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人,好安靜,好悶的氣氛。
周守沖輕輕一嘆,低聲道:“我是不是個怪物?”慧安抓住他的腿往上提了提,說道:“別瞎想,你的事以后再說?!?p> 周守沖伏在慧安背上,眼睛一眨不眨地呆了好一會兒,慧安有點不安,說道:“怎么了?不舒服嗎?本來要給你做個擔(dān)架,哪知這附近合適的藤條太少,就沒做成?!敝苁貨_搖頭,悶悶道:“我把昨晚的事忘了,而且,而且我記東西沒以前好了,慧安你能把昨晚的事從頭跟我說一遍嗎?”
“昨晚......”慧安正要說下去,前頭悟靈大師忽然轉(zhuǎn)身盯了他一眼,慧安連忙閉上嘴,一會兒后才低聲說道:“現(xiàn)在實在不行,你不要急,等咱們回去慢慢說?!?p> 周守沖茫然環(huán)顧,只見周圍大約有六七十人樣子,多數(shù)還是三元宗的大和尚,其余三派亦有人在,這些人臉色凝重,行動雖快,腳步卻極輕,顯然正要去辦一件很重要的事。周守沖察覺到這一點,便乖乖趴在慧安背上不再說話了。
一行人大概疾行了小半日,前面帶頭的悟靈大師忽然抬手,身后眾人便紛紛止步。此時眾人躲在一片高地后面,再往前地勢便漸低,視線盡頭就是紅江渡口的輪廓,船家、商賈一如往常,在渡口附近往來交易,只是人數(shù)比往常要多了一些,幾乎不見女子。這細(xì)微的異常,一般人察覺了也不會放在心上的。
悟靈大師躲在高地后觀察了片刻,皺眉道:“渡口那邊會不會還有中土百姓?”王書生搖頭,道:“大師放心,我跟楊掌門有過交流,此時渡口附近走動的中土人都是北原人偽裝的,士兵則藏在里面?!蓖鯐f著忽然皺了眉,遲疑道:“只是......據(jù)周大有說,他只見著了蛇族人,不知道熊族人去哪了,或許北原人留了后手,但只要我們照計劃行事,他們絕不會反應(yīng)過來。”
劉鈴這時不知去了哪里,悟靈大師又跟王書生交流了一會兒,王書生忽然道:“關(guān)方那邊應(yīng)該好了。”悟靈大師點頭,道:“王居士,你這一環(huán)最重要,可要小心行事!”
悟靈大師說完,便朝身后眾人揮手,眾人竟然直接繞過了高地,大搖大擺地朝渡口走去,悟靈大師則獨自走上了高地,盤膝坐在至高點。
王書生面帶微笑,路過慧安時輕聲道:“小師父,協(xié)助大師的同時還要勞煩你照看一下沖兒。”慧安點頭,說道:“前輩放心!”王書生頷首,淡然掃了眼遠(yuǎn)處渡口,眸中寒光一閃,旋即收斂,隨后他整個人如風(fēng)般毫無重量地飄了出去,眨眼便消失在兩人視線之中。
“這位王前輩,輕功與徐云相比也不知誰更強(qiáng)些。”慧安感慨一句,把周守沖放了下來,說道:“我要上去跟在師叔身邊,你待在這里不要亂跑,要是有什么事你就大聲喊我,我立刻就來!”他見周守沖神色悶悶,笑道:“你別怕,我會一直看著你這邊的?!?p> 周守沖哼道:“我才不怕!”慧安嘻嘻一笑,也不跟他斗嘴,腳下一點便躍上了高地,守在悟靈大師身邊。周守沖在原地站了會兒,無聊之中腦袋又有些微痛,索性直接坐在了地面。
不遠(yuǎn)處,剛剛走到半路的三元宗眾人迎面便遇見四人,這四人都是短裝,一副渡口船夫的打扮,只是四人渾身皮膚白皙的有些過分,明眼人一看便覺異常。當(dāng)先一人快走兩步,拱手道:“各位好漢可是要渡江?”
