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臭的焦味中,鳥王再次發(fā)出了響徹天空的長鳴。這一次,它的鳴叫聲顯得格外的哀婉悲傷,有些不甘失敗,又帶著對自己同伴不幸命運的哀嘆,只是聽上去沒有了先前的憤怒,好像是在求饒。
認慫了?許浩然一手捂著口鼻,一手當作扇子想把臭味趕跑。
“畜生啊,枉你被他們稱為神獸,一點也不神啊,連凡人都打不過。”穹頂突然有聲音傳來,是鳥語者,“看來還是得我親自出馬。”
一記長長的尖嘯在大廳里回響開來。許浩然頓時覺得腦子里仿佛有無數(shù)小蟲在咬噬,這感覺跟不久前聽到那激活怪物聲音的時候很像,不,比之更甚!這次的尖嘯聲很奇怪,聽上去聲音有多個部分組成,這些獨立的聲波疊加在一起,給聽者帶來了莫大的不適感。許浩然的不適最早起于腦部,漸漸地,他開始感覺到胸悶、暴躁不已,隨后連胃里都生出了翻江倒海的感受。
他想逃跑,但雙腳卻不聽使喚。他被困住了。聲音困住了他。
學習音樂的許浩然知道,對特定的聲音產(chǎn)生一種獨特的生理反應(yīng)模式,這是人類的本能之一,是印刻在人類的基因組之中的。比如,當人聽到粉筆或指甲劃黑板的聲音的時候,就會本能地感到不適——這種不適一直被認為是厭惡情緒的一種,但在最近,科學家們愈來愈傾向于認為,這種感受跟一般的厭惡情緒還有所不同。在西班牙語中,就有一個特定的詞匯“Grima”用來形容這種感覺。盡管在其他文化中,沒有發(fā)現(xiàn)與“Grima”類似的詞匯,但這種感覺是共通的。而與之類似的,還有摩擦泡沫發(fā)出的吱吱聲、以及刀叉劃過玻璃瓶等。
科學家認為,此類聲音與猴子發(fā)出警報聲的頻率很接近。作為靈長類動物,在發(fā)現(xiàn)危險時,會通過發(fā)出尖嘯聲來向同伴報警。因此,聽到這種聲音后,靈長類動物就會本能地感受到不適,從而讓它在短時間內(nèi)對潛在危險作出反應(yīng)。這在靈長類動物——包括進化早期的人類——來說,是一項非常實用的技能。那些對這一類聲音反應(yīng)遲鈍的家伙,很可能在人類的進化過程中因為不具備這種對警告作出下意識快速反應(yīng)的能力而慘遭淘汰了。因此,在當代智人的基因里,基本上都存留了這一段特殊的基因。
然而,這段原本保護人類免受未知傷害的基因此刻卻成為了鳥語者著意加以利用的聲波攻擊原理。
這一次,不僅是許浩然,連拉杰和阿米爾都聽到了長嘯。他們雖然沒有表露出跟許浩然一樣痛不欲生的表情,但看得出來,忍受的痛苦不見得比許浩然要少。拉杰用兩只手捂住耳朵,試圖降低這令人厭惡的聲音對自己產(chǎn)生的負面影響,但似乎并沒有起到明顯的作用。作為忍者的阿米爾,在耐受力上受過苛刻的訓練,并應(yīng)高于常人,但或許是由于從來沒有碰到過這樣的攻擊模式,因此也只堪苦苦支撐而已。
大鳥長嘶一聲,準備再次發(fā)動攻擊。鳥語者的聲波限制了眾人的行動能力,在這樣的聲波干擾下,他們已經(jīng)幾乎喪失了保護自我的能力,如果大鳥此時發(fā)起進攻,殺死他們恐怕就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尖嘯聲帶來的不適感進一步加重了。許浩然甚至覺得自己產(chǎn)生了幻覺,不僅聽覺出現(xiàn)了奇怪的反應(yīng),連視覺和觸覺都變得不真實起來。他被迫閉上了眼睛,他所看到的最后一個畫面是大鳥朝著它的仇人拉杰再次發(fā)起了俯沖的動作。
絕望?連絕望都來不及感受到,許浩然渾身上下都在遭受聲音引發(fā)的不適感折磨,他的每一個細胞都被迫在跟這種不適感做著斗爭。如果現(xiàn)在有人問他還有什么臨終遺愿的話,他一定會回答:盡快結(jié)束這一切吧!讓我安安靜靜地死去吧!
然而,死亡并未如期而至。
許浩然聽見大鳥再次爆發(fā)出一記長長的嘶鳴,然后是翅膀揮動的聲音……尖嘯聲停止了。
怎么回事?
許浩然強忍著渾身的不適睜開眼睛,看到大鳥已經(jīng)飛回了穹頂,它的脖子上有血紅色的印記,似乎是在剛才那次俯沖中受的新傷。目光移向拉杰的時候,許浩然驚訝地發(fā)現(xiàn)除了拉杰和阿米爾之外,那兒又多了一個人。
是韓克白!
他那結(jié)實的身軀傲然挺立著,目光堅毅地望向穹頂。
“你沒事吧?”有人忽然在身后拍了拍許浩然的肩膀。許浩然的聽覺受剛才的聲波影響很大,一下沒有分辨出來是誰的聲音。他趕緊一回頭,是田中。
“沒、沒大事,就是還有點耳、耳鳴?!痹S浩然指指昏沉沉的腦袋。
“你這個大叔可是個厲害人物啊。”見許浩然沒有受什么重傷,田中指著韓克白由衷地贊嘆了一句。
“嗯?那當然了!”許浩然不明白田中的意思,不過他對韓克白有很深的感情,田中這句贊揚韓克白的話在他耳里聽來自然也是與有榮焉,很不謙虛地回了一句。
“你是什么人?怎么能免疫我的尖嘯?”穹頂處的鳥語者發(fā)話了,他發(fā)問的對象顯然是橫空出世的韓克白。問題剛說出口他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自言自語地說:“哦~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你們……竟然和魔鬼簽訂了契約!”鳥語者帶著嘲諷的口吻朗聲說道,他的口氣聽上去就像個衛(wèi)道士,占據(jù)著道德制高點,批判著世俗世界里最污穢不堪的行徑。
他哪來的自信?許浩然不解。分明就是他們那伙人為了實現(xiàn)不堪的目的,拿活人做實驗,還把小孩變成怪物……怎么這會兒他反倒變成有理的一方了?
更讓許浩然出乎意料的是,鳥語者的詰難沒有收到任何回應(yīng)。
“好吧。時間也差不多了,我該走了?!兵B語者也不在意他們的反應(yīng),語帶輕松地吹了一記口哨,突然從墻沿跳了下來。
鳥王飛了過來,穩(wěn)穩(wěn)地將他接到了自己背上。
“對了,你們要找的入口就在那堵墻后。”鳥語者說完,再次吹了記口哨,鳥王隨即振翅飛出了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