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那時花開正濃

　　“顧念奚，我想見見你，推遲了這么久的正式約會，我們今天正式踐行一下，你有空沒？”電話那頭，沈蕭然這一大早的說話的口吻，一定是吃早餐多放了好幾勺糖。

　　難得天氣好，當(dāng)然更難得的是沈蕭然居然主動約見顧念奚。

　　“真是難得，難得蕭然大帥哥居然這么正式約我，那我認(rèn)真考慮一下吧！”

　　“還考慮什么呀，今天中午一起吃飯，等我給你電話??！”沒等顧念奚拒絕，那邊沈蕭然已經(jīng)掛斷電話了。

　　“什么人嘛，難道你就那么肯定我一定會屁顛屁顛的答應(yīng)嗎？”顧念奚對著電話笑嘻嘻地嘟噥了兩句。不過話說回來，這兩天是自己的特殊日期，連帶著胃口也不怎么好。但是，誰讓他是沈蕭然呢，還真是連拒絕的勇氣都沒有，無法拒絕從早上他打來電話，一直餓著肚子等到中午十二點四十，依然不能拒絕他的聲音，他的約定，拒絕不了他在電話里解釋著究竟忙了什么的借口。

　　一家普通的小餐廳，干干凈凈，正門口一個小型的大水車，翻轉(zhuǎn)著水聲，屋頂采用了仿真的樹木和鮮花設(shè)計，添了幾分典雅。已經(jīng)過了午餐高峰期，角落里還剩余一兩桌客人小聲說話。

　　兩個人走到靠近玻璃窗的一張桌子，綠白相間的格子布方桌兩側(cè)對面而坐。

　　“真是好久不見……”兩個人幾乎同時說。以為輾轉(zhuǎn)之后，找不到開場白。意想不到兩個人用了相同的寒暄。說完，哈哈笑起來，裝什么裝嘛，誰還不了解誰呀！

　　“咱倆今天吃點什么？”沈蕭然一副平常不過的口吻，言外之意，倒像他倆是每天見面的家人。

　　“我不挑食，都可以的?！笨墒穷櫮钷蓞s強(qiáng)裝鎮(zhèn)定，因為她著實盼望這場正式的相見很久很久。無論結(jié)局是喜事悲，敞開來談一談，總比一場蒙著面的曖昧要強(qiáng)很多。

　　“那點兩個菜，米飯吧？”

　　“好啊！”說完看向了兩眼手里的菜單

　　“魚香茄子----”兩個人看著菜單幾乎異口同聲點了相同的菜，話落，又是相視而笑。惹得一旁的服務(wù)員也跟著偷笑起來。是心有靈犀嗎？還是早已在彼此的心中埋的太深，能夠?qū)⒁磺锌创?p>　　一頓飯吃的平淡無奇，誰也看不見那飯菜里經(jīng)歷了長久的盼望的熬煎，也沒人看到餐桌下顧念奚像無處安放般的雙腳。誰也不愿意首先開口說起目前存在的問題。

　　也許，存在即是合理。

　　天氣很好，午飯后天空更藍(lán)，春天的天空云淡風(fēng)輕，是顧念奚一直最愛的海的藍(lán)色。

　　“你用著急回到工作崗位嗎？”沈蕭然望了一眼顧念奚的頭發(fā)，比上次見面更長了。

　　“不急，今天的版面基本都處理好了?！鳖櫮钷杉热桓襾砀凹s，就做好了一切準(zhǔn)備。包括一早上換來換去的三四次衣服，最終選了這條黃色花紋的雪紡長裙。她想讓自己是最美的，不管今天是第一次見，還是最后一次見他，留給他一個美美的顧念奚。

　　“那，我們一起找個地方坐坐吧？”

　　“正好，我也這樣想的。”顧念奚一直想要的也是這樣一個不帶負(fù)面情緒的面談，解開一下心中那滿滿的郁結(jié)。

　　假如可以把每一次相見都當(dāng)作最后一次，一定會減少很多的爭吵。假如這是最后一次見面，顧念奚最想要去的地方，是自己無數(shù)次一個人呆呆地路過的小河邊。

