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涉林峰,王氏怎么能忍住怒氣,當下指著林清道:“好好的女孩兒家,哪里學來的規(guī)矩?!紅口白牙地編排起自家叔叔來!你叔叔哪里構陷你了?”
馮氏到底性子沉穩(wěn)些,便是有了七分怒氣,被王氏這直炮仗搶在頭里發(fā)作,那怒氣也立刻被謹慎思慮掩了過去。
她低頭絞著帕子拭淚,又伸手去拉王氏,語聲哽咽道:“嫂子莫急,便是親娘為兒籌謀,也多有被埋怨者,何況你我這樣不沾血脈的嬸娘?!?p> 王氏不懂她話里的意思,只瞪著眼,氣鼓鼓地叉腰望著林清。
張婆子被林清扶起,聽了她二人這話,迅雷似地沖了過去,照著馮、王二人臉上狠狠啐了兩口。
“上不得臺面的下作東西!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呸!你們欺負我老婆子無知無能也就罷了,倒還作踐起大小姐來?你們就算不感念老爺夫人多年的恩情,可別忘了舉頭三尺有神明,雷公遲早要劈了你們!”
張婆子原是個鄉(xiāng)下穩(wěn)婆,年輕喪夫,后進了林府做粗使活計,因機緣巧合下,救過小產(chǎn)遇險的林夫人。是以,張婆子母子二人后來在林夫人的看顧下衣食無憂,林府諸人也對她頗為敬重。
張婆子現(xiàn)下說這些話行這樣事,林府眾人里無一個站出來斥責阻攔。
王氏怒不可遏,又要上前廝打,被馮氏死死拽住。
甄銳這時突然發(fā)現(xiàn)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似的,也沖到王、馮二人面前,大聲喝問:“你們算計我也就罷了,表妹她一個柔弱孤女,你們還要構陷欺辱她?!”
王、馮二人氣了個倒仰,這分明是甄家公子自己偷腥,現(xiàn)在反倒說成她們算計構陷他。
“甄家大哥兒看著風光霽月的一個好人,可是男人們愛干的骯臟事兒,你樣樣都是好手!我們沒有告你強欺良家婦人,你倒先誣賴我們?”
馮氏估計是氣極,竟顧不上溫柔寬厚的形象,豁然變得厲害起來。
王氏如得了支持一般,指著一旁風情萬種的紅衣婦人,喝道:“你若不肯,嫻娘這般嬌弱女子,她還能把你一個男人按倒辦那床第之事?你說我們構陷算計,證據(jù)呢?只怕是你自己見色起意,強迫我們嫻娘!”
被王氏稱作嫻娘的婦人,本是落落大方地站在一旁,一臉坦蕩毫無遮掩,聽了王氏這話,忽然滿面嬌羞起來,繼而掏出帕子嚶嚶哭出聲來。
甄銳不可置信地望著眼前的“嬌弱”婦人,想著前不久的被翻紅浪溫柔鄉(xiāng),目瞪口呆了半晌。想他甄大公子混跡風月之場多年,也算是其中老手,竟沒見過這等“有能耐”的女子。
他稍稍定神,不去理會嫻娘等人,轉(zhuǎn)而對著林清柔聲詢問:“妹妹怎么站在風口里,這是要出門?”
林清笑著點頭,直接道:“我為父親的病,四處打聽,終于請到一位神醫(yī),正打算出府相迎,卻被兩位當家嬸嬸阻在此處。”
她面露為難,話語慢了下來:“說是……說是府里出了命案,恐怕是擔憂此案與我脫不了干系……”
甄銳本與林清無甚交情,對其父林湖彥也不過是親戚份上,并不愿竭盡全力去替她們周旋,可這時正值他在旁處受了滿肚怒氣,當下恰好借此發(fā)作,于是便一整衣衫,將怒氣頓時全都抖摟出來。
他指著王、馮二人,高聲道:“你們算計我欺我不打緊,可你們這些破落戶讓林妹妹受了委屈,那是萬萬不能,我們甄家更是不能答應!”
“便是人命案子又如何?實話告訴你們,這案子能不能善了,與你們有干系或是旁人有干系,你們找的那些府衙的人都別想定案,甄家再不濟,也是可以向上請奏,東京城的洪青天與我甄家素來交好,請他來調(diào)查真正的實情,想必是極好!”
甄銳到底是做了好些年官的,這些威懾恫嚇綿里藏針之道,他在兩個后宅婦人面前拿捏的極好。
馮氏當先明白他話里的威迫且有了些懼怕,王氏雖蠢笨,但至少能察覺出馮氏的態(tài)度變化。
王氏氣不過,仍舊對著張婆子罵罵咧咧了一陣,到底不敢拿甄銳這個侯府貴公子怎樣。
林清暗嘆,這馮氏任是巧舌如簧,奈何此時甄銳忽然沒了讀書人的斯文,他這行蠻的法子對得倒是巧。
當下甄銳不再多說,喝退堵在門口的人,引著林清往府門外走。
馮氏急得跺腳,趕忙找了一個機靈小廝,派出去傳話給林峰、林巖。
……
林清與甄銳各一輛馬車,正往城門口趕。
忽然,林清的馬車在靠近府衙地界時,停了下來。
甄銳掀開軟簾,打發(fā)小廝去問出了何事。
林清隔著軟簾回道:“我擔心蟬兒……接神醫(yī)入府之事,大表兄撥幾個得力之人給我,便可以嚇退五嬸六嬸。還求大表兄此刻替我去一趟府衙,此事關乎人命,亦關乎林家體面,蟬兒是我的貼身小丫頭,平時驕縱慣了,我怕她堂上對峙逞口舌之快,讓人栽贓設計了去?!?p> 甄銳聽完,連連點頭,官司事小,倘若連累林家和表妹清譽受損,待他回家,父親和祖母那里怕是要狠遭一頓責罵……他指派了幾個機靈得力的隨從給林清,囑咐了他們幾句,便徑直往府衙方向行去。
看著馬車離去,林清神色倏然間變得凝重起來。
甄家,她是再也不想“回去”了。
上一世的事,是因她自己太過單純執(zhí)著,也因那些人心思自私歹毒,才造成她湖中慘死無人知曉的凄涼結(jié)局。
危墻之下,人人自顧不暇,哪里還有人看重她一個被利用殆盡的藥罐子孤女呢?
倘若父親救活了,她能盡孝膝下,縱使一輩子不見那人,抑或終身不嫁,又有什么要緊?此生今世,她只愿守著父親,守著自己的家,清清白白開開心心地過下去……
正想著,冬風透過軟簾縫隙,襲入車內(nèi),她不禁打了個寒噤。
馬車行至城門口。
“姑娘,到了?!?p> 梅冬說完,小心翼翼地扶著林清的手,下了馬車。
彼時一輛素色馬車,從城門外疾行而入。
“我家主人受邀前去救治御史林湖彥大人,人命關天,請大家借個道,容我先行!”
林湖彥為官勤懇且執(zhí)政親民,赴任姑蘇后,多次為民請命,當?shù)氐陌傩帐孔宥碱H為敬重他。
城門排隊的人,聞言紛紛恭敬避讓。
核查的小吏,極有禮而又快速地放行,并不忘言辭懇切地叮囑一句,“望先生為林大人竭盡全力!”。
林清站在瑟瑟風中,目睹這個畫面,不覺潸然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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