這人口音倒是純正,領(lǐng)頭的三個大和尚交換了下眼神,隨后走出一僧來,隨意抬抬手,道:“貧僧三元宗慧了,這些都是我的同門師兄弟,哦,還有鳳鳴劍派、龍洞派、悟真教的幾位朋友?!被哿四檬殖箅S意指了指,顯然沒打算給四人詳細(xì)介紹。
那四人面面相覷,眼中都閃過喜意,之前說話那人又問道:“各位可還有其他朋友沒到?”慧了嘿的一笑,道:“問東問西,佛爺懶得回答你!”那人神色一滯,這才發(fā)現(xiàn)眼前這群人雖然多數(shù)是和尚,但都是面色不善,目光冷然地盯著他們四人,毫無佛門所謂的慈悲之意。
帶頭那人心中一寒,臉上怒意一閃而逝,隨后竟然躬身一拜,賠笑道:“做這渡船的生意,自然希望人越多越好,佛爺煩了,小的就不問了,前面便是渡口,佛爺跟小的來吧?!被哿税菏?,看也不看那人一眼,竟然當(dāng)先走去,四人連忙跟在了他身后幾步。
另外兩個大和尚快走幾步到了慧了近前,其中一個中年僧人臉色鎮(zhèn)定自若,傳音道:“佛爺威武!”慧了臉皮一抽,險些笑出聲來,傳音道:“還是慧空師兄威武!”一邊稍顯年輕的青年僧人見他兩人暗暗傳音的樣子,無奈搖頭。
一行人步行極快,片刻間便到了渡口外的集市入口,集市內(nèi)人流攘攘,偶爾有人注意到一群和尚的到來也只是淡定看了眼?;哿送T诩腥肟谔?,卻不走了。
之前那四個船夫走上幾步,帶頭那人問道:“佛爺,怎么不走了?”他眼中隱隱閃過猙獰,只是每每抬頭看向慧了時都會很好地掩藏起來。
慧了微微頷首,道:“你過來!”那人微怔,也只好走近了些,慧了繼續(xù)說道:“你們不是船夫?干嘛這么急著要佛爺們進(jìn)去?”那人說道:“佛爺們是三元宗高僧,小的自要好好招待一番?!被哿俗旖俏⒙N,點頭道:“好啊,你用心了!”
那人頭低著,眼中兇光閃爍,嘴上卻一個勁的恭維慧了,暗道:“一群禿驢,等下進(jìn)了集市就把你們剁了統(tǒng)統(tǒng)喂狗!這件大功可就全是爺爺?shù)牧耍」?!”他正想著,卻聽慧了說道:“你如此好心,佛爺也不好沒有表示,這樣,佛爺送你一樣?xùn)|西!”
“蠢貨!”那人心頭暗罵,面上含笑道:“佛爺客氣了,小的不敢要。”
“要的,你不要也得要,佛爺送的東西你敢不要?”慧了比這人高了一頭,此時居高臨下目光森然地盯著他,那人心里一陣陣發(fā)寒,感覺什么地方不對勁。
慧了緩緩道:“佛爺要送你......去,死!”慧了說的極慢。那人愣在了當(dāng)?shù)?,笑容有些僵硬,其余三人緩緩聚在了他的身邊,尋常的集市之中,許多行人的腳步瞬間變緩了許多。
“北原魔道,還要裝下去嗎?”慧了嘴角含笑,悠悠說道。那人回過神來,面色猙獰,笑道:“你既然知道,就不該這么......”
砰!
船夫倒飛,遙遙落入集市,原地只留下了一團(tuán)血霧,血霧中是一記清晰的掌印。
“愚蠢!”慧了冷笑,然后森然盯著集市內(nèi)色變的北原眾人,大聲道:“殺!”
“殺!”與此同時,渡口集市東、南、北三面都響起喊殺聲,三股中土武林精英組成的力量如同三把尖刀,狠狠刺入了渡口集市之中,把還在盡力掩藏的北原士兵打了個措手不及。
三面各以三元宗、鳳鳴劍派、悟真教為主,而龍洞派弟子似乎混編入了三派之中。
混亂之中,四派弟子殺紅了眼,生生將沿路道路染紅,隔著老遠(yuǎn)的周守沖都能隱約聽見那里傳來的哀嚎、喊叫。
而此時悟靈大師則盤坐在高地上,他坐姿呈五心朝天,一股白氣自頭頂騰起,一直沖入云端,不知去了何處?;郯舱驹谝慌?,時不時會輸送內(nèi)力協(xié)助悟靈大師,悟靈大師倒不是缺他那點內(nèi)力,只是前者全身心神似乎都系在外物,自身真氣極易走岔,不得不讓慧安定時撫平躁動的內(nèi)息。
能做到這點的也只有修煉同源內(nèi)力之人,同一時間,以渡口為中心,南、北兩個方向則分別盤坐著楊輕語、洞玄真人,而他們身邊都是有一名門下弟子輔助。三人內(nèi)力在某種氣機(jī)牽引下于半空相遇,隱隱形成了一道封住渡口方圓五里的枷鎖。
周守沖的額頭忽然被人微微一彈,他連忙抬頭,劉鈴正含笑看著他。他微微張嘴,卻不知道說什么,接著眼前一花,腳下瞬間沒了重量,隨后便像是掉入了花叢之中,原來已是被劉鈴抱了起來。
“小和尚,沖兒我?guī)ё吡?。”聲音悠悠傳至,慧安抬頭望去時,兩人已成了遠(yuǎn)處的一個小點。
劉鈴落在集市廝殺的中心,一個北原士兵從屋頂撲出,一刀劈下,她眼皮眨也不眨,手上微動便扔出幾枚銀針,那士兵半空中抱面痛呼,摔在地上滾了兩圈便不動了。
周守沖心里緊張的要死,手上不自覺地抓緊了劉鈴的衣袖,只是臉上卻始終一副什么都不怕的樣子。劉鈴微微一笑,也不揭穿他。她把周守沖放下,問道:“你知道我為什么帶你來嗎?”
