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撻欖戰(zhàn)死后,王繼忠上奏蕭燕燕請罷兵議和:“竊觀契丹與南朝為仇敵,每歲賦車籍馬,國內(nèi)騷然,未見其利。孰若馳一介,尋舊盟,結(jié)好息民,休兵解甲?為彼此之計(jì),無出此者?!?p> 夏夜總會來臨,如王繼忠這個奏議來的不早不晚。在曠野的一頭,蕭燕燕和韓德讓都知道,哭著入海的河流無法挽留,他們授意王繼忠開始聯(lián)絡(luò)宋朝。
十天后,真宗收到了莫洲邊將石普報(bào)上來的王繼忠密信:“...北朝以臣早事宮庭,嘗荷邊寄,被以殊寵,列于諸臣。嘗念昔歲面辭,親奉德音,惟以息民止戈為事。況北朝欽聞圣德,愿修舊好,必冀睿慈,俯從愚瞽?!?。趙恒接信后吃驚非小,像是一場意外,他想起了荒原、野草,追憶淡淡,夢幻而飄忽。
“此奏雖至,恐未可信也”。他面對身邊侍立的群臣道出了自己的懷疑,
同是皇帝藩邸舊臣,畢士安和王繼忠甚熟稔,他半閉著眼睛,仿佛從未曾醒來,依然不慌不忙,似乎已經(jīng)獲悉那結(jié)局中的結(jié)局,趨步奏曰:“臣曾接觸契丹降人,他說契丹雖深入宋地,屢遭重挫不甚得志,暗自欲歸而恥于無名,且彼不畏宋乘虛占其巢穴,此次請和大概不假。繼忠之議,臣請任之。”
寇準(zhǔn)按耐不住,往日的戎馬,現(xiàn)實(shí)的狹迫總是催他急急向前:“不可,我軍新勝,宜剩勇追寇,迫其講和?!?p> 皇帝見兩位大臣意見相左,他說出了自己的判斷:“卿等所言,但知其一,未知其二。彼以無成請盟,固其宜也。然得請之后,必有邀求。若屈己安民,特遣使命,遺之財(cái)貨,斯可也。所慮者關(guān)南之地曾屬彼方,以是為辭,則必須絕議。朕當(dāng)治兵整眾,躬行討擊耳?!?p> 財(cái)可疏,領(lǐng)土不可讓。道走兩條,趙恒一邊回信給王繼忠保持議和聯(lián)絡(luò):“詔到日,卿可密達(dá)茲意,共議事宜。果有審實(shí)之狀,即附邊臣聞奏?!币幻婷罴訌?qiáng)關(guān)南各州的防守,以戰(zhàn)促和。
趙燕燕見宋沒有積極回應(yīng),欲加大談判籌碼,遂率部攻打瀛洲。宋軍早有防備,遼軍死傷三萬余,城未下而遁去。瀛洲一敗,蕭燕燕收復(fù)關(guān)南的雄心受到重挫,求和之心則顯得有些迫切:“復(fù)令王繼忠具奏求和好”,且言:“北朝頓兵,不敢動掠,以待王人?!彼握孀谝娺@已是最后的馬嘶以及刀光劍影,此處該有絕唱。便任命曹利用為“門祗侯,假崇儀副使”,前往遼營談判。
曹利用飛馳至遼國軍中,蕭太后在軍營宴請了他。時值初秋,雁陣驚寒。晴空下,流走的云,山脈交叉,自由出入遠(yuǎn)方的路,盡顯大漠秋天的豪爽。車扼上放一塊木板,上面擺著酒器和碟子及碗,碟子里是蔥絲、蒜泥、韭沫、辣椒以及醬、鹽、醋等沾料,蕭太后和韓德讓偶坐于前,隨從官吏則分兩排陪坐。蘇轍的《龍川別志》記之曰:見虜母于軍中,與番將韓德讓偶坐駝車上,坐利用于車下,饋之以食,共議和事。
車下旁邊的空地上置四口三足鐵鍋,每鍋配一契丹武士,手持長爐鉤向爐膛內(nèi)添柴。鍋內(nèi)煮著牛肉、羊肉、馬肉和豬肉,兩個高挽雙袖的仆人,正忙著將一盤大塊熟肉切割成小片。另幾個大盤中還有鹿、貔貍、野馬、野羊、野兔、狍子制成的咸肉;天鵝、雁、鶩、熊、貉等制成的臘肉。兩個契丹少女,衣著新鮮潔凈,持蛻巾,執(zhí)刀匕,遍割諸肉,裝入小碟中,捧給宋使和蕭太后。酒是用“渾脫”盛裝,是一種用整張牛皮制成的儲酒器。葉子奇《草木子》載:“北人殺小牛,自脊上開一孔,旋取去內(nèi)頭骨肉,外皮皆完,柔軟,用以盛乳酪酒湩?!憋嬀破饔芯?、樽、杯、觥、觴、卮、榼、玉鐘等。最大的酒器是半個葫蘆瓢,能裝三升,是專門供宋朝使節(jié)用的。這里有個故事,據(jù)魏泰《東軒筆錄》載:“北蕃每宴人使勸酒,器不一,其間最大者,剖大瓠之半,范以金,受三升,前后使人無能飲者,惟方偕一舉而盡。戎主大喜,至今目其器為方家瓠,每宴南使則出之?!笨磥恚裉焓捬嘌鄿?zhǔn)備用“一壇子酒撂倒刀槍”。
第一道菜是駱肉羹,之后便是各種肉食。韓德讓敬過一樽酒后,蕭太后親自捧著半瓢酒敬曹利用。曹利用接過,說了聲:“謝太后”,一飲而盡。
酒過三巡,面紅耳熱,蕭太后開始導(dǎo)入正題:“晉德我,予我關(guān)南地,周士宗取之,今宜還我?!?p> 曹利用回道:“晉人以地畀契丹,周人取之,我朝不知也。若歲求金帛以佐軍,尚不知帝意可否,割地之請,利用不敢以聞?!?p> 遼國政事舍人高正始聞聽,竟站起身沖上前來大聲道:“我引眾以來,圖復(fù)故地。若止得金帛歸,則愧吾國人矣。“
曹利用回敬道:“子盍為契丹熟計(jì),使契丹用子言,恐連兵結(jié)釁,不得而息,非國利也?!?p> ......
外面雪花瓢了起來,一個多月過去了,曹利用開始想念汴梁的蔬菜。雙方你來我往談了幾次,蕭燕燕度曹利用不可屈,十二月和議遂定,利用不辱使命,奉約書以歸。
雙方誓書約定:宋每年輸遼歲幣銀十萬兩、絹二十萬匹。遼圣宗稱宋真宗為兄,宋真宗稱遼圣宗為弟,稱蕭太后為叔母,互約為兄弟之國,“所有兩朝城池,并可依舊守存,淘壕完葺,一切如常,即不得創(chuàng)筑城隍開拔河道”。因澶州在宋朝亦稱澶淵郡,故史稱“澶淵之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