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母與穆燕氏暈倒了。
穆老爺子看著床上躺著的這倆人,急得直打轉(zhuǎn)。身隨形動,腳一抬一落,鞋底打到地面啪嗒啪嗒地響。聲音是活物,一圈又一圈的轉(zhuǎn)。
穆舞刀受不得這聲音,不由安慰他:“爹,你別著急,我瞧娘沒有什么大事。弟媳估計也只是累著了?!?p> “我心里呀,煩憂的也不只是這個。三個兒子,兩個不在,只留你一人在家,真讓人不踏實?!?p> 穆舞刀心里不舒服,道:“爹,我一人也行啊?!?p> 不過一會兒,村醫(yī)從東次間出來,面色挺復雜的。
倆人心里咯噔一聲。
“大夫,怎么樣了?!?p> “一喜一憂?!?p> “什么意思?”
一旁聽著的穆王氏卻猜到了什么。她也是過來人。
“老太太是熱著了,開些解署的藥就行。而這位年輕的夫人,是有孕了?!?p> “有孕了?”
穆舞刀與穆老爺子反應過來,雖也高興添人,但終究不是親生爹,沒甚過火的反應。
一喜一憂,憂喜相抵了。
村醫(yī)道:“孕期短,身子不穩(wěn),不可操勞,剛才也是太累了。我開服藥,讓她休息幾天就好了。
幾人接過藥方子,給村醫(yī)診費后,送他出門了。
他們送村醫(yī)出門兒,剛剛回屋,院子就傳來腳步聲。
村醫(yī)怎么回來了?他們心里正覺得奇怪,出屋去看,卻是剛才收稅那拔人。
倆人頓一頓,穆老爺子先出面問道:“諸位怎么又回來了?難道帳算錯了嗎?”
阿年擺擺手,道:“不是。”
穆老爺子眉皺起。他們衣衫不整,臉上帶傷,明顯和人起了爭執(zhí)。可誰敢動當官的??!
阿年道:“老大爺,我們進去喝口水否?!?p> 穆老爺子當然不能不同意。
稅官們走進去,中間卻圍了村醫(yī)。他受驚嚇,瞪大眼,老爺子見到他,也瞪大眼。
跟在稅官最后的是婉春,她小跑到門口兒,還未喘氣,就見眾人全進堂屋就去了。
“你們,想干什么。”
稅官一進屋,像脫了管束的羊群。地上躺的有,椅上坐的有,還有貼在墻上的。他們亂也亂的有跡可尋,通通把村醫(yī)圍中間。穆家人看著,大氣都不敢喘。
稅官領頭人道:“你背得匣子里有藥嗎?”他看向村醫(yī)背著行醫(yī)的那匣子。
村醫(yī)懦懦道:“自然是有的?!?p> “哪個能治外傷?!?p> 村醫(yī)把匣子打開,幾種藥指給他們看。
他們爭先恐后搶著藥?;蛟S生平粗糙,把藥塞嘴里一嚼,吐在傷上就有。包扎用的布條就是撕下的下擺褻衣。
穆家響起衣物撕扯聲,除此之外靜謐的很。無其他人說話。
包扎完畢后,稅官們才反應過來,或許嚇住他們了。于是主動緩和氣氛,與他們談些平常話。
氣氛漸漸好起來。穆老爺子還讓穆王氏去煮糖水雞蛋。穆王氏不甘不愿的去了。
婉春去給稅官們倒水喝。
阿年是不一樣的,他接過水,會抬頭說謝謝。
日光照在他臉上,線條很柔和,又接近透明。膚色白膩,似乎會發(fā)光的。
阿年笑了笑,問道:“小妹妹,你今年幾歲了?!?p> “十一?!?p> “呃,還十分小呢。這穆家,誰是你的父親?”
婉春知道他誤會了,估計認為她是穆家人。雖然童養(yǎng)媳不是光榮謂稱,但,既然瞞不住,婉春大方道:“我叫李婉春,是穆家的兒媳?!?p> 阿年瞪大眼,不可思議狀:“真,真沒想到啊!”看向婉春眼神又多了些什么,或許憐憫,婉春沒空想。
婉春道:“你們來我家干什么?”
婉春話音剛落,穆舞刀呵斥道:“當著別人面,怎么能這樣問。”
阿年笑道:“好了,好了,我們來你們家確實有事。我們是縣衙的新差役,臨時租起來收稅而已。附近幾個村都走遍了,卻到你們這里翻了船。你們這的人實在是不講理?!?p> 穆老爺子苦笑,不知他說這話干什么。
稅官領頭人冷哼一聲,道:“我和原來的老人過來收稅時,卻也沒這么麻煩。和一群新人過來,竟還挨上打了。說句實話,收稅,不訛你們,都算我心好了。”
穆舞刀聽得直點頭。這年稅官,確實挺講良心。
領頭人又道:“我一路走訪,交不上稅的竟有十幾口人。你們收成哪有這么差?”
他直直看向穆老爺子。穆老爺子依然苦著臉,搖搖頭,道:“我如何得知其他人收成?!?p> “你真不知?你們村里隨便說一句話,就能傳戶戶皆知?!?p> “官爺,您說了‘一句話傳的戶戶皆知’。可是這收成,卻是每戶人家都有的。你想想看,千人的收成怎么可能都傳我耳朵里。”
他說的確實有道理。可是領頭人也知道,他在推脫。領頭人移開視線,道:“你們不老實,我有辦法,但實在很麻煩啊?!?p> 當官的總有辦法整治百姓。穆老爺知道,但這關他什么事呢。再說他為什么要幫助稅官,而得罪鄉(xiāng)親們呢?
稅官們歇一會兒就走了。穆家人送他出門兒。而剛剛煮好糖水雞蛋的穆王氏一臉蒙。這雞蛋,不要錢?。?p> 稅官們在木村踢上鐵板,但還是要工作的,又到其他村去了。
比如鐵石村。
婉春打一個噴嚏,抽一抽鼻子。
坐在床上的穆逢春看她,問:“你穿的薄吹風了?!?p> 婉春笑:“只是隨便一個噴嚏?!闭f完又連打了幾下。她訕訕道:“或許是有人掛念我吧。”
穆逢春指一指被子,便又看書去了。應該是讓她蓋上吧。好高冷的關心人方法。
婉春拽起被子卷到身上,期間又打了好幾個噴嚏。心中不得暗罵,誰天天沒事掛念她。
穆逢春突然道:“今天有人來我們家收稅,我竟不知道?!?p> “你知道這個干什么,沒甚奇的?!?p> “我只是想知道,他們是不是真的像書中所說的一樣。雁過拔毛,無惡不作。”
“百人百樣,這也要分人的吧。你看的什么書?”
“是你買給我的這本。”穆逢春認真念道:“某人過關,說:“我浙江龍游人也。龍是四腳,牛是四腳,人兩腳,豈非十腳?”竟得免稅。又一人說:“我乃蟹客也。蟹八腳,我兩腳,豈非十腳?”也準予免稅。后來一徽商過關,也不想繳稅,關吏大怒,徽商解釋道:“小的雖是兩腳,其實身上之腳還有八只?!标P吏問:“哪里?”答道:“小的徽人,叫作徽獺貓。貓是四腳,獺又四腳,小的兩腳,豈不共是十只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