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良在一旁看著她們母女倆斗嘴,開始還只是冷眼旁觀,這會兒見母親真的生氣了,趕緊上前勸道:“媽……”
單大媽這會兒正在氣頭上,不容他說話,便將滿腔怒氣又發(fā)泄到他身上:“你給我滾一邊去!當我不知道,她哪來的這大膽,敢在這里跟我較勁!還不是有你在背后戳搗的?”
單良立馬做出一副笑模樣:“媽你看你,你說這話可是冤枉我了哈!”
“你一點不冤枉!”
“媽瞧你,今兒怎么逮誰罵誰?咱就不能有話好好說?”
單大媽:“虧你還知道這個話,我來問你,她剛才是跟我好好說的嗎?瞧她一進門就張牙舞爪的樣子,才幾天不吃奶的娃,可反了她了!還說什么,我冤枉了你,你們也不想想,難道剛才說那話不是在冤枉我嗎?”
單秀直被她罵得兩眼含淚:“媽,我不是那個意思?”
單大媽卻不依不饒:“那你什么意思?你說你什么意思?”
單秀的眼淚都要急出來了:“媽你別生氣了,是我剛才說錯話了好吧?”
單良在一旁便也只有求情的份兒:“媽她真的不是那個意思,她只是想勸你回去休息,媽,你瞧你也這把歲數(shù)了,天天不舍閑,一天到晚地賣蒸饃都夠你受的了,這……”
到了這會兒,單大娘也沉了沉心,私下里實在也不想在這里跟閨女吵起來,畢竟這里是病房,事兒鬧大了,誰的臉上都不好看,而且這種事,那是越描越黑,越想說越說不清,而單大媽又打心眼里不愿意為自己分辯。這會兒有單良這一說,不禁松了一口氣,便順驢下坡道:“哼,這還像句話!”
單良趁機湊到單大媽跟前:“這么說,媽是愿意跟我們一起回去了?”
單秀這會兒也明白了哥的意思,便忙收上臉上淚,換了一副笑臉道:“媽,那還等啥,趕緊走唄!”說著話,單秀便已經挽起了單大媽的一只胳膊,那樣子是要拖也要拖她走的。
到了這會兒,單大媽沒了退路,可到底,那心是不甘的,究竟是走還是該留呢?
單秀拉著了她的一只手,眼見得是使了勁的,就將單大媽的身體拉得直往她這里歪,嘴里殷切地催促著:“媽,我們走吧,你外孫可還在家等著你呢!”
說到外孫,單大媽的心一下子熱乎了!
剛才單秀和單娘二人一個紅臉一個白臉的鬧了半天,都不足以與這句話相提并論,人都說小兒子、大孫子,老太太的命根子,人一上了歲數(shù),對于后代的情感,那是不由人的!單大媽剛聽到女兒單秀提到她的外孫子,她眼前立刻出現(xiàn)了外孫那胖嘟嘟的一張小臉和小豬蹄似的一雙小手,那心里涌動著的甜蜜真是要把人化掉了!
見母親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笑意,單良也趁機說起來:“還有你那大孫子,這兩天考完試在家里天天鬧著要找奶奶呢!”
“是么?”單大媽顯見得臉上的線條柔和了許多。
“當然啦!未必我們還會騙你怎的?”單秀說著話,已經將母親的身子連拉帶扯地弄到了病房門前,只差一步,單大媽就要跨出去了,正在這時,忽然,從那張被冷落了的病床上,發(fā)出了一聲微弱的呼喚:“辛蕊……”
倏忽之間,病房里安靜了。
單大媽和她的一雙兒女不約而同地都站在那里,就見單大媽搖著手對他二人示意:“別說話!”
然而他們娘兒三個沉默了半天,竟就再也沒有聽到那病床上的毛敬宇再說出一句話來!
單大媽失望地嘆了一口氣,同時將自己的手臂從單秀的臂彎里抽了出來,斬釘截鐵地說:“要走你們走吧!我不能走!”
“媽呀,你這又怎么了?”單秀又叫起來。
因為是在病房門前,聲音一下子就傳到走廊的那一頭的護士站那兒,就有一個年紀稍大些的護士走過來,她一路走一路壓著聲音反感地說:“你們在那里吵什么吵?這里是病房,需要安靜,不能大聲喧嘩,難道你們連這個都不懂嗎?!”
單大媽聞言氣哼哼地站在那里,拿眼睛狠狠地瞪著女兒。單良則出一出一副笑臉來,迎著那護士,也壓低了聲音說:“對不起了,護士長,是我們忽略了,抱歉!”
護士長沒再訓斥,只是拿出護士長的款來,口氣硬梆梆地說:“有什么話到外面說吧!病人雖然意識不清,對聲音也還是很敏感的,有什么問題你們可以去找醫(yī)生咨詢,不要在這里大聲喧嘩,不光對你們的病人不利,還會影響到其他病人?!闭f完返身又走了回去。
單良望著那護士長的背影,趕緊雞啄米一樣點頭稱是:“知道了,好的好的,護士長。”
看著那護士長走遠了,單大媽回過身來,對自己的兒女們說:“你們回去吧,這人還沒有醒,我無論如何都要在這里守他一會兒,不然我這心里不落忍的?!?p> 單秀皺著眉頭,剛想叫出來,單良急忙拿一根手指放在自己的唇上,長長地“噓”了一聲。
單秀煩惱地看了哥哥一眼,又朝母親哀求說:“媽,他沒有家人可是有醫(yī)生護士守著呢,哪里需要你一個八桿子打不著的外人在這里守著?再說了,你已經將他從大街上一路護送到了這醫(yī)院里,也算仁至義盡了,還要在這里呆到啥時候?你要這樣呆下去,還有個頭嗎?”
單大媽一轉身又回到了病房里,一邊關門一邊說:“我說了,我不走就是不走!”
單秀沒等到單大媽把門關上,急忙將自己的身子擠了進來,滿臉焦急,卻又不得不小聲、但是卻粗聲粗氣地說:“媽,你確定你是真的不走了嗎?”
單大媽淡淡地看了單秀身后也跟著擠了進來的單良一眼,冷笑一聲說:“我說不走就不走,這么多年了,我想去哪兒,想做什么,啥時候受過別人的管束?這會兒倒要聽你們這些孩子的?!我可告訴你們,都別想!活到這把歲月,未必我就活得連點人身自由都沒了!”
單大媽把話說到這一步,單良明白,他們在這里再說什么都是沒用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