周守沖咬著牙不說話,劉鈴也不在意,自顧自的繼續(xù)說道:“這江湖要亂了,以后還會更亂,你之前僥幸撿回一條命那是你幸運,以后你還會遇到更危險的情況,還有沒有那么幸運就難說了。小竹村慘變或許給你留下了很深的陰影,但你要想在亂世中努力活下去,就必須抹去這陰影,還要有勇氣去面對更多可怕的事情!”
劉鈴看著周守沖的目光中有了一絲柔和,繼續(xù)說道:“你的身世很慘,照慧安的說法,你還有母親在世,卻也走丟了......以后你就留在泉林吧,總算不用受四處流浪的苦?!?p> 周守沖驚訝抬頭,眼睛忽然濕潤,他自從在泉林醒后,確實曾想過以后去哪兒的問題,那日非要纏著慧安回家,一是想念母親,二也是想要有個真正能安心的地方。
可惜人去房空。人若在,心便在,縱然再簡陋的房子也是家。人若不在,再華貴的房子也無法安心,也成不了家。
劉鈴雖然沒有明說,周守沖卻能真切感受到她的關(guān)心,從這一刻起,泉林真正的成為第二個能讓他安心的地方了。他失而復(fù)得,總算又有了家。
“哭什么哭!”劉鈴皺眉斥了聲,說道:“以后不許你再哭,男兒怎能動不動就落淚!”周守沖嚇了一激靈,連忙點頭。
其實收留周守沖的想法早在他被烏蘇轟斷心脈的時候就有了,劉鈴常為此事暗暗愧疚,她把那日周守沖險些喪命的責(zé)任盡數(shù)歸咎在自己身上,若是不能照顧好周守沖,她只怕會一直不安下去。
劉鈴看著周守沖畏懼自己的樣子,暗中皺眉,心想:“這孩子心性的缺陷太多,以后出了泉林只怕還是要被人處處欺負(fù),好在他年齡還小,總算可以塑造?!?p> 她想到此處,說道:“你好好看著這些人廝殺,不許躲起來!”周守沖礙于劉鈴?fù)?,只好從她身后走出來,只是一手死死抓著劉鈴衣角,怎么也不肯放。劉鈴見他這樣子險些失笑,嗔道:“小跟屁蟲!”
劉鈴專往廝殺最激烈的地方走,偶爾有不長眼的人朝她殺來,她也毫不留情的出手殺了,周守沖眼見一路上的殘肢斷臂、血沫碎肉,幾次嘔吐,最后干脆什么都吐不出來了,只好趴在地面干嘔,胃部一陣陣扭曲抽搐。
這兩百多中土武者的內(nèi)力不知為何竟然好似源源不盡,他們對上北原士兵本就能以一當(dāng)十、當(dāng)百,如今更是驍勇,尋常士兵哪里經(jīng)得住這種攻勢?兩千多北原士兵竟然被兩百余人步步緊逼,漸漸退到了紅江邊上。
紅江江水本就微紅,此時附近江水更是紅如鮮血,江浪撞上岸邊,碎成漫天血沫,煞氣滔天!
一個身披金紋銀甲,手持烏黑長槍的北原將軍仍不死心,一道道軍令有條不紊地傳下去,迅速穩(wěn)住了四面防線,守在前面的軍士卻忽然一陣騷動,一個渾身淌血的北原士兵踉踉蹌蹌地闖了進(jìn)來,還沒走幾步便跌跪在地,他用手抓著地面,一點一點朝將軍拖過去,口中掙扎道:“大人,快快......快跑!”
銀甲將軍正欲上去扶住他,那人卻已經(jīng)斷氣,同時守衛(wèi)的軍師轟然倒飛數(shù)人,一個中土武人竟然硬生生闖了過來!銀甲將軍怒哼一聲,手上長槍毒蛇般擊出,他這一槍似虛似實,不管敵人怎么閃躲他都有把握刺中,正是他家傳槍法的絕學(xué),這些天他領(lǐng)兵隨烈王一路橫掃中土城鎮(zhèn),死在此槍下的江湖中人不在少數(shù)!
銀甲將軍只道無人能躲自己這槍,哪知沖來那人不躲不閃,竟然一拳轟向槍尖!
瘋子!銀甲將軍心中吶喊,眼中更猙獰,長槍發(fā)出嗡鳴,已是用上了全力,他要把這個狂妄的家伙刺個通透!
