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徐長安帶一隊士兵打掃戰(zhàn)場,伏湛提著霸王槍回了城,他注視著夜南柯的背影,忽然覺得自己提了幾個月的心安頓下來了。
她那天對他說的話,他并非不信,只是無論她怎么說,他都打心底里認定了她就是他要找的人,不拘泥于任何一個名字或是身份,而原因荒謬的連他自己都覺得可笑。
那是一種堅定不移的感覺,不為任何外物所動搖,就如同他第一次在巷子里遇見她時,毫不猶豫伸出的手。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伏湛在心中暗自想道。
夜南柯遠遠的就看了穿梭在傷員之間的胥華玖的身影,她揮揮手,招呼道:“玖兒!”
聽到熟悉的聲音,胥華玖將手里的紗布打好結輕聲叮囑了傷員兩句,旋即飛快的起身循著聲音的方向,大喊了一聲:“師父!”
胥華玖并沒有看清來人,只是快步跑到了夜南柯身邊,在看到她的臉時神情明顯怔愣了一下,不解的抓抓鬢角的頭發(fā),隨后乖巧的站在了她身側。
“介紹一下,我徒弟,玖兒?!?p> 俞子霄來回打量她許久,目光里帶著探究。
那眼神弄得胥華玖很不自在,她本能的往夜南柯身后躲了躲,雙手也不自覺的抓住了她的衣袖。
卻聽俞子霄問道:“當朝九公主胥華玖?你不是死了嗎?”
胥華玖沒敢接話,她扯著夜南柯的手臂,小聲詢問:“她是?”
察覺到她的不安,夜南柯安撫的拍拍她抓在自己衣袖上的手,幫她介紹道:“俞沛白將軍的女兒,俞子霄。”
胥華玖聞言淺淺的“唔”了一聲,然后從夜南柯背后走了出來,福了福身,道:“俞小姐好。”
俞子霄見狀,也不卑不亢的回禮道:“見過公主殿下?!?p> 可胥華玖好不容易才離了那深宮,如今被人稱作公主心里更是不適應,連忙擺手道:“不用不用,我早就不是什么公主了,你和師父一樣叫我玖兒就好?!?p> 旋即她看二人灰頭土臉,一身腥銹味,一看就是經歷了一番波折的樣子,忍不住有些埋怨的說:“你們怎么弄成這樣啊,快跟我來,明玉先生在救治傷員呢,得一會兒才能得空?!?p> 說罷,就領著她二人回了自己的營帳,一邊幫她們打水清潔身體,一邊絮絮叨叨的講述著夜南柯離開之后的事情,那嘮叨的樣子活像個上了年紀的老媽子。
可夜南柯卻喜歡的緊,她最喜歡看這些年輕漂亮的女孩子嘰嘰喳喳了,不僅不覺得她們吵,反而覺得她們十分有生機活力。
按理說南冥應該是許多姑娘才對,可近千年來卻極少有女孩兒出生,雌性鮫人更是鳳毛麟角,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可能就她一個……
清洗完畢的夜南柯?lián)Q了身平常穿的女裝,窄袖襦裙勾出纖腰一把,顏色清淡反襯其貌美膚白。
夜南柯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真的是實在沒忍住的大笑出聲,她此時連頭發(fā)都不想挽了,反正也沒干,干脆散在身后披了件斗篷。
收拾妥當?shù)挠嶙酉隹戳艘鼓峡乱谎?,也同她一樣忍不住笑了半天,大抵是眼前的事物過于好笑,她捂著抽搐的肚子蹲在地上,許久都沒緩過來,只斷斷續(xù)續(xù)的說:“你好壞??!”
