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夜晚時分,視線回到酒吧里。
此時關小羽剛剛接待了一桌客人入座,其中一位正是那天小梅特意向她介紹過的大客戶許總。此人四十多歲的樣子,圓臉,寸頭,穿著花花綠綠的襯衫,大腹便便。與之同行的客人年紀相仿,穿著黑衣花褲,氣質也相當。雖說書上總教我們不能以貌取人,但書上又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看來真是所言非虛。兩人一落座便直鉤鉤盯著關小羽,看得她渾身不自在。
關小羽趕忙笑著開口:“請問需要點什么酒?”
“老規(guī)矩?!焙谝履凶踊卮?。
關小羽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許是酒吧內背景音樂的聲音有些大了,她竟沒有聽清楚。只好帶著歉意又詢問一遍:“不好意思,請問要點什么酒呢?”
那位許總開口了:“這個妹妹是新來的吧?多大了?”
關小羽只能老實回答:“我是新來的,今年20歲。請多關照?!?p> “關照關照,一定關照,”那許總朝著對面的同伴說道:“二十歲真是花一樣的年紀呀。都說美人長著一雙美手,你看這妹妹的手長得好啊,細長白皙,一點不比那些明星、模特兒差呀”。邊說邊順勢用那又肥又短的手指在關小羽的手上摸了一把。
關小羽觸電一般,把手縮了回來。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她有點懵了,心想著這老男人是見著便宜就想占,只可惜又不能現場翻臉。說是老客,又都是財大氣粗的主兒,得罪了怕是要吃不了兜著走,要想辦法盡快脫身才是。于是硬著頭皮,賠著笑臉忙又問了一句:“張總,您要點什么酒呢?”
張總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一些。關小羽有些猶豫,卻又騎虎難下不得不從。只能一手小心掩著胸口,微微俯身下去。
不料那許總湊近關小羽的耳朵,另一只手順勢放在了她的肩膀上。她想起身的時候感受到那只手暗暗加大了力度,令她無法及時抽身。從來沒有過如此遭遇,此刻關小羽的頭腦已經炸掉了,身體僵在那里完全聽不到那人說些什么。
臆想中的自己受此奇恥大辱下一秒可能會抄起桌上的一個啤酒瓶子掄過去。
可現實總是弱小無助的。
千鈞一發(fā)之際,關小羽感覺自己的手腕被人緊緊握住,用力向外拉扯。她抬頭,眼前是遲赫立臭著一張臉:“都說老板找你有事,還在這里磨磨唧唧?!标P小羽呆在那里,有些六神無主,感到壓在她肩膀上的手慢慢收了回去。
“快去啊,有急事。”遲赫立催促她。
關小羽方才回過神來,飛快逃走。
遲赫立向坐著的客人微笑致歉。自己的小興致被破壞,那客人雖不情愿也不好明說什么。
坐在員工休息室的關小羽驚魂未定,就這樣莫名其妙被人吃了豆腐,感覺自己受了奇恥大辱,心中很是委屈。鏡子里的她不由眼圈泛紅。
遲赫立輕輕推開了門,倚在門框上:“哭了?”
關小羽回他:“沒有?!毖劬s故意轉向別處。
“這沒什么大不了的,”遲赫立接著說,:“酒吧這個地方呢,就像一個社會的縮影,里面什么人都會有。好的壞的,善的惡的,總之你喜歡的不喜歡的都會有??奘墙鉀Q不了問題的,受不了就走人,反正這里最不缺的就是勞動力。”
“誰說我受不了,我才沒那么容易就走人。”關小羽擦了眼淚。
“好啦,出去工作了,不然等下又要被扣錢了?!边t赫立準備離開。
“那個——”關小羽欲言又止,遲赫立又從門外探出頭來?!皠偛诺氖?,謝謝你?!?p> 關小羽對著鏡子里的人說,深呼吸,沒什么大不了。
庭院里空氣濕熱,與白天的烈日炎炎大不相同。仿佛是大地報復性地要將白日里從空中吸收來的能量通通還回去。似乎可以明顯感受到熱氣在蒸騰。這天氣不招人畜待見,卻是蚊蟲鼠蟻喜歡出沒的時段。
關小羽站在門口,外場并無人就坐,只和趕不盡的蚊蟲做著斗爭。
門外走進來一個人,仔細一看竟然是酒吧的老板陸九州。雖說自己來的時日不多,只遠遠的看見過老板兩次,但他那剃著花紋的發(fā)型和刺滿紋身的臂膀著實令人印象深刻。
老板手里提著一個鳥籠,走路的步子踉踉蹌蹌,顯然是經過了一場酒局的戰(zhàn)斗。要上門前的兩個臺階時險些絆了一跤,關小羽上前扶他:“老板,您小心?!?p> 陸九州看了她一眼問:“我怎么從來沒見過你?”