咔!銀甲將軍不可置信地看著槍尖精鋼上瞬間浮現(xiàn)的一道裂痕,隨后便是砰的一聲巨響,他引以為傲的烏鐵長槍竟被一拳轟的寸寸斷裂!
拳勢未盡,銀甲將軍只能等死,最后一瞬,另一干烏鐵長槍卻橫插過來,那拳最后擊在槍身上,長槍被壓成弓形,發(fā)出極限的刺耳聲,總算堪堪擋住。
兩個北原人一齊后退十多步,后來出手那人高聲道:“佩服,龍拳名不虛傳!”然后嘆道:“中土武學(xué)果然博大精深?!闭f話那人也是銀甲將軍,這人身上傷勢比之前一人要重上許多,胸膛前更是有一道猙獰劍傷,看樣子是跟鳳鳴劍派交手留下的。
而出拳那人則是魏索,魏索冷笑,說道:“既然知道我中土武學(xué)博大精深,你們還敢來造次?”此時劉鈴帶著周守沖也是躍入場中,魏索見了連忙上前見禮,倒是把那兩人涼在了一邊。此時附近多數(shù)士兵都被中土武者牽制,只魏索一人便能要了這兩人性命,他二人此時真是毫無生機(jī)可言。
只是這兩個銀甲將軍身處絕境卻神色不變,第二個銀甲將軍瞥了眼劉鈴和周守沖,忽然大笑數(shù)聲,大聲道:“你們知道中土為什么被北原壓制嗎?因為你們中土人自視太高,過于目中無人!戰(zhàn)場廝殺竟然還放女人跟孩子進(jìn)來,中土亡于北原,看來是注定了!”
劉鈴目光一冷,閃身便到了銀甲將軍近前,后者還沒反應(yīng)過來,臉上便啪啪啪連響了三聲,兩邊臉頰迅速紅腫了起來,他剛下意識朝后躲避,劉鈴卻已經(jīng)回到了原地,頗有些嫌棄地扔了手中不知哪兒折來的樹枝,不屑道:“看來你不是娘胎里生的,難怪對女人這么大意見。”
“沒用,沒用,你們盡管折辱我......”銀甲將軍狀若瘋狂,說著說著忽然從懷中拿出一截木管,他朝管底一彈,木管便發(fā)出咻的一聲刺響,一道亮光轉(zhuǎn)瞬劃破天際。
“最多半炷香,北原一萬大軍就能包圍這里,你們都死定了!”那人說完又哈哈大笑,他笑著笑著卻漸漸停住,因為劉鈴和魏索都是目光憐憫地看著他,就像看一個可憐蟲一樣。
他微微有些慌亂,色厲內(nèi)荏道:“你們不信?軍師早就推演出你們的動向,布局許久,這次你們?nèi)家?!”劉鈴神色微動,忽然想起那晚遇見的周大有,她緩緩走近,說道:“什么布局?你們有內(nèi)應(yīng)嗎?”她這話說的極慢,那銀家將軍目光卻慢慢渙散,神志漸漸被他控制。
眼看就要成功,跌坐在那人后面的銀甲將軍猛地?fù)舫鲆徽?,竟然果斷震死了剛剛才救他一命的同伴。劉鈴皺眉:“你們北原人還真狠毒?!蹦侨俗诘厣峡嘈?,說道:“中土果然高手眾多,不過我還是好奇到底是誰設(shè)了這么大的陣法,讓陣內(nèi)的人內(nèi)力互通,又能這么大范圍的封鎖環(huán)境,這人,真是天縱奇才,我若能知他姓名,死也無憾了!”
銀甲將軍一臉遺憾和不甘,似乎非要知道這人是誰,了結(jié)疑問,他才能安心死去。劉鈴嘴角微翹,說道:“那人是我丈夫,王子端?!?p> “竹林雙隱,擷芳書生?!蹦侨巳粲兴?,對劉鈴拱手道:“多謝!”然后竟然一掌擊在天靈,自盡了。劉鈴微詫,但也沒有放在心上,世間怪人多了去了,這又算什么。
魏索殺得起勁,便和劉鈴告別獨自朝人多處去了。劉鈴攜著周守沖沿另一條路出來,一路上又見了不少血腥,到最后她見周守沖雖然臉色仍是發(fā)白,但比最初要鎮(zhèn)定的多了,忽然問道:“人命重要嗎?”
周守沖一愣,卻不知該怎么回答,要說重要,那今天所見死了這么多北原人,他們該怎么算?要說不重要,小竹村被屠,死去的無辜村民又怎么算?
