ッ绹顣?,挑個黃道吉日把自己睡了。
“陸塵,我才剛分手不久,你就大晚上跑來要我睡你,是不是太欠考慮了?”
孟菀辛戴個粉藍色的毛線帽,披著羊毛開衫站在家門口。她雙手抄在懷里,抖抖索索像個嬌俏的地主婆。
而表情嚴肅的陸少爺,一條圍巾在脖子上繞了三層,擋住他英挺的鼻梁,露出了最令人膽寒的長眼,瞪得她心里直發(fā)慌。
“我看你吃得下睡得著,完全沒有受到分手的影響?!?p> “你不要被表象迷惑了,我的眼淚都在心里流。”
“孟菀辛,難道你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我今天要你一句實話。”
“也不能說完全沒有。但是......”
“既然有,你就不要跟我胡扯什么但是。”
陸少爺看準時機,向前更進了一步。
“他傷了你的心,你盡管拿我當出氣筒好了。想睡幾次都沒關系,我又沒哭著喊著求你立刻負責?!?p> “......你到底是想跟我談戀愛,還是想跟我上床?”
“孟菀辛,其實我的終極目標是想和你結婚。如果你覺得太操之過急,我可以退而求其次,只上床也行?!?p> 他貌似輕描淡寫的態(tài)度,十分可疑。
陸檐根本就是揣著陸塵的貞潔來訛她的,一旦睡了這位爺,她這輩子也別想甩開他了。
孟菀辛想了一會兒,猶猶豫豫地執(zhí)起他的手。
“不如等你從美國回來以后,我們再來談這個上床的事吧......”
“回國是后話了,或者我先當你男朋友,你看行嗎?”
“陸塵,你這一去就是四年。山高水長的,我們要怎么談戀愛?”
就知道有戲。
她的思路被他徹底帶偏,已然想到戀愛這一茬事了。
“這個你不必擔心。來,先把定禮收下,權當是我給你的保證。每年假期我都回來看你,畢業(yè)典禮之后我們馬上走流程?!?p> 他無視她紊亂到幾近癡呆的小臉,嚇死人的承諾張口就來。
而心思縝密如陸檐,自然不會空手套白狼。
他的AB計劃很完美,一見委身不成,立馬從大衣口袋里掏出了戒盒......
如此,陸檐出師大捷,讓陸塵簡直感動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和哥哥緊緊擁抱,然后默默地把買戒指的錢轉賬了。
“阿塵,你在美國刻苦學習之余,一定要盡快找機會和她睡。沒技術不要緊,你身材好?。〉綍r候一進了房間你就脫衣服給她瞧。”
“了解。萬一睡完了,她死活不肯負責......”
“這是不可能的。哪個女的想要白吃白睡你,除非先踏過我的尸體。”
唉。往事不堪回首,太不堪了。
陸檐坐在餐桌旁,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送飯。他看到對面的孟菀辛正跟著視頻學習如何織圍巾,她纖細手指上璀璨的光華,可不是他和傻弟弟的一片赤誠之心嘛!
遵照大哥的囑咐,陸塵在大學三年級的暑假,終于把自己八塊腹肌的好體魄給推銷出去了。
一開始,孟菀辛的確不肯輕易臨幸他。
待到此君寬衣解帶,像個古希臘雕像似的往她面前一杵,饒是再鏗鏘的玫瑰也服軟了。
“陸塵,你不冷嗎?”
“不冷?!?p> 他激動,胸腔劇烈起伏。她頷首,開始往床頭的銀制燭臺上點火。
孟菀辛如約一腳踏進陷阱里,她顯然高估了他的水準。
他還抱著她悄悄落了一滴鱷魚的眼淚。
“對不起,我一定讓你失望了。”
“你做的很好,等會兒賞你一頓海鮮火鍋以資鼓勵......喂,陸塵!你的手又往哪里走呢?!”
不服不行。那一晚,陸二少爺扶著顫顫巍巍的未婚妻走進火鍋店,滿心滿眼皆是大功告成的喜悅。
這些美好的圓房回憶,存在陸塵的腦子里,陸檐無從得知。
但他每次看到孟菀辛手上的戒指,心臟都會劇烈下墜。
超痛,超想自殘。
陸檐是愛她的。
他的愛,比天高,比海深,發(fā)作時總比一般的精神病癥狀更強烈。
覬覦弟弟的女人,在陸檐的世界里是一種不可饒恕的大罪。他是陸氏當仁不讓的第一繼承人,縱然再如何風流不羈,他也不能鬧出那種兄弟倆為了一個紅顏禍水大打出手的丑聞來。
可是現(xiàn)在,好像跟從前不一樣了。
他完美的肉身已經(jīng)碎裂在那不勒斯灣的盤山懸崖底,或許是怨念太強烈,在跑車里茍延殘喘兩個小時才死去的陸檐,成為了幸運的天選之人。
生前,他不能與她朝夕相見。
死后,竟可以和她住在同一個屋檐下,面對面吃上一頓熱飯。
這些幸福到哀傷的細節(jié),是只有陸檐一個人心知肚明的秘密。
無論前世或是今生,他都無法擁有她。
車禍后,在黑暗中等待死亡降臨的陸檐,曾經(jīng)有多痛,現(xiàn)在就有多后悔。
如果當時他能夠未卜先知,了解到靈魂交替的長短與那段最后的彌留,是等價交換的關系。
那么陸檐一定會用盡所有力氣,再為自己爭取到哪怕多一秒的生機。
兩個小時一到,他就要和她說再見。
兩個小時一過,陸塵就可以抱著她共枕眠。
陸大少爺?shù)募刀市模辉@樣深過。
它悄無聲息地在暗處滋長。靜靜地,茂盛地,如荊條蔓延,似萬蟻噬骨,絞得他五內俱焚,痛不欲生。
今夜,他被困在這具熟悉又陌生的身體里,手里握著銀湯匙,瞇著眼對孟菀辛微笑。
他眼尾笑紋越綻越開,這假意的燦爛是沒有溫度的。
陸檐的憂郁,始終被天生的狷狂和囂張掩蓋著。
他們都誤會他是無情之人,以為從來沒有人可以走進他的心里。
陸檐是有苦說不出。
他特別不想承認的是,事到如今,他依然對她心動,完全不受控制。
菀辛。菀辛。
你抬頭看看我呢。
就一眼,也是好的。
孟菀辛正忙著編織的手勢忽地一停,緩緩地抬起頭來。
房間里當然沒有人說話。
可她卻聽到了陸檐在喚她菀辛。
而他,在即將被她識破的剎那,佯裝若無其事,重新把眼睫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