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姐姐,你做的飯可真好吃!”云裳捻起一塊兒晶瑩剔透的蝦仁放在嘴里,甜甜地對著顧念慈笑道。
“哪有,是你們張先生太挑嘴的……”顧念慈不好意思地撩了撩頭發(fā)。
“以前粗茶淡飯十幾年,不也過來了?!睆堊雍蛫A了筷菜,仍是面無表情。
“但是……飯真的很好吃啊!咳咳!”
茍東西含糊不清地說著,他正在如惡狗搶食一般席卷著自己碗里的飯,他已經(jīng)吃了整整三大碗米飯。
說話時他被嗆著,夏子曦在一旁不停地拍打他的后背。
“子和,那個……今晚……可能得打擾一下……”
夏子曦神態(tài)忸怩地看著張子和。
“我那里住不下……”
夏子曦話還沒說完,張子和便警覺地抬頭,眼里露出了駭人的精光。
“啪——!”醫(yī)館門被用力地合上。
“張子和你個混蛋!至少等我們吃完飯再趕??!”夏子曦指著醫(yī)館門罵道,身邊的茍東西還抱著那碗飯狂吃不停。
“狗東西!就知道吃!吃!吃!”
夏子曦恨鐵不成鋼地打了打茍東西的頭。
“現(xiàn)在我們怎么辦?”
云裳對著夏子曦翻了翻白眼,沒好氣地說道,她也在為沒吃夠剛才那爽嫩可口的蝦仁而生夏子曦的氣。
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只剩一輪冰月,有烏鴉在三人頭頂飛過,遠(yuǎn)處的山里傳來滲人的狼嚎。
“還能怎么辦,回家唄!至于你!哪里來,回哪里去!別跟著我們,小姑娘家家的和兩個大男人過夜,傳出去壞了我的名聲。走!狗東西!還吃!”
夏子曦直接一腳踢在了茍東西的屁股上,背起畫匣便走了。
“喂!你個沒良心的!本小姐我辛辛苦苦把你背到醫(yī)館,你不僅沒一句謝謝,現(xiàn)在還要留我一個人在這荒郊野外過夜?”
云裳捏拳,然后氣鼓鼓地跟上了夏子曦。
“啊!你干什么!別打!別扯頭發(fā)!”
“我錯了不行嗎?誒呦!我錯了!停!”
“再打我生氣啦!生氣啦!??!我錯了我錯了……”
此時的夏子曦不由想到了一名愛國將領(lǐng)的詩句,不過他將它改了改:八千里路云和月,莫作死,光了少年頭,空悲切!
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
丑時的風(fēng)吹來,夏子曦冷不禁地打了個噴嚏,燒著的燭光也隨之搖曳。
身邊侍奉夏子曦的茍東西早已撐著下巴睡著,云裳獨自睡的床,臥室里正傳來一陣呼嚕聲,夏子曦皺眉起身,剪了燈芯,將身上的外套解下披在茍東西身上,推開了臥室的門。
“唔!”
正夢見吃糖醋蝦仁的云裳一聲輕呼。
夏子曦松開了捏在小鼻子上的手。
“總算安靜了!”
沒等夏子曦走過門檻,背后的呼嚕聲又響了起來。
“真是頭豬!”
夏子曦折回,直接從懷里掏出兩只毛筆插在了云裳的鼻子里。
“完美!”
夏子曦滿意地回到廳房,剛拿起筆,臥室里卻又傳來呼嚕聲。
“我真是受夠了!”
夏子曦差點忍不住將剛做好的《靜聽松風(fēng)圖》給撕成碎片,現(xiàn)在的他,已無心作畫。
“嘎呀——”
夏子曦直接推門走了出去,屋外月光如水,風(fēng)搖影動。
豎日。
“少爺!少爺!你怎么睡在這兒?”茍東西一臉急切地叫著干草垛里的夏子曦。
“狗東西,怎么了?現(xiàn)在幾時了?”夏子曦迷迷糊糊地醒過來。
“少爺,已經(jīng)快要午時了!少爺你怎么在這兒睡著!染了風(fēng)寒可不得了!”
茍東西滿頭大汗,嘴里還喘著粗氣。
“茍東西你怎么滿頭大汗?”
“我起來的時候沒見著少爺,還以為少爺先一步回錢塘了,就…就下山尋了一圈,但夜捕的漁民說沒見著少爺,我這才又尋了回來?!?p> “狗東西!你怎么這么笨!我就躺在屋子旁邊都沒看到!”
夏子曦恨鐵不成鋼地敲了敲茍東西的頭,緩緩站起身來伸展四肢。
睡了一晚草堆窩,還有些腰酸背痛。
“你還好意思說呢!這么大的人了,一天還亂跑!”