夜南柯故作正經的咳嗽了兩聲,旋即帶著滿臉的笑意出了門,她一路上都低著頭,幸而軍營里的士兵都知道這里有幾個姑娘,也沒有多加盤問。
一場戰(zhàn)爭剛剛結束,人手并不充裕,伏湛的營帳外沒有守衛(wèi),夜南柯徑直走了進去,不僅沒有通報的意思,反而有意收斂了氣息。
直到她突然出現(xiàn)在,正要更換里衣的伏湛身后,戳戳他的肩膀,然后飛快閃避開他抓向自己咽喉的手,看著他的表情由兇惡到怔愣,然后耳尖通紅的掩上衣襟往后跳了一大步,戒備的像只無辜的羔羊。
夜南柯怡然自得的坐在桌邊,瞇起眼睛笑了笑,心道:目標達成!
縮在柱子上的伏湛,看著夜南柯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怎么看怎么別扭,于是出聲問道:
“你,你怎么還是這張臉?。俊?p> “啊,對對對?!币鼓峡乱荒樆腥淮笪虻恼酒鹕恚庀露放?,揚了揚頭發(fā),提著裙擺在伏湛面前轉了幾圈,然后故作嬌羞的回眸淺笑,柔聲問道:“好看么?”
伏湛面上紅霞更甚,別開眼睛不敢看她,目光毫無焦距的盯著旁處的地面,低聲道:“好看?!?p> 不料夜南柯竟然伏案大笑,毫無形象可言,許久之后說出一句話差點兒把伏湛氣的背過氣去。
她說:“我也覺得你穿女裝能特別好看!”
伏湛面上紅霞盡褪,目光里流露出無盡的無奈,他覺得自己可能受了內傷,他腦仁兒疼。
夜南柯見好就收的給伏湛倒了杯茶,然后做了個請他坐下的手勢,順道把茶盞往他面前推了推,討好道:“不是你說不讓我頂著景和的臉的嘛,那我也不能沒有臉?。俊?p> 伏湛從茶碗中抬起眼來瞧她,卻在對上她一雙水汪汪的眸子后,飛速避開,悶聲問道:“你自己的呢?”
夜南柯想了想,發(fā)現(xiàn)確實是這樣,她為什么不用自己的呢?
于是掐了個變換的手印,完成后說道:“嗯……這樣?!?p> 哪知她比劃手印的手竟被伏湛猛然握住,夜南柯一臉不解的抬頭看他,卻被他嚴肅的樣子弄的心里一驚。
我這樣子有什么問題么?
她正想著,卻見伏湛面色凝重的緊張道:“你這樣做都不避人的么?”
夜南柯聞言,了然一笑,道:“避人的啊,不避你嘛,再說了,我上次不也是這么換的嘛?”
上次?伏湛悻悻地松開手,有點不好意思,他上次沉浸在她又想方設法的不要他了的痛苦里,沒太注意她是怎么換的。
偷偷看一眼夜南柯關切的目光,機智如他決定岔開話題。
“你確定你是長這個樣子的么?”
“確定啊?!币鼓峡曼c點頭,活了八千多年我還能連自己長什么樣都不知道?