周守沖沉默許久,終于還是猶猶豫豫道:“重......重要?!眲⑩彌]有說話,周守沖偷偷瞧了她一眼,見她臉色平靜,鼓起勇氣說道:“這些北原人死了,我們高興,可是到了北原那邊,肯定就不一樣了。所以,所以......重不重要是看自己的想法?!?p> 劉鈴揉了揉周守沖腦袋,說道:“你看著笨笨的,竟然能想到這點。判斷人命重不重要就如判斷世間善惡,這些都不會有定論,在真正的惡人眼中,他們的所作所為自己看來是很自然的,更談不上惡,所以許多惡人至死都認(rèn)為自己不是惡人?!眲⑩忣D了頓,輕聲道:“善惡不能定論,善惡觀卻能定下來,沖兒,你要記住,不管你以后做什么,你就假想所有人都做跟你一樣的事,如此,若世上多數(shù)人能因此活的更好,那便是善事,反之呢,就算惡事?!?p> 周守沖記憶力衰弱了許多,劉鈴這話又有些繞,他呆了半晌才記住,遲疑道:“是這樣嗎?那,那,我們今天殺北原人,所有人都?xì)⑺麄?,北原人不就死光了,那這算善,還是惡?”劉鈴笑道:“這樣看來,咱們今天是做了惡事,但這些北原人是墮入魔道的人,怎么能跟所有北原人一樣,所以今天殺了他們,推而廣之,天下人殺光魔道之人,實則都是善事!”
周守沖迷迷糊糊地點頭,劉鈴揪了揪他額前又微微長出來的毛,說道:“這個善惡觀你要慢慢去理解,不過你還要記住世事之繁猶勝漫天星辰,有些事情確實不能以此判斷,到時候還是要隨機(jī)應(yīng)變的?!?p> 周守沖點頭答應(yīng),劉鈴說的這些他都有些不懂,索性一股腦硬生生記住,以后再慢慢理解。好在他記憶力雖然衰弱不少,總算還可以稱得上好記性,并沒有多費勁便全記住了。
王書生當(dāng)時派劉鈴去布置陣法,后來陣法啟動,各處準(zhǔn)備就緒,她就沒了事做,王書生便讓她四周隨便看看,探查異常,因此她此時很有耐心跟周守沖聊聊天。兩人越聊,劉鈴便越發(fā)感覺周守沖就像一塊璞玉,只是性格上略有瑕疵。
周守沖性格里有幾分膽小、兇戾和狡猾,也不知是后天教育養(yǎng)成的,還是天生的。膽小和兇戾看似兩個矛盾的性格,其實很容易同時出現(xiàn)在一個人身上,比如有的人面對弱者兇戾,面對強(qiáng)者膽小。不過周守沖這膽小、兇戾卻有些不同,他是面對強(qiáng)者有時膽小、有時兇戾,劉鈴暫時也摸不清兩者界限在哪里。
這是劉鈴結(jié)合那日慧安描述兩人遇到徐云的經(jīng)歷后得出的結(jié)論,至于狡猾,劉鈴自己就是狡猾之人,周守沖跟她一路雖然掩飾的很好,卻也瞞不過她的感覺。
“算了,先這樣吧,以后在泉林有的是功夫好好糾正?!眲⑩彴档酪宦暎悴辉偾么蛑苁貨_給他“洗腦”了。
此時兩人已臨近悟靈大師鎮(zhèn)守的陣眼,劉鈴遠(yuǎn)遠(yuǎn)一看,便瞧見上面慧安圍著悟靈大師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神色似乎很急,而悟靈大師頭頂白霧滾滾,足有一人粗,顯然是運功到了極致的表現(xiàn)。劉鈴微驚,拉著周守沖幾個騰躍便上了高地。
“王夫人,你可算來了!”慧安大呼一聲,急道:“之前王前輩應(yīng)該遇到了強(qiáng)敵,然后就用陣法御敵,結(jié)果陣法越運越快,師叔都快撐不住了!”
“怎么可能!”劉鈴先是不相信,隨后看見悟靈大師狀態(tài)便知慧安所言十有八九是真的,她卻兀自低語:“這陣法齊聚三派高人的功力,最后歸于子端一身,子端竟然還是不敵,這人,這人......”她忽然想到那日紫玉山上所見的北原刀帝庫爾,還有那至剛至烈、無形無影的一刀,劉鈴心底忽地寒了三分。
她神色轉(zhuǎn)瞬沉著,對慧安吩咐道:“陣主根人交戰(zhàn),陣法便不能中斷,否則悟靈大師立刻就要全身真氣逆流,經(jīng)脈寸斷而死,你在這里看著,千萬不要碰大師,我去看看情況?!鼻闆r緊急,劉鈴也不好帶上周守沖,便把他留在了這里,想來有慧安照看,應(yīng)該不會有問題。
劉鈴因參與布置陣法,對陣法真氣運行路線有所了解,她沿著真氣路線一路飛掠,片刻后便在東北面陣法邊緣處的一片荒地上看見對峙的三人。
其中一人自是王書生,另外兩人,一人渾身罩在黑袍之中,帽子下是一張深紫色的面具,這人眸子是一種純粹的黑色,偶爾反射出來的微光才能讓人察覺。
另一人,俊美的更像女子,這人身材高挑,連雙眸中的神情都如女人般溫柔,只是轉(zhuǎn)瞬間他渾身氣質(zhì)便徹底轉(zhuǎn)變,俊美而又不失陽剛,成了世間少有的美男子,這一轉(zhuǎn)變的同時,劉鈴明顯剛覺王書生被兩人壓制了。
這第二個人,就是千變小丑勒木了,那天紫玉山上王書生和劉鈴曾見過他一面。
“呵呵,”黑袍人低笑一聲,忽然說道:“王兄,你這叫什么陣法,竟然能跟我的兩極陣法媲美,實在玄妙啊!”王書生陰著臉不答話,片刻后他運轉(zhuǎn)陣法漸漸壓制住兩人,這才說道:“你是什么人?”