云裳的聲音響起。
“我嚓!她怎么還在這兒???”
夏子曦連忙捂住了自己的頭發(fā),那里有一塊難看的空白,是昨天被云裳給揪的。
“和你們一起,我也去錢塘!”
春風(fēng)十里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
揚州繁華,自古出名,街上叫賣的小販,流連的旅客,青石板縫隙間開出的花,讓這座煙花之城熱鬧非凡。
“哇!——快看快看!這個珠釵好漂亮!”
“哇!——快看快看!那里有唱戲的誒!哇——好漂亮?。。。 ?p> “哇——”
夏子曦捂著耳朵,極其不耐煩地被云裳拉著去看那些他從小就看膩了的玩意兒。
為了轉(zhuǎn)移話題,夏子曦絞盡腦汁找一些其他的話題。
“話說,認(rèn)識你這么久了,還未知道你的名字?!?p> “叫我云裳就行了!欸?那邊有賣糖葫蘆的!”
云裳一路小跑過去,夏子曦見狀連忙拉著茍東西往反方向走。
“欸?你們?nèi)ツ???p> 云裳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夏子曦撇著嘴,老大不情愿地停下了腳步。
“嘿嘿,我們不去哪,只是看見那邊有賣松子糖的?!?p> 夏子曦打了個哈哈。
“六文錢!少了兩文!”
小販拉住夏子曦,夏子曦則看向云裳。
“我沒錢!”后者瞪著無辜的大眼睛看著夏子曦。
“我嚓?沒錢你還吃糖葫蘆???”夏子曦瞪大了雙眼,這小妞膽子大啊,敢吃霸王餐。
“你騙誰呢?”夏子曦看云裳一身千金大小姐的打扮,用手把云裳頭上的金釵給取了下來。
“誒!”云裳伸手去捉,無奈身高不夠,她的頭才到夏子曦的肩膀。
“沒錢就先拿這個作抵押?!?p> 夏子曦有些無賴地說道。
“小氣鬼!”云裳嘟起了嘴巴,但沒再要金釵。
“那是我娘留給我的,你可得好好地保管!”云裳見夏子曦絲毫不在意的樣子,上前去揪他的頭發(fā)。
“聽到?jīng)]有!”
“哎喲!知道了知道了!你放手……”
夏子曦嚷道,從懷里掏出兩文錢遞給小販。
“老板,你看看這個值多少?”永安當(dāng)鋪,夏子曦悄咪咪地從懷里掏出金釵。
“喲!我看看……了不得!了不得!客官,這東西太貴重!我們這兒只是個小當(dāng)鋪,您還是去別的地方看看吧!”夏子曦竟看到掌柜握金釵的手在發(fā)抖。
“大概值多少?”夏子曦湊近掌柜的耳朵問。
“這個?!闭乒窨戳讼滤闹埽e起一根手指頭。
“一千兩?”夏子曦大叫出聲,隨即又連忙捂上了自己的嘴巴。
“一萬兩!”掌柜的壓著聲音說道。
哐當(dāng)——!
夏子曦的頭被重重地打了一下,接著他的耳朵開始劇痛。
“這是我娘留給我的!不準(zhǔn)當(dāng)!”
云裳發(fā)脾氣了,揪著夏子曦的耳朵不放。
“疼!疼!疼!”
夏子曦一把搶過金釵,道了聲謝便被云裳牽著出了當(dāng)鋪,身后,掌柜的眼里露出貪婪而又兇狠的目光。
“狗東西!不是叫你看住她的嗎?”夏子曦恨鐵不成鋼地拉著茍東西的耳朵說道,他的頭上又白了一塊。
“少爺……這……我……疼疼疼!少爺我錯了!”
揚州酒樓,天字號雅間,夏子曦云裳三人正準(zhǔn)備吃飯。
“姑奶奶,你到底什么來歷?”夏子曦拿著金釵,正趴在桌子上仔細(xì)端詳,如果他沒看走眼,此釵當(dāng)是如今丹青第一人——戴進(jìn)所打造,世人都知道,戴進(jìn)乃是半路出家,之前是學(xué)金銀鍛造的,而此物應(yīng)是戴進(jìn)的早年作品——金鎏玉鳳釵,以極其刁鉆的角度將鳳凰的形象鍛成釵身,再以西域紅寶石和上好的翠綠瑪瑙為點綴,將鳳凰百鳥之王的姿態(tài)盡情地展現(xiàn)了出來。
如此巧匠妙心,天下只此一絕!
“我……我不能說?!痹粕巡恢獮楹握f話有些吞吐。
“那你是怎么去到即墨的呢?”其實夏子曦心里更想問的是“你怎么會從海里面游出來???”
