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林在書房內(nèi),臉色陰晴不定,綏站在一旁,地上綁著一個身著薄紗的黃衣女子,她微微發(fā)抖,但屋里兩個男人卻都冷著一張臉。
“說。我二哥給了你什么好處,讓你來下這么卑鄙的藥?!?p> 女子輕咬下唇,抬起一張梨花帶雨的臉,她姿色上等,算得上個美人,此刻卻狼狽的被麻繩綁住。像是見不到座上男人冷若冰霜的臉,她細聲抽泣:“少主,冤枉啊,沫沫聽不懂您在說什么?!?p> 墨林瞇了瞇眼,昨日應(yīng)酬小酌了幾杯,路上感覺身子有些發(fā)熱,他以為是酒的作用沒太在意,沒想到后來與鳳兒接觸后頓時腹中升起了一把火,來勢洶洶無法抑制,這才明白他竟然在自己的地盤被人給下了藥。
他向來是個自制力強的人,但這毒聚在下腹,藥效極強,他潔身自好,換在平時定是能將自己活活憋死,但因為是她,他居然該死的沒有控制住。
事情剛開始進行時,他恍然清醒,這毒應(yīng)當是傳說中的紅塵極樂,中毒之人如同被下烈性春藥,但此藥專為修煉之人制作,若不行人事,渾身經(jīng)脈將碎,毀其靈根,致使其一生無法再行修煉,唯一的辦法就是將此毒通過陰陽交合之法將其引出,但行事危險,萬不能敷衍結(jié)束,只能堅持到藥效消失,不然一個不察就將爆體而亡。
昨天他進退兩難,別無選擇,就是苦了鳳兒,生生受了幾個時辰罪,他盡力溫和,與藥性抵制得幾次都差點爆體,但鳳兒是初次,如何能安然無恙的承受這么烈性的藥!他只慶幸自己一開始情急之下施了昏睡訣。
若他同往常一般潔身自好,必將自斷靈根,而一個普通人是無法持有光熙門少主令的,下毒之人怕是從沒想到他這次能豁出去,只是他雖解了毒,那幾個時辰的狼狽也是極其羞辱的。
好不容易與她相遇,尚未彼此了解,他就如此孟浪做了這事,以她那個脾氣,醒來后怕是會七竅生煙,兩人豈不是漸行漸遠?他如何彌補!
越想越氣,墨林看都懶得看地上還在裝模作樣的女人,聲音里帶著怒火:“綏?!?p> 綏緩緩開口:“醫(yī)藥世家陳家的庶女,洗衣丫鬟生的女兒,深受父親喜愛,卻被那大房嫉妒陷害,讓奸人強暴后衣不蔽體拋在街頭,最終走投無路投身于此?!?p> 沫沫抽泣的動作一怔,強裝鎮(zhèn)定:“少主,即便沫沫會醫(yī),也不能說沫沫給您下毒呀?!?p> “你一身本事,卻如此愚蠢。”墨林的語氣是一貫的冰冷。
“什么意思?”
綏掏出一塊玉佩,拎著一角拋到她的面前,這玉佩成色上好,形如新月,如今卻殘缺一角,還沾有干涸的血跡。
見到此物,沫沫臉色忽然變得鐵青,她瞪大眼睛:“這是我娘的璧月,不……不可能!”
墨林冷笑,再無耐心,微微揚了揚手,綏得令,嗖的一聲就將劍拔出。
“等等!”沫沫見事情無法挽回,不管不顧,只盯著那座上的男人道:“我承認,紅塵極樂是我下的。二少爺說會給我贖身,讓我?guī)夷锶ソ习差D?!?p> “哦?”墨林抬手阻止綏的動作,對她說的話并不意外。
她凄美一笑:“娘的璧月是爹送的,是她最珍貴的東西。他,殺了我娘,是么?”
墨林揮手解了綁她的麻繩,默認了她說的話。
沫沫淚如雨下,揀起地上殘缺的璧月,顫抖著手將它戴到自己脖子上:“沫沫給少主下毒,要打要殺全聽少主吩咐,只求日后,少主能幫沫沫報這殺母之仇!”
“呵。膽子不小?!蹦中睦飰褐穑叭グ咽虑榻忉屒宄?,若她愿意,往后便跟著她做個低賤的婢子還罪,如若不愿,自縊了吧。”
“謝少主!”她狠狠將額頭砸上地板,發(fā)出“嘭”的一聲來。
用過午膳,沫沫收拾好自己,敲開了夙柒的房門。
夙柒面色鐵青的開門,見到來人是沫沫,面色稍緩:“你來了。”
“鳳兒……”沫沫紅著眼眶,“你,身子還好嗎。”
聽到這話,夙柒又怒了,饒是她身體素質(zhì)好,也經(jīng)不住如此折騰,哪怕已經(jīng)上了墨林送來最好的傷藥,她現(xiàn)在身上還隱隱作痛呢。
“我不好!痛死了!”夙柒一掌拍向桌幾,疼得斯哈了一聲,“豈有此理!如此欺辱我!”