“我?”黑袍人低聲道,王書生雖然看不見他的表情,但能感覺他在笑,就在這時,黑袍人單袖一旋在身前畫了個圓,而他身旁的勒木幾乎同時,渾身氣質(zhì)又是一變,竟與黑袍人身上氣韻相輔相成,兩人氣機(jī)連成一片,就如同陰陽共生、水火并濟(jì),黑袍人只甩袖一引,這股完美無暇的氣機(jī)便撲向王書生。
王書生只得浪費后退,運轉(zhuǎn)陣法之力,以浩瀚的真氣化解這股氣機(jī)。氣機(jī)如同生生不息,一刻不停地逼向王書生,一旁劉鈴看得冷汗直冒,直到王書生引著氣機(jī)撞向地面,才總算化解了危機(jī)。
而地面則赫然出現(xiàn)一個深約一丈的球形大坑,劉鈴看到這一幕,以她的江湖經(jīng)驗都有些發(fā)愣。武者不是仙人,一般來說內(nèi)功真氣最大的效用還是直接作用在敵人經(jīng)脈上。這種純以真氣就把地面轟出一個圓坑來,若是作用在人體,那整個人不是被轟成渣了?這當(dāng)真是劉鈴生平第一次見識到。
而王書生此時是郁悶的吐血,其實論起陣法,他的“四象八卦逆亂大陣”精妙遠(yuǎn)勝這黑袍人的兩極陣法,只是這黑袍人功力深不可測,兩只長袖竟然練出了一至陰一至陽兩種內(nèi)力,偏偏勒木的功法最擅長變化,黑袍人只需單袖一揮,勒木再配合他使出剛才那招,威力奇大不說,陰陽二氣相生竟能通過兩極陣法反補(bǔ)他們兩人。
王書生的四象八卦逆亂大陣則更偏向以力破巧,勢大力沉,沒有這等反補(bǔ)的效果,久耗之下竟然落了下風(fēng)。
劉鈴在一邊漸漸等不下去了,她本意尋找黑袍人和勒木的破綻,再一擊制敵,哪知等了半天,這兩人在陣法之中一舉一動無不環(huán)環(huán)相扣,猶如渾然一體,竟然找不出半點破綻!她正要出手強(qiáng)攻,耳邊卻忽然傳來王書生傳音:“他們陣法非同小可,你來了恐怕不好,不要急,他們馬上敗了?!?p> “四象者,東蒼龍、南朱雀、西白虎、北玄武;八卦者,乾震坎艮坤巽離兌。青龍表少陽主春,朱雀表太陽主夏,白虎表少陰主秋,玄武太陰主冬。四象衍八卦,八卦定吉兇。妙啊,王兄此陣該叫四象八卦陣,四象主殺伐,八卦衍玄機(jī),料敵先機(jī),奪敵生路!”
這黑袍人把王書生的陣法分析的頭頭是道,一邊的劉鈴聽的都有些信了,暗道:“那為何子端要叫這陣是四象八卦逆亂大陣?逆亂又是怎么回事?”她與陣法之道純粹是門外漢,一經(jīng)黑袍人引導(dǎo),反而有些看不懂這個她親自布置的陣法了。
黑袍人紫色面具下幽光一閃,淡淡道:“只是我觀王兄這陣法,四象缺了一象,八卦錯亂難明,莫非王兄陣法布錯了?我或許可以指點一番,王兄不如說說你的陣法吧!”
