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剿匪的事情告一段落，接下來的日子里真的開始進入了過年的倒計時。盡管有了之前動刀動槍的小插曲，但是新年該有的氣息卻絲毫沒被影響到。

　　新年的序幕由小年拉開：二十三灶王上天，要備好糖水冬瓜送灶神上天；二十四打掃屋，用新砍的竹葉掃去房中的污垢進行大掃除；二十五做豆腐，這一天莊鎮(zhèn)隆的磨坊生意特別好，擠滿了磨豆子的人；二十六割年肉，按慣例要殺一頭豬如下肉來與之前腌制晾曬的臘肉和臘腸一起，供過年使用；二十七宰公雞，這天全村人都在殺雞殺鴨。一般情況下只有莊鎮(zhèn)隆家里是靠著魚干過年，今年有了些錢他們也要改善生活了；到了二十八二十九就是發(fā)面做饅頭和發(fā)糕，有一種說法是，誰家的發(fā)糕發(fā)的最好來年的財運就越好。

　　到了大年三十這一天，所有的事情都忙完了，下午各家貼完春聯(lián)男人都會到鄰居家去串門，留女人在家做年夜飯。莊鎮(zhèn)隆家里只有他和舅舅兩個人，所以黃安是又當舅舅又當?shù)鶍尩摹＜依锏氖虑樗膊挥米屒f鎮(zhèn)隆幫忙，所以莊鎮(zhèn)隆就一個人到村里去找朋友了。

　　他先到了大厝宅子去找漢生，剛一到家里，就看見他和慧芳也要出門。

　　“哥，我們要去放炮，要不要一起來？”漢生手里提著一串爆竹和幾支香，向莊鎮(zhèn)隆炫耀著。

　　莊鎮(zhèn)隆覺得很有趣，打小就失去了很多童趣的他，見到什么都覺得很新鮮。漢生說道：“既然是放炮，那一定是要人多了才有趣，我們?nèi)フ易跐梢黄鸢??！?p>　　“嗯?！鼻f鎮(zhèn)隆點了點頭，看了一眼慧芳，笑道：“小芳也是要和我們一起的嗎？”

　　“對啊?！?p>　　“女孩子，你難道不怕？”莊鎮(zhèn)隆打趣著，漢生搖搖頭說：“哥，你是不知道我這個姐姐，雖然看起來很文靜，但是他的膽子可不比我們小多少?！?p>　　說到這里漢生就開始把慧芳小時候的事情扒出來：“小時候，我們鄰居家有個男孩子，就喜歡拿拍死的蟑螂嚇她，結(jié)果我姐直接給他回敬了一只四腳蛇。嚇得那小子撒丫子就跑，哭著回家還被爹媽痛扁了一頓?！?p>　　“哪有你說的那么夸張?！被鄯悸犚姷艿軐⒆约旱暮跉v史講出來給別人聽，臉上開始燒紅起來。她一邊出手揪著弟弟的耳朵，一邊還在辯解：“我明明是被嚇哭的，隨手抓了一個東西往他身上砸，哪知道是條四腳蛇啊”

　　漢生快速地掙脫慧芳的手，躲到莊鎮(zhèn)隆身后，拿他當擋箭牌，一邊還和姐姐做鬼臉?；鄯忌鲜志鸵h生，也不管莊鎮(zhèn)隆擋在他前面了。奈何莊鎮(zhèn)隆人比較高大，杵在兩人中間幫誰都不好，只能將二人的打鬧平息下來。

　　“哈哈，好啦你們兩個?！鼻f鎮(zhèn)隆伸出手停住了慧芳，又從他們之間抽出身來，對二人說道：“再鬧下去天都快黑了?！?p>　　慧芳見怎么也夠不到漢生，自覺得沒趣，便停了下來嘴上傲嬌地哼哼了一句：“莊大哥在這，我就不和你一般見識。”說完便把頭甩到一邊去，漢生也很聽話地不再胡鬧，干咳了一聲撥回正題：“我們快去找宗澤吧?！?p>　　“嗯，對?！睍倭撕芏鄻啡つ?。”莊鎮(zhèn)隆應聲而出，走在二人前面邊走邊說：“先去找他，沒了他我們可能會少了好多的樂趣呢?！?p>　　黃家的宅子是村里最大型的建筑之一，在村里只有宗祠貽謀堂①和渠山茶湖庵②才能和它相比肩。作為這個村里的大型建筑之一，同時它也是外人來看最神秘的一個地方。因為像這樣的大院子，除非是親戚朋友又或者是在黃家打長短工的人有機會進去。其他村民平日里其實都不太想靠近，因為建筑太過于莊嚴反而讓人望而卻步。