　　可以這樣坐在沈蕭然的單車后面吹吹風(fēng)真是美極了；他愿意答應(yīng)來看看屬于她一個人來的小河邊，真的是很久以來的愿望。

　　河水清清。半途攔截的小型堤壩處，水落下的聲音更大些，顧念奚稱這里為“瀑布”。這個瀑布的地方，是她心情不好，工作狀態(tài)糟糕時的緩沖區(qū)。她會對著東去的河水大喊：“滾蛋吧，什么破爛稿件！大不了重新再寫第五次！”其實，她也喊過好多次：“滾蛋吧，沈蕭然，什么不掉色的白統(tǒng)統(tǒng)都走開！”可是，她不想在這么美的天氣里，說起這么頹廢的話。

　　空氣中處處彌漫著春天的味道，如果時間可以停留，顧念奚寧愿失去所有，僅僅換來此時此刻倚在蕭然的肩上，聞著春天，呼吸這平靜，共同感受這春季的風(fēng)。心里偷偷地美滋滋地吧，哪怕什么都不說，哪怕僅僅是和他在一起，就這樣坐著。

　　“蕭然，你知道嗎，這么些年來多少個春天，這個地方是我在A城唯一最愛的地方，特別是當(dāng)花開花落的時候，一個人走在花香里……”

　　“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沈蕭然回應(yīng)。

　　“春風(fēng)和煦，幾日行云何處去？今年花勝去年紅。是呀，還有曾經(jīng)最愛的宋詞。曾經(jīng)，曾經(jīng)多么的想可以和你一起走在這里，聽花開聽花落的聲音呀。幾年過去了，從很久之前我們分手后，數(shù)不清多少次我一個人走過這里，總是對自己說：我不是孤單的，因為你在我心里，一直和我在一起，一直都是和我一起的?！?p>　　沈蕭然仔細(xì)聽著，顧念奚感覺到他搭在自己身后的右手，微微一下一下的用力。他的小回應(yīng)，證明他懂的，他怎么會不懂。

　　“念念，在分手的這些年里，我所有的美好的回憶也全是關(guān)于你的?！彼€想說，在每一次訓(xùn)練苦到不能忍受時，他心里想的也是和她一起并肩坐坐的美好畫面，可是卻省略了。

　　“所以，沈蕭然---”，顧念奚站起來，提高嗓門，笑得燦爛些，她不想就這樣在憂郁氛圍中繼續(xù)應(yīng)有的談話?！?--當(dāng)我告訴你這棵是廣玉蘭，那邊開的正濃的叫西府海棠，甚至跟你說哪一棵樹到秋天會結(jié)出什么樣的小紅果，按這樣的推理，這些你都該感到很熟悉的吧？嗯？因為你與他們其實也認(rèn)識很久了。所以，你有沒有找到一絲熟悉的感覺？”顧念奚換上輕松的語調(diào)，免得這樣的話題太失落。

　　沈蕭然沒有回答。盡管顧念奚把這一切描述得美麗說得故作輕松，可是他還是感覺有些沉重，感受到顧念奚這些年來的許多許多。他不想讓自己的任何答案，給這份沉重增加分量。只是拉過她的手，默默地走在她的一旁，和她一起聽一次風(fēng)，聞著風(fēng)，感覺著風(fēng)。就這樣安靜的，或者是聽她有一句沒一句的聊些瑣碎，心是安逸。這會兒在他身邊的顧念奚像只小鳥，嘰嘰喳喳在自己耳邊叫個不停，他卻只想溫柔地看著她，或是捋一捋她身后被風(fēng)吹的亂飛的頭發(fā)。

　　任由對岸的人在曬太陽，任由河邊的釣魚人拋下長長的魚線，任由鴨子鉆進(jìn)水里又浮出水面。他們一起看著抽出枝條的垂柳，身后是開滿的黃的紫的醡漿草，還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花兒。

　　風(fēng)含花香，也能嗅出草的青味；香味四溢，忘記初時的苦澀，只將季節(jié)交替演繹的如夢如幻。

　　“蕭然，我沒有辦法毫不羞澀地告訴你我全部心思，但是，我喜歡你，我喜歡你陪著我的感覺。你能感覺到嗎？”顧念奚說累了，安靜下來斜著頭看著沈蕭然的側(cè)臉。沈蕭然卻一下把她的腦袋按到了自己的肩上。