王書生目光微沉,說道:“要打就打,廢話少說,喋喋不休,與小人無異!”他說完,猛地一掌拍去,浩瀚的真氣攪的方圓十里霧氣翻騰,浩浩蕩蕩壓向黑袍人和勒木。
黑袍人淡然揮手,一股陽氣徐徐而生,勒木氣息變換,兩人雙手畫成一個圓,又使出了之前那招,輕飄飄便破去王書生聲勢浩大的一掌。
黑袍人冷然道:“王兄乃用劍的高手,這么久卻不肯用劍,當(dāng)真掃興!”他說完這話,似乎沒了跟王書生打的興致,轉(zhuǎn)身便走,勒木則如同他的影子一般,緊緊跟著離去。
王書生心中大急,暗道:“就差一點!可惜,可惜!”
劉鈴雙目精光一閃,忽然大聲道:“你是北原國師,達(dá)姆勒爾,號稱天下陣道第一,難怪這么囂張!”
黑袍人腳步微頓,似乎有些驚訝劉鈴這么快猜出他的身份。達(dá)姆勒爾,北原國師、天下陣道第一、內(nèi)功冠絕北原、智計百出......他還是北原乃至天下五界公認(rèn)武道天賦最高的人,一生癡迷陣道,直到仇家打上門來,無奈之下才開始學(xué)武,第二天便連成一身絕世武功,堪比當(dāng)世一流高手,三年后更是成為當(dāng)時的北原武道第一人,他還是北原最神秘的人,從來沒有人見過他面具下的樣子,連庫爾也不例外。
若是此時的王書生沒有陣法加持,恐怕連他十招都擋不住。楊輕語、洞玄真人、悟靈大師三人內(nèi)力聚于一身,卻還被達(dá)姆勒爾壓制,這純粹是武道修為上的差距!
王書生坐擁遠(yuǎn)超他的內(nèi)力,卻只能被他壓制,這便是達(dá)姆勒爾的恐怖。
“受死!”一聲斷喝,達(dá)姆勒爾似乎怔在了原地,或許是因為出聲之人是王書生。
白虎出,四象齊;八卦崩,四象逆。蒼龍之力轉(zhuǎn)向朱雀、朱雀轉(zhuǎn)向白虎、白虎之力轉(zhuǎn)向玄武、玄武之力轉(zhuǎn)向蒼龍,逆亂了四象,崩滅了八卦,這便是,四象八卦逆亂大陣的真實面孔!
八卦自王書生見到達(dá)姆勒爾第一眼便崩滅了,只因他要一個一擊必中的結(jié)果,他第一眼便察覺了達(dá)姆勒爾的恐怖,即便那時還不知道他的身份。
四道恐怖的力量,悟靈大師的佛門真力、楊輕語的劍意、關(guān)方的拳意、洞玄真人的道門玄功,四象之力扭曲錯亂最終凝聚在一起,匯成了一團(tuán)恐怖的真氣能量。
這是超越武者層次的力量,世上絕沒有人能擋住這一擊,如果有,那人已不算是人了,那是仙,是佛!
王書生把這能量隨手一推,卸下了陣法的掌控,終于松了口氣。
他甚至不用去看達(dá)姆勒爾,那怕朝著完全相反的方向扔出能量團(tuán),他也確信一定能命中達(dá)姆勒爾。這是以八卦崩滅為代價換來的結(jié)果,八卦崩滅,這種冥冥中的因果意味著他以后再也不能動用八卦之力融入陣法。
王書生雖然有些難過,更多的卻是雀躍。
達(dá)姆勒爾,一代奇才,亡于我手!
是夜,月光慘淡。此時北伐聯(lián)盟已渡過了紅江,離泉林已不到半日的路程,眾人決定在這里休息一夜,明天再出發(fā)。
大敗北原軍隊,疑是擊殺達(dá)姆勒爾和勒木,四派卻損傷極少,如果這個戰(zhàn)績是真的話,以后傳揚出去,一定能振奮各地反抗者的斗志,同時也能讓他們這批人留名后世!
眾人選擇休息的地方是在一個峽谷下面,峽谷擋住了兩邊夜風(fēng),夜色下的峽谷很靜謐,環(huán)境算是不錯。
只是在這種環(huán)境中,有三人圍坐在一塊大石附近,都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這三人便是王書生、劉鈴還有小和尚慧安了。
劉鈴忍不住,再次問道:“小和尚,你確定沖兒真的摔下去了?”慧安無奈點頭,眼睛有些發(fā)紅,看樣子應(yīng)該是哭過一場了,他聲音有些嘶啞,說道:“周守沖自己松手的,他說不想連累我和師叔,還說自己是怪物?!?p> 慧安垂頭嘆氣,又說道:“那天出發(fā)的時候他就說過一次,我沒有當(dāng)回事,沒想到......都怪我,要是當(dāng)時我勸勸他,說不定他后來就不會松手了!”
