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沉默的夜晚
明明大暑還沒到，天氣卻熱的出奇，高溫39度。
按照醫(yī)生叮囑的步驟，吃下第一次藥片后，顧念奚明顯感覺到惡心和難受。像她這樣微笑神經(jīng)和疼痛神經(jīng)特別敏感的人，很多藥物在她身上效果也總是會那么的明顯。
與身體神同步的難受還來源于心里。從早起排隊到現(xiàn)在就診一路的奔波與尷尬，傷心與委屈，還有絕望，比藥物的副作用更讓人難受。炎熱的大太陽下，只有唐心兒拉著她的手，一路歷經(jīng)B超、驗血、取藥各種漫長的等待。雖然總自嘲自己已經(jīng)是老大不小的“剩女”，可是這種未婚先孕的事情，這種被醫(yī)生反復(fù)盤問一些敏感問題，被護(hù)士用嘲諷的眼角瞥來瞥去的要命體驗，還真是……唉，算了，根本無力辯解。一路憋屈著躺到觀察室的病床上，真是想仰天大哭一場。但是換位思考一下，又覺得周邊人的異樣眼光是那么的順理成章，自己都巴不得想站大伙兒那邊去。
中午吃的東西是全都浪費了。反胃---拉肚子，緊接著又是反胃—再拉肚子，剛剛佝僂著肚子躺下來又是一個循環(huán)……顧念奚手里拿著那張B超檢查單，呆呆看著，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可是，為什么沒有人來指責(zé)她呢？為什么不吵她一通？為什么不干脆罵她一頓說她是個壞女人？她不想要這樣背后的指指點點，而是渴望著一場酣暢淋漓的指責(zé)，她渴望著有人可以對她扇一記耳光或者潑辣地痛罵，好讓自己長長記性，好對得起經(jīng)由自己的肚子，無端孕育出的40多天的小生命。
“唐心兒，說實話，你覺得我是不是那種特別不知檢點的女人？求你，盡你最大能力教訓(xùn)我一頓，讓我好過點兒！”
“念念，你別瞎想。這樣的情況是誰都沒有預(yù)料到的，啊，很快就會過去的，很快……”
會過去的嗎？會像沒發(fā)生過一樣嗎？
她閉上眼睛，面前閃現(xiàn)出昨晚沈蕭然說的話，“對不起，念念……我，我一定會彌補你的…對不起你……”一向謹(jǐn)慎的他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也會喝醉了，電話里斷斷續(xù)續(xù)又翻來覆去就這兩句。
真是奇了怪了，由何而來的“對不起”呢？從來都是自己主動招惹他的，有什么需要對不起的呢？
對喲，解決了這個小東西，一切困擾也就沒有了。她根本不需要他對自己做什么彌補，決不！連對不起都不需要多說一句。
反復(fù)五六次往返衛(wèi)生間之后，顧念奚忽然覺得頭好暈，呵呵，此時肚子里胃里空蕩蕩的，估計可以任由好幾次彎道超越了?？墒撬幌氤詵|西，甚至某一刻，她獨自蹲在廁所擋板后面，禱告著：希望有一種神奇的力量，可以將我和TA一起帶走。
TA不在了。
她能感覺到。
那是她義無反顧深愛他的證明，渾濁的血和淚的證明，就這樣被自己弄丟了。
“小家伙，求你恨我吧！午夜夢回，你一定要出現(xiàn)我夢里，只有夜夜夢靨連連才是我應(yīng)得的懲罰！”終于，顧念奚一句話沒說，雙手捂著肚子睡了過去。
“念念，你是不是偷偷哭呢？扭過頭來，讓我看看你好嗎？”沈蕭然出現(xiàn)在床的另一側(cè)。
“我沒哭……你不用擔(dān)心……求你出去吧……讓我自己待一會兒……”顧念奚仍然面朝墻壁，努力使自己平靜，卻還是沒有力氣沒有勇氣轉(zhuǎn)身。終究，是想留給他一個看似堅強(qiáng)的背影吧。
“醫(yī)生說，藥效過后，接下來一個星期還需要吃消炎藥，還得輸一些的液體。念念？你，跟我一起回我家吧？嗯？”唐心兒沒理沈蕭然，還是對顧念奚不放心。
“念念，這次別跟我賭氣，讓我照顧你一段，好嗎？”沈蕭然看著躺在床上冷冷的背影。
“好?！笔堑模苍S他有這種責(zé)任，她是需要給他這個機(jī)會。也當(dāng)饒過自己，給自己一次機(jī)會，為這段錯誤做一個了結(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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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間二樓還沒粉刷的小房間，墻上是原始的水泥灰。小型的框架雙人床上是沈蕭然一貫的軍綠色床單，塑料凳子上擺著新買的塑料臉盆和洗漱用品……她沒問，沈蕭然是怎么在這么短時間借到或者租到了這間小房子，也沒問目前的情況他是不是跟家里人請示過，還有他將怎樣在工作和照顧她之間合理安排。她太累了，側(cè)身躺到床上，閉上眼睛，“我沒事，你去忙吧！”
“好……”沈蕭然回答完，站著沒動，站了很久。
迷迷糊糊的她好像聽見沈蕭然坐到了床沿上，確定她“睡著”后，輕輕地把搖頭扇調(diào)成最低檔，然后扭向墻面。
顧念奚把自己縮成了一團(tuán)。
那是他們認(rèn)識以來，最沉默的一個夜晚。
夢里她好像感覺到枕頭上有淚水，可卻不記得自己哭過，她好像感覺到他在身后輕微地?fù)碇?，可是卻不敢回頭。
一天過去了，三天過去了，如此順理成章在他安排的小屋里享受著他的照顧和關(guān)心的日子里，顧念奚總是恍惚，她是他的誰呢？值得他這樣的照顧和遷就。又是什么讓自己這樣離不開他？偶爾半睡半醒間，好像聽到在背后說：“念念，再等我一段時間，等我考完試我就娶你?！笨伤幌胗谢貞?yīng)，只能依然佯裝著睡著了，始終沒有轉(zhuǎn)過身來面對他的勇氣。她不知道該怎樣回答，更不知道該如何反駁。她不知道該如何表達(dá)還愛著他，無論他的前途是怎樣的，或者將來成不成為一個怎樣的人。
因為他不懂，他也不需要懂。一個女人，需要的多半不是一個多么燦爛的未來，而是一份無論何時何地?zé)o比堅定的娶她的心。
雖然，想到正在經(jīng)歷著一件沒有未來的事就會心痛，可事實畢竟是事實。
她喜歡聽他叫自己老婆，她心里好希望有一天真的會披上嫁衣，站在舞臺的另一端做他的新娘，微笑著或流著眼淚；她喜歡聽他說“滿腦子都是我的念念”，明明知道也不奢望那會是永遠(yuǎn)。太多東西讓她是幸福的，幸福的味道是多種顏色。將來能不能在一起有什么重要的，只要記得自己曾經(jīng)幸福過，不就足夠了嗎！
“蕭然，為什么時隔多年，我愛你，和你愛我，依然有些差別，可是，我又還能這樣愛你多長時間呢？也許是該做個了斷了?！鳖櫮钷砂胍箯呢瑝糁畜@醒，翻身從背后抱住沈蕭然，悄悄的說。
就算和他在一起讓自己墮落，她也控制不住地對這種墮落上了癮。很多時候很多畫面，似乎都在歷史的重演，但是她卻說不上來，到底是誰在眼睜睜地看著她痛苦，卻要導(dǎo)演這一幕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