伏湛看著她許久沒說話,他記得景和長大了就是這個樣子。
只不過現(xiàn)在的她要比那個時候有生氣的多。
“咳咳?!狈壳辶饲迳ぷ?,覺得自己好歹也是個四十多歲……四十多歲?不行不行太老了,咳,快要加冠了的男人,不能太慫了,要主動。
于是他正襟危坐端起茶盞,一口兩口,嗯?一滴茶水都沒有,伏湛有點尷尬,他自欺欺人的把茶盞推、推、推、推到一邊,假裝自己喝到了。
夜南柯將他的動作盡收眼底,盡管心里樂開了花,面上卻還是十分配合的陪他演視而不見。
“你今天來是做什么?”伏湛的手揪著膝蓋上的褲子,眼神一瞬不瞬的直視前方,用自己覺得最嚴肅的語氣問道。
夜南柯笑瞇瞇的支著臉頰看著伏湛,嘴上一個字未說,卻用心語在他心底說道:
“做你夫人啊?!?p> 眼看著伏湛的目光逐漸驚恐,紅霞從脖頸蔓延至臉頰,在他再次逃離之前,夜南柯又給他倒了杯茶,柔聲道:“想你了,過來看看。”
伏湛接過夜南柯的茶,看也不看的就往嘴邊送,幸而水溫剛好并不燙嘴。
啊……原來是想我了啊,嚇我一跳。
“想,想我了?”突然反應過來的伏湛眼睛睜得老大,死死的盯著夜南柯,生怕又是自己聽錯了。
夜南柯起身撐在桌子上,抬手撫上了伏湛的面頰,指尖溫柔的幫他擦試著鼻梁上的殘余的血污,輕輕的說道:“對啊,想看看你怎么又弄得臟兮兮的?!?p> 他剛剛大抵只是跟毅王匯報軍情前,隨意地擦了把臉,現(xiàn)在臉上紅一塊黑一塊,像只小三花,還是那種剛在泥坑里打過滾兒的小三花。
伏湛感受著自己面前傳來的溫柔,從脖子到臉一下子紅了個通透,他飛快的竄出帳門,頭也不回的喊道:
“我我我我去洗干凈!”
見他又害羞的逃掉了,夜南柯自覺好笑,在他身后揶揄的問道:“用不用我?guī)湍阆窗???p> “不用!”伏湛斬釘截鐵的聲音傳來,夜南柯卻笑意更盛。
傻乎乎的,太可愛了。
人生啊,樂趣多多,美滋滋呀~
夜南柯樂呵呵的收了他搭在衣架上的臟衣服,帶著濃重血腥味的一團她也不嫌臟,兩只手寶貝似的抱著,一顛一顛的出了營帳,連來時的披風都忘了拿。
她剛出了帳門就迎面撞上了一個人,正是在城外遇到的士兵李一。
李一見她從將軍營帳里出來登時一愣,問道:“你是?”
“南柯啊?!滨o人本就貌美,夜南柯此時又梳洗干凈,滿面笑容,更是惹眼的緊。
李一不由得看癡了,心想:原來是南姑娘啊,怎么變樣了,還變,變好看了……
夜南柯在他面前擺擺手,喚回他的思緒,繼而說道:“你找將軍嗎?他去清洗了。”
“哦好的,多謝南姑娘?!崩钜槐x過夜南柯轉身就走,可走出老遠之后才發(fā)覺不對。
他撓撓頭,擰眉思索著,南姑娘怎么會從將軍營帳里出來,還拿著他的衣服???哎呀不管了,正事要緊。
李一想不通,索性不想了,一路小跑著去找伏湛。
伏湛站在井邊,已經兜頭澆下三桶涼水了,深秋水冷,可他卻絲毫不在意,直覺得周身暖意涌動,熱的不像話。
“啟稟將軍!徐副將在打掃戰(zhàn)場時抓到了一名敵軍將領。”
“走,去看看?!狈繉⒉聊樀慕砼羴G在一邊,長腿一邁率先走了出去。
徐長安見伏湛來了,立刻將一個五花大綁的敵軍將領往前一推,一腳踹在了他腿彎上,令他跪在了伏湛面前。
伏湛挽著袖子蹲在那敵軍將領面前,濕噠噠的里衣貼在身上,隱約可見腰腹的肌肉。
北狄風沙大,缺少水源,洗漱不便,又多策馬,因此無論男女都扎著一頭小辮子,抓起來十分順手。
