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糕姐姐!”周守沖歡快的跑了過去,甜糕蹲下捏了捏他濕漉漉的小臉,說道:“你身體不好,最怕著涼,以后不要這樣了,快去把衣服穿上?!钡戎苁貨_乖乖穿好了衣服,甜糕說道:“我要走了,有一件事還要問問你才行?!敝苁貨_“啊”了一聲,說道:“我,我不知道?!?p> 自他醒后,慧安沒少問他關(guān)于小竹村事變的詳細經(jīng)過,王書生夫婦之前也曾問過,周守沖一方面是怕極了那段回憶,另一方面也是確實什么都不知道,因此每次別人問,他都說不知道,這次他以為甜糕也要問這件事了,甜糕微微一笑,說道:“你知道的,這件事也只能你知道?!?p> 周守沖低頭看著地面,心里說不出的難受,卻聽甜糕說道:“你愿意拜入擇天教嗎?”周守沖又“啊”了一聲,抬頭疑惑地看著甜糕,甜糕仔細看著他的眼睛,解釋道:“擇天教是姐姐的門派,教內(nèi)弟子不多,但每一個都是很好很好的人,你已受了許多苦,以后還會更多,但這些不是你的錯。”
甜糕揉了揉周守沖還有些濕潤的短發(fā),語氣堅定,說道:“這是他的錯?!彼f著,手往上指了指,周守沖抬頭看去,頭頂是一片廣闊的天空,白云點點,哪兒來的“他”?
甜糕繼續(xù)說道:“人都應(yīng)有選擇的權(quán)力,但這世上大多數(shù)人生不由己,死也不由己,這是上天剝奪了他們的權(quán)力,他們被蒙在鼓里,一生苦難無數(shù),活的微如螻蟻,死的消如煙塵,到頭來還要感謝上天給予他們生命。”甜糕的目光有些迷離,陷入了某種回憶,周守沖聽的似懂非懂,等甜糕回過神來,看見他一臉迷茫的樣子,不由得莞爾,問道:“你愿意跟姐姐走嗎?”
周守沖毫不猶豫,說道:“愿意!”甜糕嘴角含笑,盯著周守沖的目光卻微微一凝,說道:“你在想誰?”周守沖心頭一跳,不知道甜糕是怎么看穿他的,結(jié)巴道:“我,我爸媽......”甜糕奇道:“小竹村......”她說了這三個字卻忽然不說了,笑道:“原來如此,總算你還不是太苦,既然你還有牽掛,便不適合來擇天教了?!碧鸶庹f完,竟然毫不拖沓的轉(zhuǎn)身走了,一息間就消失在周守沖視線之中。
原來包括慧安在內(nèi)的眾人皆以為周守沖的父母也于那晚死在了小竹村,其實他的家在小竹村的外圍,烏蘇那晚意在引出張重瑞,所以并未真正的大范圍屠殺,周守沖的父母應(yīng)該是僥幸活了下來的,甜糕不知用了什么辦法,周守沖心里剛剛想著這些,她便也立即知道了。
周守沖站在原地呆了半響,忽然喊道:“甜糕姐姐!”
竹影婆娑,風(fēng)聲颯颯,眼前又哪還有甜糕的身影?他眼角忽然濕潤,其實他是愿意跟著甜糕走的,只是他始終放不下父母,非要先去回家和他們團聚才行,這幾天醒后他多次想離開泉林,慧安只當他貪玩,每日都嚴格控制陣法不讓他亂跑,哪知他一直都只是想回家而已。
周守沖性格內(nèi)向,很多話都說不出口,但內(nèi)心卻極為敏感,他隱約覺得對不起甜糕,又是愧疚又是焦急,他最后回頭看了眼,水霧縹緲間哪里看得見慧安?許是又潛下水去看那古怪石刻了吧。周守沖咬了咬牙,幾乎用了全身的力氣,朝著甜糕離去的方向跑去。
泉林北面。王書生和劉鈴各自騎在馬上,旁邊還有一匹駿馬,兩人在此已等了片刻,前面竹林里終于傳來破空聲,一道人影飛燕般掠了出來,輕輕停在了兩人旁邊,正是甜糕。
甜糕翻身上馬,劉鈴問道:“姑娘,那孩子同意了嗎?”甜糕搖頭,劉鈴有些可惜,嘆道:“這孩子遭此大變,又孤苦伶仃,以后可怎么辦。”甜糕聞言,嘴角含笑,說道:“還好,沖兒自有他的福緣,不入擇天教或許更好。”
甜糕似乎意有所指,劉鈴沒有細想,只當這是她安慰的話,王書生說道:“咱們要給聯(lián)盟探路,此時已耽誤了片刻,還是快些趕路吧?!边@次北伐聯(lián)盟以鳳鳴劍派、三元宗、龍洞派為主,但三派人數(shù)眾多,行動難免緩慢,就讓王夫婦和甜糕三人先行趕往悟真教探明情況。