但他早把那日看到的景象和自己做的怪夢混為一談了。
“我……我爹要我嫁給我討厭的人?!?p> “于是你便一個人逃了出來?”
“嗯……”云裳扭捏地回答道。
“我的天吶!”夏子曦喃喃道,不用想,面前這位少女可能是京城中某位高官的千金。
“你爹是誰?”
“憑什么告訴你!哼!”云裳似乎是突然明白過來,她立馬擺起了臭臉。
夏子曦不敢多問了,好奇心害死頭發(fā)。
“小二!上菜!把你們這兒最好的全部上上來!”
“好嘞!”
云裳疑惑地抬頭,她甚至懷疑自己出現(xiàn)了幻聽,這還是那個一毛不拔的夏子曦嗎?
“嘿嘿嘿,云姑娘,先前多有得罪……”夏子曦弓著身子給云裳倒茶。
“金釵還我!”云裳的臉紅了起來。
“嘿嘿嘿,云姑娘,這年頭多不太平,這種貴重的東西還是我替你保管著好,“匹夫無罪,懷玉其罪”嘛!”
夏子曦還是那副笑臉,但讓云裳看了直起雞皮疙瘩。
“你……你想干嘛?”云裳撇著嘴說,這樣的夏子曦讓她心里直犯怵。
“我……”
“客官!頭道菜!錢塘特有的糖醋鯉魚喲!”
一陣香味伴著小二的叫喊聲襲來,茍東西和夏子曦吞了吞口水,拿起了筷子,但下一秒他們都眼睛一花。
厚實無比的實木桌被云裳單手掀翻,連同那盤可憐的糖醋鯉魚翻倒在地。
云裳氣鼓鼓地嘟著嘴巴,霸氣無比地叉著腰說道:
“誰點的糖醋鯉魚?。?!”
夏子曦向店家賠了好些不是和銀子,這事兒才算過去。
等到三人出揚州城時,茍東西的肚子先叫了起來。
“少爺!我餓!”
“餓?誰不餓?”夏子曦挑起了眉頭。
”誰讓這家伙一砸便砸個前宋的紫檀雕花桌,害小爺我賠光了銀子不說,糖醋鯉魚也一口沒吃著!哎喲!”
才說著,夏子曦的頭發(fā)便被抓下來了一大把。
“我錯了我錯了!我不吃鯉魚還不行嗎?天殺的,鯉魚是你們家親戚?。堪?!”
“好小子!總算等到你們出城了!”一道沙啞的聲音響起,三人齊齊往后看去。
幾個身穿夜行衣,蒙面拿著刀的壯漢截住了他們的去路。
“掌柜的?”夏子曦瞬間反應(yīng)過來,原本笑嘻嘻的臉沉了下來。
“哦?你小子還算聰明,乖乖束手就擒,我還能饒你們性命。”
當(dāng)鋪老板的奸笑聲傳來。
“真當(dāng)小爺傻?你不怕我們?nèi)蠊伲俊毕淖雨乩浜咭宦暋?p> “那就別怪我了!動手!”掌柜的一聲令下,操刀大漢齊齊撲了上來。
“跑!”夏子曦見勢不妙,直接拉起了茍東西往后跑,留下云裳在那里發(fā)愣。
“追!”老板身先士卒,帶著人追了下去。
而云裳至始至終都站著一動不動,呆在那里,被所有人無視。
“這……這是什么情況?”
“等等?小丫頭呢?”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夏子曦突然停了下來,身后的茍東西來不及剎車,和夏子曦撞了個滿懷。
“不……不知道……怕不是被他們抓住了……”茍東西彎著腰,上氣不接下氣。
“狗東西!”夏子曦恨鐵不成鋼地打了打茍東西的頭。
“走!我們回去!”夏子曦一把拉起茍東西就往回跑。
“?。可贍敗边€來不及換氣的茍東西被一股巨力拉扯著,極不情愿地跑了起來,他一愣,他看見身前的夏子曦臉上寫滿了焦急,就像是什么重要的東西被人家奪了去。
一道紅色的光芒在樹林里閃現(xiàn),夏子曦連忙跑了過去,卻發(fā)現(xiàn)那幾名蒙面大漢全部都躺在地上暈倒了。
“這是怎么了?”夏子曦見云裳無事,松了一口氣。
云裳紅著臉:“他們……他們想對我那個……然后,突然從天上飛來了一個道士,一揮道袍,他們就全暈倒了。”
“???道士呢?”夏子曦滿臉不相信地看著云裳。
“哦,道長仙風(fēng)道骨,順手而為,他已經(jīng)......飛走了?!?p> 云裳指著天邊滿口胡謅道。
“.……”
夏子曦和茍東西滿頭黑線,覺得云裳這是在赤裸裸地侮辱他們的智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