伏湛拎著那將領的頭發(fā),逼他與自己對視,見他身為階下囚依舊神態(tài)高傲,不免有些好笑,遂冷笑道:“我勸你知道點什么,最好還是痛快的說出來?!?p> 那將領本就覺得東陵人羸弱,如今又見提審自己的竟然是個唇紅齒白的少年人,心中更是不屑,梗著脖子一言不發(fā),連看都不愿看伏湛一眼。
而后者毫不在意的起身,拍了拍剛洗干凈就又弄臟了的手,無所謂的笑了笑。
徐長安等人見狀,心領神會的后退幾大步,將中間的空地讓了出來。
那將領正看著伏湛的背影疑惑,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腹部突然就傳來一陣鈍痛,緊接著他飛出老遠,直到脊背狠狠地撞在柱子上才跌落下來,嘔出一口鮮血。
原本押送那名將領的士兵極有眼力見兒的上前,把他又拖回了伏湛面前。
“你要明白,不是我求著你說什么,而是我給了你一個保命的機會?!狈吭俅味紫律?,聲音平淡,語氣卻流露出幾分真誠。
可那將領卻毫不領情。
伏湛偏頭躲過了他啐出的一口血沫,微微嘆了口氣,旋即一把提起那將領的腦袋,猛力向下一砸,正懟到他啐的那口血沫上。
鼻梁骨折斷,鮮血如注。
“當然了,你也可以不要?!狈科鹕恚麤]有跟硬骨頭干耗時間的習慣,那將領若是能吐露一二,自然錦上添花,可他若是一言不發(fā),對他也無甚影響。
早點兒殺了還能省下好些糧食。
在伏湛離開之前,他又看了那將領一眼,抬腳落在了他腿上,看著很輕,與行人接踵間的無意踩踏相似。
而骨骼斷裂聲清晰入耳,慘叫刺的人頭皮發(fā)麻。
伏湛頭也不回的擺擺手,隨口吩咐道:“拖下去好好伺候著,什么都不說就打死埋了吧。”
徐長安等人領命,紛紛摩拳擦掌,帶著一臉不懷好意的笑容,走向了那個半死不活的敵將。
待伏湛回到營帳時,里面早已沒有了夜南柯的蹤跡,他抿抿嘴掩飾心中的失落,在一旁的水盆里凈了手,余光去瞥見凳子上的一團白色斗篷。
他擦干了手快步走過去,抖開一看,還真是她來時穿的那件。
手中的布料很軟,隱約傳來淡淡的甜香,伏湛唇角勾起一絲弧度,卻猛然想到現(xiàn)下已是深秋。
他當即就想把斗篷給夜南柯送去,但低頭看了看自己這一身水漬,還是覺得應該先穿上衣服。
伏湛換了一身干爽衣物,路過衣架時卻注意到自己換下來的臟衣服不見了。
短暫思索了一番,伏湛也想不出有誰會拿走,還是決定先把南柯的斗篷送回去,她著涼就不好了。
等他到了胥華玖的營帳外,守門的士兵卻告訴他南柯沒有回來過。
她們今天才回來,軍營里還來不及單獨給她們準備營帳,她不在這里會去哪兒呢?
伏湛有些心急,沿路多番打聽才在晾衣服的地方找到夜南柯的身影。
只見她踮著腳,稍顯吃力的將衣衫抻平,而那絳色的軍服,他可再熟悉不過了。
伏湛放輕腳步,悄悄的走到了她身后。
夜南柯正要抬手去抻那片還未捋平的褶皺,就被一只大手搶了先,她揚頭向上看去,映入眼簾的正是伏湛弧度英朗的下顎。
他低頭一笑,湊近了夜南柯耳邊輕聲說道:“此等小事,怎好勞煩夫人?”
夜南柯微微一怔,旋即反應過來,佯怒著拿胳膊肘懟了他一下,彎腰端起木盆就走。
她這一下對伏湛來講不痛不癢,反而激出了他滿腔笑意。
聽見身后傳來的爽朗笑聲,夜南柯臉頰有些發(fā)燙,腳下也走的更快了。
伏湛快步追上夜南柯,抖開斗篷披在她身上,輕聲叮囑道:
“別著涼了?!?
巫山見我
我上高速了?。。hhh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