三人不再耽擱,一同策馬北行,哪知馬兒剛剛跑了幾步,甜糕便讓它停住了,王夫婦二人前沖了一段才堪堪停下,都是疑惑地看著甜糕,甜糕也有些遲疑,只說道:“等一下,好像有人找我?!?p> 王書生和劉鈴二人面面相覷,也知道擇天教弟子多少有些預(yù)測之能,便停在了原地。中土五教中鳳鳴劍派和悟真教屬于千年教派,龍洞派于三百多年前在紫龍真人手中崛起,三元宗和擇天教則都是百年前橫空而出,當年三元宗祖師元明法師于龍場悟道,開辟三元法,修為冠絕當世,三元宗的來歷也算清清白白。擇天教的創(chuàng)派祖師、起源則一直是中土武林的謎團,中土武林對擇天教的了解也僅僅限于那幾個行走江湖的擇天教弟子。
擇天教弟子有預(yù)知之能這是共識,這種能力與三元宗《指玄經(jīng)》極為相似,多年前兩派還因此互生嫌隙,江湖盛傳擇天教乃是三元宗叛徒所創(chuàng),教內(nèi)武學(xué)便是來源于《指玄經(jīng)》,后來悟真大師親自拜訪擇天教,與擇天教當代教主論道三日三夜,最后踏出諦苦山脈時只說了句“老衲汗顏”,此后悟真大師便于龍場坐死關(guān),至今已三十余年未踏出龍場一步了。
擇天教也因此事穩(wěn)坐了中土五派之一的寶座。
三人并未等多久就看見周守沖氣喘吁吁地從泉林內(nèi)跑出來,周守沖遠遠看見騎在馬上的甜糕,張了張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眼前視線時暗時亮,腦袋好像時大時小,他幾乎要站不住腳,卻忽然感覺一股暖流涌入體內(nèi),心跳終于緩了下來,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被甜糕抱了起來,那股暖流正是從甜糕按在他背后的手上傳來。
甜糕微笑:“原來是你呀,出來做什么?”周守沖緩過氣來,急忙說道:“甜糕姐姐,我愿意跟你走,我,我......”他跑來前有好多話想說,現(xiàn)在卻“我”了半天,一句話也說不完,甜糕點了點他的嘴唇,說道:“我懂了,不過你確實不適合來擇天教,快些回去吧。”周守沖心里莫名難過,雙手牢牢抱住甜糕的脖子,說道:“我不要。”
甜糕回頭看了看王夫婦二人,說道:“我要再陪這孩子一會兒,恐怕又要耽誤一些時候了?!眲⑩徴f道:“不妨事,姑娘去吧?!眲⑩徴f完,便拉著王書生駕馬先行了一段。
甜糕抱著周守沖坐在了竹林外的一顆樹下,柔聲道:“你這次受傷,對精、氣、神皆有不同程度的損害,精力可補,氣力易生,唯獨神力難愈,我教你一段口訣,以后每次睡覺前都要默默背誦一遍?!敝苁貨_點頭,甜糕緩緩說出口訣,她每說一段,就要周守沖記下,周守沖表面憨厚,記憶力卻極好,甜糕說過一次,他都能牢牢記下,等全部說完,他也就全部記下了。
甜糕喜道:“沖兒,你的天賦很好,”她一指點在周守沖眉心,說道:“閉上眼睛,跟著眉心一點清涼再默誦一遍?!敝苁貨_照做,閉上雙眼果然感覺到了腦海中某處一點清涼,他緩緩誦道:“神閑氣定,無我無物。擇天之道,以定神也......”
這口訣有十二句共九十六字,周守沖讀前兩句是他讀一句,那點清涼就跟著走到體內(nèi)一處,后面再讀時就是那點清涼走到一處他便讀一句,最后他也分不清楚到底是他先讀還是那點清涼先走,區(qū)區(qū)九十六字像是讀了一輩子那么久。
等到周守沖腦袋一歪,要朝地面栽倒,這才恍然驚醒,他“呀”的一聲跳了起來,臉刷的一下全紅了,喃喃道:“甜糕姐姐教我口訣,我卻睡著了?!彼h(huán)顧四處,哪還有甜糕的身影?
頭頂樹冠如蓬,枝葉沙沙,那口訣似乎還在耳邊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