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繁華的朱雀街相比，位于城西邊郊的第七城顯得格外安靜。除了幾十名值守的金吾衛(wèi)，偌大的第七城內幾乎看不到任何人。
在圍繞著整個第七城威嚴的城墻上，只有金吾衛(wèi)總長吳禮，正在回想著今日選拔之事。
四年一度舉國關注的金吾衛(wèi)第一場選拔，就這么結束了。
以一種十分平靜的方式。
雖然梁帝親臨，與民同樂，比試中也出現(xiàn)了幾個小插曲。
但如果往回倒十六年，回到天元二年，那么今天，絕對不會這么平靜。
“禮部尚書家的少爺真是聰穎過人，竟能想出這種法子戰(zhàn)勝對手?！?p> “臨淵候家的小姐出手果然狠辣，比當年的臨淵候有過之而無不及?！?p> “蘇少爺那一招出的很及時，但奈何劉少爺?shù)膭μ欤K少爺今天肯定是非死即傷。”
“……”
以往每次金吾衛(wèi)選拔，都會引起在場觀戰(zhàn)激烈的討論。即便是城外也會圍滿百姓，等著跑旗的金吾衛(wèi)不斷傳來比試的消息……
然而今天，金吾衛(wèi)城外別說百姓，連叫賣的商販都沒有。這座城，這件事，就像是被人們遺忘了一樣。
這種變化也許是從天元二年開始的，也許是更早。時間仿佛在某個點劃了一條分割線，從那條分割線開始，曾經(jīng)凝聚在這座帝都的龐大之勢慢慢減弱。這股氣勢的減弱，在某種程度上影響了金吾衛(wèi)的選拔。
因為人們終于不再重視這個大梁第一榮耀。
榮耀，甚至慢慢變成了一種恥辱。
沒有哪個官員再愿意將自己的嫡長子或嫡長女，送到這場榮譽中去。
吳禮的名字中雖然有一個禮字，但他和人卻不怎么講禮貌。或者說，他這個人連容貌都一點禮貌都沒有。
他很丑，也很兇狠。
任誰第一眼見他都會覺得，這人下一瞬間絕對會做出打人這種事情。吳禮自己也這么認為，他也是這么做的。在戰(zhàn)斗中他從不會考慮到禮貌這個詞，更不會去想自己打死或打傷一個人，會不會不合禮數(shù)。
所以他希望今天自己看到的也是這樣的一場選拔賽，死幾個人不要緊，他最喜歡的就是敢于殺人的人。
但是他并沒有看到這樣一個人。
也或者說他看到了。
禮部尚書家的孫小姐在鞋里藏了鐵塊，準備重傷那個叫林代青的姑娘。她具備那種不擇手段想贏的精神，吳禮很喜歡她這一點。戰(zhàn)斗，本來就是你死我活，沒有誰規(guī)定需要在生死面前講禮貌。
金吾衛(wèi)選拔雖然只是點到為止的比試，但他們將來要做的事情卻時刻命懸一線。
但他又很不喜歡這位這位錢小姐，覺得她勇氣可嘉，但智慧不足。甚至，愚蠢到了極點。
從這智慧這一點來說，他更喜歡那個叫林代青的女孩兒。雖然她一直都在防守，但最終她還是掌控了局面。吳禮覺得她在戰(zhàn)斗的時候一直都在計算，假設了各種可能，也為各種可能想了應對之策。
但林代青沒有好戰(zhàn)的精神，他甚至覺得她在刻意隱藏自己。這樣的人也許能在戰(zhàn)斗中活很久，但她卻難以做到令對手害怕。
一個不能讓對手覺得可怕的人，便不能真正戰(zhàn)勝對手。
這時，一位年輕的金吾衛(wèi)拿著一張宣紙走了進來。
他走到吳禮面前，簡單行了禮，將手中的宣紙遞給了吳禮。
今夜的月光并不亮，城墻上的燭光更是昏暗。然吳禮還是接過了那張宣紙，將目光投向那幾行挺拔的字。
那是六個名字，分別代表男隊和女隊綜合能力排名前三的三位選拔者。
和以往的金吾衛(wèi)相比，今年的金吾衛(wèi)選拔多了一項評價。這項評價只有陛下與金吾衛(wèi)總長、幾位金吾衛(wèi)大統(tǒng)領知道。評價的目的是想從所有參賽者中，挑選六名綜合能力較強的金吾衛(wèi)，進入影密衛(wèi)。
這份名單上有六個名字，錢小云、趙若瑄、孫云微、李白、陳江、韓敘張。
但卻沒有吳禮最想看到的一個名字。
“林代青呢？”吳禮問。
年輕的金吾衛(wèi)怔了一下，沒想到吳禮開口第一句竟是問的林代青。
那個女孩兒的確曾在他們的考量范圍內，但……
“回總長，她的身份比較特殊，并不適合成為影密衛(wèi)?！?p> “哦？”吳禮來了興趣，“怎么個特殊法？”
“他是季三少爺?shù)酿B(yǎng)女。”
年輕的金吾衛(wèi)說完，將目光投向面前這位異常丑陋兇狠的男人。他的目光很認真，是在很認真地等待著吳禮的回答。
因為他知道，當吳禮聽到這個答案的時候，便不會再繼續(xù)追問下去。
季念是個忌諱，在哪里都是。
季念幫助了叛國賊，所以他的養(yǎng)女絕對不可能成為影密衛(wèi)。
然而讓他又沒想到的是，吳禮竟然破天荒地笑了。但這笑絕對不是因為開心，而是因為鄙夷和嘲諷。
“堂堂鎮(zhèn)國將軍府，居然讓季公子的養(yǎng)女來參加金吾衛(wèi)的選拔，真是可笑?！?p> 年輕的金吾衛(wèi)想附和他，但沒等話說出口，他就咽了回去。因為在那一瞬間，他突然意識到吳禮說的是季公子，而不是季三少爺。
季公子和季三少爺雖然是同一個人，但不同的稱呼代表著不同的態(tài)度。
季公子是尊稱，所以叫出這個稱呼的人，必然對這個稱呼的主人十分尊敬。
年輕的金吾衛(wèi)瞬間換了說辭，“可能是其他少爺和小姐身體不適。”
吳禮敢說季將軍府可笑，那是因為他有這個實力和資格，但是他不敢。他只是一名小小的金吾衛(wèi)，所以此刻他只能選擇這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說辭。
吳禮并沒有在意他的話，或者說他其實就根本沒在聽。
他的目光已經(jīng)離開那張宣紙，投向不遠處那座巨大的比試臺。他想起今日林代青在比試臺上的身影，想起她最后一刻毫不猶豫地加大了左手的力道。
那應該是早有預料，也應該是隨機應變。
不管是哪一種，她都在比試的最后一刻，成功地扭轉了戰(zhàn)局。
她身上有那個人的聰明與計謀，他想看看她刻意隱藏起來的另外一面是什么。
“錢小云早已被內定會跟隨皇后，她的名字不應該出現(xiàn)在這張紙之上，換成林代青?！?p> “那陛下……”
“怕什么？讓林代青來參加金吾衛(wèi)選拔是季大少爺?shù)囊馑?，問罪也問不到我們頭上。”
“是?！?p> 年輕的金吾衛(wèi)接過吳禮遞來的紙，又抬頭望了一眼面前這個光是臉都兇狠異常的男人，突然覺得自己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