　　將近傍晚時分，空中毫無預(yù)兆地刮來沙塵暴。美好的春色海市蜃樓般消失不見，眼前頓時黃沙漫天。沈蕭然脫下大風(fēng)衣一下將顧念奚裹起來，兩個人瞇著眼睛穿梭在風(fēng)沙里。顧念奚一邊跑一邊癡癡地望著他，明明自己也冷，卻擔(dān)心只穿了一件單薄T恤的他會更冷。

　　“媽呀，這一路可真是‘我是風(fēng)兒你是沙呀！幸虧有你送我回來。整理一下身上的灰塵，再走吧？”兩個人回到宿舍拍一拍一身沙土。

　　最怕空氣突然的安靜。

　　顧念奚看著坐床邊一動不動的沈蕭然，問：“蕭然，告訴我，我是不是那種扔在大街里，人群中，都不會把我認(rèn)出的小角色？你說我平淡如水，是因為在你心里，我是如此平常嗎？”還沒等沈蕭然張口，又立馬說道：“好吧，我不逼著你回答。不管將來的一天，我們能不能在一起，記著有個我，就行。”顧念奚知道自己的矛盾，只要又坐在同一張床，她便開始迷惑，不知道這種幸福會屬于她多久。明明抱著必死的決心要攤牌的，可是這會兒她又不想問了，不想解決了。因為太在乎，所以太怕失去。她顯然有些慌亂，怕這種感覺又是沈蕭然給她的一個假象。假如下一刻，他突然間切換另一種畫風(fēng)，對自己說：“你也不小了，該找個男朋友了。”彼時，自己到底該如何自處？

　　沈蕭然抬頭，回了一句：“我也愛你，你知道的?！闭f完抱著她的腰，吻住了她。

　　“你—--你------”……

　　“你還愛我嗎？印象里你從未有一次正面回答過我的問題。我很想知道，在你心里我是什么？可不管你把我當(dāng)成什么，我依然喜歡吻你，喜歡你吻我。那是罌粟的味道，嘴有些干有些澀，可我依然渴望更多?！鳖櫮钷稍谛睦锊粩嗷匦@些想法，可是卻不敢說出來。她不想給他任何壓力，特別在這樣的難以抉擇的時候。

　　“蕭然，你，你對我還有心跳的感覺嗎？”天色將晚，看到他馬上站起身馬上要走了，臨別時顧念奚又一次輕輕從后面拽著他。

　　沈蕭然什么都沒說，只聽見他在口中低語“再抱一次，就走?！币驗槊媲暗倪@個女人已經(jīng)不是很多年前，那個純潔到不允許自己有絲毫貪念的小姑娘，而今她已經(jīng)成年，他必須時刻警醒，必須控制自己。沈蕭然又一次情不自禁輕輕吻了她的眼睛，然后到唇，吻到鼻息紊亂，吻到抱著她的身體漸漸收得更緊，到幾乎情不能自已。

　　她問自己還有沒有感覺，他干脆直接用行動讓她感受一下自己的心跳。因為貼的太近，他們的心距離太近，近到心臟的砰砰聲都調(diào)成了同一頻率。

　　一個接一個吻，吻到纏綿悱惻，他好像用盡了全力纏著她的唇不讓她逃脫。然后用眼神看向她：“你，還想問什么亂七八糟的問題？”

　　顧念奚腦子缺氧，腦袋有點懵了，怎么自己就是逃不過沈蕭然這個天敵！下一秒鐘，連說出的話都開始酥軟：“反正，我就是不想讓你走，我不想再跟你分開了。因為你總是變的太快，不知道下次你又會說什么，下次再見又會是什么時間。”

　　“顧念奚，你聽著，很多話，很多的我的事，我不想跟你說，是因為我的世界跟你不太一樣。你看到都是陽光而上，而我面對的都是陰暗下。我不想讓你聽到或看到心情沉重的東西。我希望你可以永遠(yuǎn)都是我最初認(rèn)識的那樣，快快樂樂的，你懂嗎？”送走蕭然，顧念奚慢慢地踱回房間，腦子里還是反復(fù)回味著沈蕭然臨別的這句話。

　　是呀，自己為什么就那么自私？一句趕一句說了所有想說的，逼問了一切想問的，卻沒有想過那些是不是他想面對的問題。

　　20:30蕭然，原諒我。我總說要給你自由。然而，一旦站在愛情里的我，卻自私而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