　　莊鎮(zhèn)隆第一次這么認真清楚地看黃家大宅，可能也是因為它剛換上了新的春聯(lián)和貼了門神的原因，經(jīng)過這里的人不自覺地就會被吸引住。它的門檻極高，像是一堵小圍墻一樣要把身份不對等的人拒之門外一樣。莊鎮(zhèn)隆在十米開外就能看得很清楚，那站在門檻上，用竹竿在掛紅燈籠的正是宗澤。

　　宗澤長得比較矮，站在門檻上一手抓著門框一手舉著竹竿還夠不到掛燈籠的鐵環(huán)。他踮起腳尖，努力地去讓燈籠的掛鉤去觸碰到鐵環(huán)，差一點差一點，掛鉤已經(jīng)可以碰到了，可是太用力鐵環(huán)又蕩遠去了。最后再來一下，肯定掛得上。宗澤心想：再不行就叫人把鐵環(huán)扯了換一個低一點的回來。

　　莊鎮(zhèn)隆他們一路向他走來，看到他那滑稽的動作，都不禁笑出聲來。宗澤看見他們在笑他，覺得面子掛不住了，今天說什么都要給他掛上去。他再一次地踮起腳尖，將燈籠用竿子撐起來送上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門檻太窄了，還是因為他踮腳太久了腳快要抽筋支持不住了，剛碰到了鐵環(huán)整個人就從門框上摔了下來。這回面子可更是掛不住了，不僅摔了個“五體投地”連燈籠都滾到了莊鎮(zhèn)隆的跟前去了。莊鎮(zhèn)隆和漢生笑得肚子都快抽筋了，但還是很迅速地就抓起燈籠跑過去把宗澤扶起來，詢問要不要緊。

　　宗澤很懊惱地踢了一下地上的竹竿，啐了一口：“呸，什么破竹竿，連個燈籠都掛不到。還有這個鐵環(huán)，一會兒我就讓人拆它！”說話間又觸碰到了自己被磕到的地方，忙又捂住呻吟：“哎呦，可沒把我疼死?！?p>　　慧芳見到他頭皮磕破了一些，忙取出手帕給他擦一擦。莊鎮(zhèn)隆看著宗澤摔得灰頭土臉的，覺得又可憐又想笑，最后在慧芳的眼神暗示下他終于忍住不笑了，和漢生一起幫他揉一揉身上疼痛的地方。

　　“不用這么大費周折地拆鐵環(huán)了，一會兒讓阿隆哥幫你掛一下不就好了。”漢生說道。

　　“那感情是好，他這個高度，站在門檻上很容易就可以掛上去。”宗澤看著莊鎮(zhèn)隆的身高，又看了一眼鐵環(huán)，肯定地點了點頭。

　　莊鎮(zhèn)隆見宗澤也差不多沒事了，就拿起燈籠站上門檻，用竹竿輕松地就把它掛了上去。他將竹竿放下，挑起了另一個燈籠，一樣非常輕松就掛好了。

　　“大功告成。”莊鎮(zhèn)隆縱身一躍，從門檻上跳了下來，其他三人都為他的矯健身手而鼓掌好：“阿隆哥，太棒了?！?p>　　“那個人，你過來！”從院內(nèi)傳來了一個呵斥的聲音，莊鎮(zhèn)隆他們回頭一看，原來是宗澤的哥哥宗保。原本莊鎮(zhèn)隆和漢生都要打個招呼，但是看著他板著臭臉便知道來者不善，本能地就想與他拉開點兒距離。