這時不遠(yuǎn)處走來一個龍洞派漢子,恭敬道:“兩位前輩不去聚聚嗎?這次要不是兩位前輩的陣法,還有料事如神,讓大師兄帶人藏在紅江,我們恐怕贏的也不會這么容易!”王書生搖手,推脫道:“他們幾個能在紅江潛水那么久,那是自己的本事,我只是出個主意罷了,功勞不能算我的?!蹦侨诵α诵?,又說道:“前輩擊殺北原國師達(dá)姆勒爾,以后必將名揚天下,這總不能甩給別人吧,前輩便來聚一聚吧!”
劉鈴細(xì)眉微挑,嗔道:“你這小弟子,難道還要強(qiáng)請嗎?不去就是不去,你快些走吧!”她此時一肚子火氣,盡數(shù)撒在這人身上了,那龍洞派弟子連道是是,就要轉(zhuǎn)身退下,劉鈴卻喊住了他:“站住,你叫什么名字?”那人恭敬道:“晚輩蔡一眉,龍洞派普通弟子?!?p> 能來此地,自然不是普通弟子了,這顯然是蔡一眉的謙詞,劉鈴也沒深究,哦了聲便讓他去了。蔡一眉走的飛快,顯然是怕了劉鈴。
等蔡一眉走遠(yuǎn)后,王書生嘆道:“鈴鈴,事到如今,我還是不敢確定達(dá)姆勒爾死了,按理來說他必死無疑,可是,可是......”他可是幾下,卻沒法繼續(xù)說下去,實在是因為當(dāng)時的情況太詭異了!
劉鈴嘆道:“世事無常,達(dá)姆勒爾死沒死還真說不定。咱們不也是沒料到?jīng)_兒他們會被北原士兵圍住,最后跌落懸崖嗎?你選的那位置距離渡口算是陣法能達(dá)到的最遠(yuǎn)位置了,料想渡口中的守兵絕對不會到那里,哪知竟然有一支外面的士兵誤打誤撞闖了進(jìn)來,好死不死還正好發(fā)現(xiàn)了沖兒他們!”
原來白天王書生扔出能量團(tuán)后,勒木是立即被轟成粉末,達(dá)姆勒爾雖然支撐了片刻,最終也是被轟碎。等到煙消云散,兩人攜手上前卻發(fā)現(xiàn)達(dá)姆勒爾的黑袍和紫色面具竟然完好無損地落在原地,而等他們想拿這兩樣?xùn)|西,他們竟然自行懸浮起來。
當(dāng)時王書生和劉鈴第一反應(yīng)便是鬧鬼了,一下愣在原地,等到回過神來,黑袍和面具竟如風(fēng)一般飄向遠(yuǎn)處,眨眼就消失無蹤,那速度王書生自忖是追不上的。
兩人后來去找周守沖,發(fā)現(xiàn)高地上沒了三人蹤跡,而且有不少血跡和尸體,那些尸體自然是北原士兵的了,兩人沿著痕跡一路朝東南找,最后在一處斷崖邊上發(fā)現(xiàn)了悟靈大師和慧安兩人。
當(dāng)時悟靈大師一手抓著突出的巖體,另一手抓著慧安,而慧安身上血漬斑斑,更是有一截斷槍貫穿了他右腿大腿,人早已昏了。兩人這般吊在這里不知道撐了多久。好在王書生夫婦趕到,救下了他們。
后來從悟靈大師口中,夫婦二人才得知當(dāng)時情況:王書生幾乎耗盡陣法能量,悟靈大師直接虛脫,周守沖沒什么戰(zhàn)斗能力,那時只有慧安一人有自保能力,按說就算如此也不會出事,畢竟慧安武功已有小成,尋常江湖人士哪里是他敵手。
可是誰能料到會遇到北原軍隊,一支百人小隊,巡邏時走錯了路,竟然誤打誤撞闖入了王書生陣法,然后看到了慧安三人。
慧安拼死血戰(zhàn),殺了十多個人,奈何他終究只是武功小成,不能以一敵百,其中一個士兵原本想刺悟靈大師,那時悟靈大師還在調(diào)息恢復(fù)之中,一動也不能動,慧安被裹挾在軍陣之中,武功施展不開,只得硬生生拿腿擋住了。
當(dāng)時周守沖似乎又發(fā)病了,紅著眼要去拼命,好在被慧安及時擊暈。后來悟靈大師背著周守沖,和慧安邊戰(zhàn)邊逃,最后被逼到那處斷崖,無奈之下兩人只能跳崖。
跳崖或許有一線生機(jī),留在上面只會被北原士兵虐殺至死。悟靈大師抓住了巖石突起,可是那處突起顯然扛不住三個人的重量,而且當(dāng)時慧安奄奄一息,三人中唯一能抓住巖石的只有悟靈大師,悟靈大師畢竟年老,恐怕也撐不了多久。
慧安原本已經(jīng)決意犧牲自己,沒想到周守沖卻比他快了一步,他不知道周守沖當(dāng)時怎么想的,但后者當(dāng)時是笑著松手的。
后來,慧安就昏死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