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房內(nèi)。
待眾人都走了以后,蘇景嫣跟著林氏進了里屋。
林氏看了眼自己的親生女兒,開口喚了一聲,“嫣兒,”
而后是長久的沉默。
但眼神和語氣無不透露著失望。
今天她舞的驚不驚艷不重要,重要的是,把她比下去的人不能是蘇枝曦,或者說不能是蘇府的人。
一個人多完美不在于自身的素質(zhì),而在于對手。
只有蘇枝曦的瑕疵,才能襯托出蘇景嫣的優(yōu)秀,只有蘇府女子的平淡無奇,方能彰顯蘇景嫣的與眾不同。
這也是為什么,林氏不準蘇府眾人私請先生的原因。
林氏閉上眼,重嘆口氣。
曇泗見狀,知林氏必有話要和蘇景嫣說,便道。
“姑娘從黃府回來便片刻未停來了這,想來疲倦的很,我去給姑娘端碗牛乳來養(yǎng)養(yǎng)胃,夜里也睡的舒服些。”
“勞姑姑掛心,嫣兒不敢說累?!?p> “姑娘說的哪里話,奴婢可擔不起,姑娘且再坐會兒?!?p> 說罷福身出去了。
待曇泗走后,林氏方睜眼語重心長道。
“阿娘不惜重金請黎師傅來教你跳舞,為的是你一鳴驚人,而不是給他人做嫁衣?!?p> 蘇景嫣知自己今日的表現(xiàn)讓林氏很失望。
跪地低聲道,“今日是嫣兒魯莽,阿娘您莫生氣,這件事我會交代下去不準任何人妄議。黎師傅那邊我也會去請罪?!?p> 林氏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蘇景嫣,冰冷的瞳孔里沒有一絲感情波動。
她氣嗎?
她和蘇沉育有一雙兒女。
兒子蘇哲喻也算不得是才華橫溢,但到底他是男子,入讀的又是崇文館,日后只無大錯,一生榮華富貴是不成問題的。
而女兒蘇景嫣,資質(zhì)平平,相貌也就能算的上是端正,就是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卻從小就心比天高。
為了她不切實際的夢,也為了彌補自己的遺憾,林氏傾其所有去培養(yǎng)她,可她的表現(xiàn)...
實在是差強人意。
不過事已至此,林氏不想自己眼中的冷漠傷了孩子的心,復又閉上,淡淡說道。
“起來罷。雖說今日的事不盡人意,但也不是于事無補,后面的事你花點心思做的漂亮點就是?!?p> 蘇景嫣低聲應(yīng)下。
林氏撥著手上的珠串,淡淡說道,“往日倒是小瞧了二姑娘。”
“阿娘覺得,她說偷學之事是真是假?”
“這件事的真假已經(jīng)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已經(jīng)置身事外,而我們不能拿她怎么樣?!?p> 蘇枝曦今日的表現(xiàn),大大出乎了林氏的預測。
不止是知道她一鳴驚人的精湛舞藝,更多的....是她今日從容淡定的表現(xiàn)。
就是每一句話說的,都像讓人挑不出錯。
叫人心底憋著火無處撒,特別的不痛快。
比如說把學舞的事放在了姚氏身上。
林氏即便不信,卻又不能窮究到底,因為畢竟這是關(guān)乎了蘇沉聲譽之事,稍有不慎,只會惹出一堆的笑話。
況且,姚氏教的舞高于黎南,這說明什么!
說明蘇沉好眼光,娶進府的舞姬,舞技超群,哪怕是被偷學的一星半點,都令人嘆為觀止。
那本尊的本事...還得了!
只要想到姚氏那副得勢的派頭,林氏就忍不住窩火。
她怎么可能會讓這件事成真!
林氏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將珠串放在木桌上,端著煮好的茶水,慢條斯理道。
“今日若不是二丫頭說出偷學的事,想來姚氏也不會無緣無故的被我關(guān)進柴房?!?p> “你素于四丫頭情同手足。她阿娘在眾人面前受此大辱,定然心里很不舒服,你為她出謀劃策出出氣,也是情理之中的?!?p> 蘇景嫣輕聲道,“這是自然,阿娘放心,珍兒妹妹的仇要報,姚姨娘的丑要遮,嫣兒明白?!?p> 說完見曇泗進來。
細聲對林氏道,“夜深了,姑娘自回來還未更衣,再呆著怕是要到亥時。我讓下人把牛乳還有小食送去了姑娘的院里,姑娘吃了也好早些歇息?!?p> 林氏點了點頭,算是默許。
蘇景嫣便福身告退。
“時候不早了,阿娘也早些休息。嫣兒先回去了?!?p> 林氏抬頭看著蘇景嫣,淡淡回道,“去罷?!?p> 蘇景嫣走后,曇泗開始伺候著林氏梳洗就寢。
林氏接過曇泗遞來的帕子,頓了頓,問道,“曇泗,你覺得嫣兒這丫頭怎么樣?”
曇泗回,“嫣兒姑娘年紀還小,比主子自是不如,可主子你瞧瞧這大眾人中,能尋的到幾個如你這般聰慧,果決的人?!?p> 林氏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道,“嫣兒心氣不行??沼幸恍┬÷斆鳎蛇@小聰明碰上了人精,那就會成為自作聰明?!?p> 她擦拭著手上的水珠,把帕子遞給曇泗,輕聲道,“曇泗,我命不好,林家的命不好。不然此時母儀天下的...該是我...”
“主子,夜深了,早些睡吧。”
林氏看著鏡中的自己,原本該是生動活潑的臉上,掛著死氣沉沉。
眼角的末端,仔細瞧還能瞧出一些細紋。
林氏用指尖摩挲著自己的眼角,感嘆道,“曇泗,我是老了...”
曇泗順著林氏的目光,望著鏡中的林秀,笑了笑,說道,“我跟主子二十三載了,剛跟主子在一起時,主子還是個每天只想著作弄奴婢,去何園給主子偷果子的人?!?p> 曇泗探出身子,拿起桌上的篦子,給林氏慢慢的梳著頭。
“這二十三年過去了,主子若還是那十來歲的模樣,豈不叫人疑你是妖精不成。”
林氏聽了曇泗的話,面無波瀾的臉上,方露出一絲女人的嗔氣和歡笑。
“就你嘴甜,能說會道。”
曇泗跟著笑,“主子,姑娘公子都是有福氣的人。您只要照顧著自己的身子,享福就好。”
林氏知道曇泗意在寬解自己。
起起伏伏這十幾年,她也總勸自己要看淡些。
但壓在她身上的擔子,哪里是她想卸下便能卸下的。
夜?jié)u深,林秀在曇泗的服侍下熟睡了過去。
蘇枝曦一個人獨坐在窗前久望著窗外的烏云遮月。
熱鬧喧囂的京都安靜了下來,各府各院只剩晚風和蟲鳴聲。
舊的一日過去了,新的一天總會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