　　宗保跨過門檻，先很和氣地和慧芳，漢生問了個好。得到回禮后，馬上板著一副臉轉(zhuǎn)向莊鎮(zhèn)隆，說道：“你好大的膽子，誰允許你踩我家門檻的！”

　　“太對不起了，我剛剛幫宗澤掛了個燈籠，一時忘記了規(guī)矩?！鼻f鎮(zhèn)隆這才想起了不能踩門檻的規(guī)矩，受傳統(tǒng)封建等級觀念的影響，大戶人家的門檻只能跨不能踩，平日里即使是貴客來訪都很還遵守這個規(guī)矩，更不用說是像莊鎮(zhèn)隆這類考打工糊口的人了。

　　但其實自從滿清倒臺了以后，這種等級觀念也逐漸地淡化了，像張家的大厝宅子，張老爺一住進去就先把高門檻重新改低，不為別的至少也讓人好出入了些。

　　宗保何嘗不知道這事情，但他比宗澤早出生了一兩年，見的事情比較多。尤其是懂事那會兒，革命剛結(jié)束很多觀念都還沒轉(zhuǎn)變過來，所以他的思想還比較保守。再加上慧芳也在場，他也是急于表現(xiàn)才拿莊鎮(zhèn)隆這樣的底層人民開個刀。

　　“少爺，我錯了?！鼻f鎮(zhèn)隆很識趣地承認了錯誤，雖然很不情愿，但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覺得還是先認了最好。

　　什么情況？宗保沒想到這家伙居然這么識趣，自己如果再訓斥他反倒讓人覺得太苛刻。但話又說出口了沒法收回，所有的人都在等著他原諒莊鎮(zhèn)隆的過錯。宗保恨得直咬牙，心想這么好表現(xiàn)的機會就讓這一句話給擋住了。他其實不知道，這樣的“表現(xiàn)”才容易讓女生覺得反感。

　　“對啊大哥，我剛剛掛不上去還摔倒了，才讓他幫我掛燈籠的?！弊跐梢皇治嬷€在流血的額頭幫莊鎮(zhèn)隆解釋著，漢生和慧芳也不停地和宗保解釋著。

　　這么多人都幫著莊鎮(zhèn)隆，如果再追究就太小氣了。宗保一琢磨，覺得也是見好就收的好，便到：“原來是這樣子，那就算了吧，以后不能再犯了?！?p>　　“是，少爺！”莊鎮(zhèn)隆應道。

　　事情過去了，宗保依舊覺得很尷尬，見宗澤的頭還在流血，正好可以解圍，便說道：“弟弟，你的頭還在流血，我?guī)氵M去讓吳媽媽給你擦擦藥。”

　　宗澤很奇怪，以前傷胳膊斷腿的他都不擔心，這回連個皮外傷都這么緊張。他覺得太不自然了，于是擺擺手說道：“不用了，一點小傷而已，我和漢生還要去放炮呢?！?p>　　“那要早點兒回來吃飯吶。”宗保一改前面的盛氣凌人姿態(tài)，變成了和藹可親的好兄長。

　　“知道啦～”宗澤不想看見這樣反常的哥哥，拉著漢生和莊鎮(zhèn)隆叫上慧芳就開跑。只留下了宗保一個人在家門口，冷眼地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

　　①貽謀堂：張家渠的姓氏構(gòu)成比較簡單，大多都是黃姓，所以自然也只有黃氏宗祠。據(jù)考證張家渠的黃氏和江夏黃氏為同一支，所以張家渠的黃氏宗祠就叫江夏黃氏貽謀堂。在明清到民國時期規(guī)模較大，門坊、儀門、門廳、享堂、寢堂五部分組成。曾經(jīng)被拆到只剩下一間小屋子，前兩年進行原址重建，恢復了一半的規(guī)模。這個祠堂就座落在張家渠的南邊，整體布局為坐南朝北。

　?、谇讲韬郑簭埣仪拇筲謴R之一，位于婁山半山腰上。供奉著張家渠的大部分神衹，是一座集儒釋道為一體的庵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