“我是新來的服務生?!标P小羽說著去拉開門。
陸九州擺擺手:“那我就不進去了,還有應酬。這鳥是朋友送的,交給你替我好好養(yǎng)著。養(yǎng)好了漲工資,養(yǎng)不好就走人?!闭f著又醉醺醺的原路返回。
遇上這樣的老板不知是喜是憂,平時從不輕易露面,甘愿活在傳言中。過店門而不入,匆忙趕赴下一場應酬。頗有當年大禹治水過家門而不入的風采。
關小羽留在原地惆悵,轉眼間自己的命運竟被交到一只鳥手上,真是個魔幻的夜晚。
房檐的旁邊恰好是一棵枝繁葉茂的三角梅,這時節(jié)花期正盛,滿眼都是深深淺淺的紅。關小羽順勢將鳥籠掛在伸出的花枝上,鳥語花香大概就是這般意境。
反正閑著也是無聊,不如與鳥為伴。關小羽的自愈能力讓人自愧不如,她總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趕走那些不好的情緒。
“這么熱的天還穿著羽絨服,熱壞了吧?”關小羽手里不知從哪里拔來的一根野草,伸進籠子里逗那鸚鵡玩耍?!芭尽彼龔澭鼜耐壬洗蛳乱恢晃米樱笤谑掷飳\里的鸚鵡說:“要不要夜宵???聽說鳥都喜歡吃蟲?!?p> 此時假如鸚鵡會說話也應該很想罵一句,丫的,智障。然后拿啤酒瓶子打她的頭。
“我告訴你啊,我可不是在偷懶,是因為他們都嫌太熱了不肯出來。你想進去里面吹空調聽音樂對不對?里面很危險的,老實待著吧,說不定有人喜歡對鸚鵡下手呢?!标P小羽自顧自地說著,完全沒注意到已經有人站在了身后。
“這人的口味還挺特別?!标懶捱h忍著笑意。
關小羽慌亂地轉頭,一看是陸修遠,立刻恢復鎮(zhèn)定:“怎么又是你?”
“為什么不能是我?”陸修遠反問,“你對我好像很有意見。”
“沒有?!标P小羽反駁,語氣里不帶任何感情。
“你的態(tài)度有問題?!标懶捱h不依不饒。
“有什么問題?雖然你是老板的堂弟和什么狗屁合伙人,但總體上來說我們是沒有什么直接關系的。我對你態(tài)度好一點老板會給我漲工資嗎?你來這里喝酒是不買單的,所以我對你態(tài)度好一點會有酒水提成嗎?看在我們一毛錢關系都沒有的份上,我憑什么要對你態(tài)度好一點?!币环犊愒~說的陸修遠啞口無言,秉著好男不跟女斗的精神,轉身進了內場。
關小羽暗自得意,這一通發(fā)泄無形中心情又好了許多。
酒吧內場依然歌舞升平。冷氣開的十足,燈光是讓人迷醉的橙黃色。有人朋友歡聚,有人獨自買醉,有人竊竊私語,遲赫立在臺上悠然地彈琴歌唱。突然,一個玻璃瓶墜地發(fā)出的炸裂聲響,打破了這固有的和諧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