沫沫抖了抖,回想起與鳳兒往日情誼,忽然垂淚,一下子跪到夙柒面前。
夙柒一驚,連忙上前去扶,卻不想柔柔弱弱的沫沫,此刻竟然這么大力氣,十分堅定地跪在她面前。
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寒意,她緩緩問道:“沫沫姐,你這是干什么。”
沫沫淚如雨下,砰的一聲將額頭貼在地上:“鳳兒,我對不起你,昨日是我,是我給少主下的藥,你打我,你罵我吧!”
“什么?”夙柒愣住,“你,你為何要……”
“二少爺綁了我的娘親,他綁了我的娘親嗚嗚嗚嗚……”沫沫泣不成聲,“我沒辦法,我真的沒辦法,我只能這么辦,可是,可是我按他說的做了,他卻將我的娘親……嗚……欺辱致死!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你打我吧,你殺了我吧!”
夙柒往后退了兩步,重重的坐在椅子上,看著沫沫在腳底下哭著,磕著,腦子里一片空白。
她知道沫沫此生最看重的就是她的娘親,沫沫時常會帶來一些她娘親做的糕點偷偷與她分享,也會與她炫耀娘親為她縫制的新荷包、新衣裳。
沫沫最常與她說的話便是:“等我有錢了,就給自己贖身,然后帶我娘去江南,一個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買一個小院子,種滿院墻的薔薇花,我們娘倆一起好好過下半生?!?p> “別哭了,你起來吧?!辟砥庹f不好自己是什么心情,她現(xiàn)在好像沒法怪任何人,除了那個所謂的二少爺。
沫沫抹了一把臉,哽咽道:“鳳兒,我自作孽,沒臉讓你原諒我,如今我娘已去,如果你不嫌棄,我愿做你身邊最低賤的婢女,供你差使,給你賠罪!”
夙柒皺眉,她不覺得那個男人的性子,都被下藥了,還會脾氣這么好的放過沫沫。
“如果我不肯呢?墨林會把你怎么樣?!?p> “少主讓我來已經(jīng)是網(wǎng)開一面,鳳兒,如果你不愿,我當以死謝罪!”
夙柒垂眸,心情復雜:“你知道,我不會眼見著你去死的?!?p> 沫沫愈發(fā)內(nèi)疚,也明白了少主用意,于是再次跪下:“沫沫愿誓死追隨小姐!”
夙柒嘆了一口氣,他把一切都想好了,她哪里有別的選擇呢:“事已至此,我身邊不缺什么低賤的婢女,只缺一個貼身的?!?p> “謝小姐!”沫沫吸了吸鼻子,又磕了一個頭。
“你走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p> 夙柒站起身來,挑開窗向外看,今天天氣很好,陽光明媚,萬里無云。
可她的心上卻像籠了一層烏云,她知道,一切都不一樣了,她要與這段平靜的生活說再見了。
墨林仿佛知道夙柒看到自己會吃不下飯,特意晚膳后來的,即便如此,夙柒晚膳也沒吃下多少東西。
他沒有敲開門,只能對著緊閉的門扇開口道:“此事非我所愿,但也是我對不住你。”
夙柒站在門內(nèi),嘆了口氣。
“我知道了?!?p> “鳳兒。”墨林抿唇,他知道現(xiàn)在說什么都是徒勞的,但只有一件事,他必須要表態(tài),“跟我回光熙門吧?!?p> 他這是要負責了。
不過夙柒也別無選擇,她不想留在怡紅院,但若離了他自去,保不齊哪天就被那個二少爺害了。
“我跟你走?!彼f。
墨林伸手貼在雕花的門扇上,沉默片刻,最終還是轉(zhuǎn)身離去。
過了幾日,沫沫端著銅盆進來給夙柒梳洗,拿了一套白底紅花的羅裙換上,又替她盤了個簡單的發(fā)髻,插上一支飛燕釵。
夙柒習慣性拿起白色面紗,被沫沫阻止:“小姐,您如今已不是怡紅院的花魁,再不需要這個了。”
她們東西不多,也就一身換洗衣物,還是墨林差人送的,算是簡裝出行。
環(huán)顧這個住了六年的房間,她來時孑然一身,離開時也未帶走這里任何東西,不知道這個屋子,以后又會住著哪位身世可憐的美人。
臨走前,阿媽特意帶來一件兔毛披風,親自給夙柒系上:“鳳兒,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