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雖然已經(jīng)變涼,但夜晚蚊子依舊很多,平安和我還是被蚊子咬得睡不好覺,所以早上我一到栗子樹下,聊上幾句后,我們便都開始睡覺了。
風大的話,就會有青中帶黃的栗子掉落下來。它們圓鼓鼓毛乎乎的模樣,就像是一個個縮小版的“刺猬”。老太牽我過來時常會拿個盆,次次都能撿滿滿一盆。她會把煮熟剝好的栗子拿給我吃,味道真心不錯,香甜可口,還很軟糯。
有時吃著吃著,我就會想要是能和媽媽爸爸,還有小灰和可樂它們一起分享該有多好??!這么長時間過去了,不知道小灰是不是還住在地下室······當然也會想起主人一家,尤其是小主人,他還經(jīng)常去樓頂玩嗎?還是有總是做不完的作業(yè)嗎?
平安懂的很多。比如過年時地里種的是小麥,我愛吃的餃子的皮就是小麥磨出來的;遠處正在收割的是稻子,米飯還有常糊它一臉的稀飯就是稻子去殼后煮出來的;我們住的這個村子喜歡種蘿卜,青頭白皮的大蘿卜特別好吃,俗稱“愣頭青”;自家母雞下的蛋叫“笨蛋”,都是不賣的,全捎給在城市里打拼的孩子們了;村子里都是老頭老太,年青人都像我的主人一樣去大城市了,一年到頭也難回來一趟,過年回不來有時是因為買不到車票······我問它怎么知道這么多,平安笑笑說處處留心,知道的自然也就多了。
我覺得平安就是我的良師益友。在日日的陪伴中,它不但教會了我很多知識和道理,而且讓我的生活不再孤單寂寞,假如沒有它,我都不能肯定我能堅持到現(xiàn)在。
不過當我把我的想法告訴它時,它說:“你說的只有一半對。有我固然是好,但沒有我你也會堅持下去的。人也罷狗也罷,沒有誰會重要到必不可少的地步?!?p> 仔細琢磨,它說得確實在理。媽媽剛離開我時,我覺得天都塌下來了,可這么長時間過去了,我不還是好好的嗎?找不到小灰的時候,我的心都碎了,但我不也堅持下來了嗎?被丟在這里這么久了,我不依舊是活蹦亂跳的嗎?
桂花樹全開花了,整個小樹林白花花一片,到處都彌漫著桂花的馨香。我喜歡桂花,我媽媽也很喜歡,小灰也是。不過平安看起來沒有我那么興奮,它說水稻、麥子、蘿卜、紫云英,甚至狗尾巴草都會開花的,碎碎的桂花有什么不得了的。
它告訴我,水稻揚花時一望無際,香氣撲鼻,當風吹過的時候,那連綿不絕的花浪才真的叫美呢!看它描述時那向往的表情,我便使勁想象那壯麗的場面,只可惜我從來沒有見過“稻花”的模樣,也不知道“連綿不絕”到底是何等的壯觀,所以也只能假設(shè)綠化帶里的小白花就是稻花,再想象小白花無邊無際時的宏大場景。只是想著想著,我的腦袋就開始溜號,想不下去了。
自從那次拍了我一鐵鍬后,老頭再沒有找過我的麻煩。相處的時間久了,見他佝僂著進進出出,時不時還自言自語唉聲嘆氣,就覺得他其實挺可憐的。再加上我也意識到了咬孩子是不對的,所以對他的恨慢慢也就沒有了。
今天老頭很高興,出門的時候非要把我?guī)е豢?,老太怎么勸都勸不住。這可把我樂壞了,要知道,自從主人們離開,我都沒有出去走走了!
帶著我沒走多遠,他就拽著我進了一個小屋子里。屋子里光線很暗,煙味很重。很多人圍擠在一張方桌前,或坐或站,都伸長了脖子瞪圓了雙眼,神情緊張地往桌面上張望著。老頭找了個離桌子稍近點的地方站定后,眼睛就死死地盯著桌面不動了。
我被裹在一堆光溜溜的腳脖子中間,坐是沒法坐的,只能四只爪子和尾巴并攏站著,縮頭弓腰的像只發(fā)怒的大貓,姿勢看似很有趣,其實是非常難受也非常累的。我拉了拉鏈子,提示老頭我想走,可他根本沒有反應(yīng),我再拉,還是如此。
人群不時爆發(fā)出陣陣喝彩,中間還夾雜著咒罵和狂笑。我覺得我其實是呆在一群瘋子中間,再這么呆下去我也會瘋的。便又嘗試著拉了下鏈子,沒想到鏈子那頭居然掉地上了!滿眼都是光溜溜的大腳丫,壓根認不出哪個是老頭,于是我便徑直拖著長長的鏈子跑到路上溜達起來。
我沒有見到平安說的“揚花水稻”,也沒有見到讓平安嘖嘖贊嘆的花浪,田地里大片大片綠油油的玩意,估計就是它常掛在嘴邊的“愣頭青”了。它們一個個像頂著綠頭發(fā)的棒棒,挨挨擠擠地杵在田地里。緊挨著“愣頭青”的是一大片吊著葉兒的玉米桿,可能是風吹日曬長了,桿和葉都是灰不溜秋的。
有的田地里長著大葉片的白楊樹。它們有粗有細,有的筆直地立著,有的東倒西歪,也有的已經(jīng)腐朽,歪歪斜斜地躺在草叢里。
平安和我說過,很多地的主人常年在外地,地沒有人種,圖省事,就隨便在地里安上些樹,不圖什么回報,長成什么樣也無所謂,只要比長草好看點就行了。我想這些樹也許就是這么來的吧。
我轉(zhuǎn)悠了很長時間,實在覺得無趣了,就晃晃悠悠地回了家。我的猛一出現(xiàn),嚇得母雞們都慌亂起來,一個個在院子里橫沖直撞哭爹喊娘。老太見了我大吃一驚——老頭還沒有回來呢!
喝了幾口水后,我告訴了平安我剛才的經(jīng)歷。它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把躲在樹上打盹的喜鵲都驚起來了。
“他們那是賭博,一年到頭都有的?!?p> 老頭回來了??吹轿?,他也哈哈大笑起來,還不停地拍著手,歡快得像個沒心沒肺的孩子。這么長時間,我第一次看到他這么快樂。不知道為什么,看到他開心,我突然感覺一股暖流從心底流過,這可是之前從來沒有過的。
“這些老頭老太,為孩子忙活了大半輩子,現(xiàn)在只能守著空屋子過活,不去看人家賭博又能做什么呢?”平安悠悠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