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皆神色大變,雁秋趕忙出去準(zhǔn)備濃茶,其間楊老太太狠狠瞪了殷夫人一眼,殷夫人見楊老太太不叫她起來,還當(dāng)著外人的面給她難堪,頓時覺得愈發(fā)羞慚窘迫,卻也無可奈何,事涉小姑遺骨生死一線,婆母大怒她焉敢反駁,除非她不想要名聲了,便也只敢跪在一旁無聲哭著。
“快取筆墨!”
王老太醫(yī)剛喊出口,一旁早有夏蟬遞上了筆墨。
“按方子速速煎藥!”
待王老太醫(yī)寫好方子,夏蟬就忙拿著出去抓藥煎藥了。
“老太太放心,雖然兇險,但到底是趕上了,若再晚些只怕難救。我先替林姑娘扎兩針穩(wěn)住心脈,待解藥喝下去,清清靜靜養(yǎng)上七日就無礙了?!?p> 楊老太太長長吁出一口氣,臉上神色終于好看了些。
“起來吧,好好地怎么就跪下了。”
楊老太太示意身邊的大丫鬟朱珠去扶殷夫人。
王老太醫(yī)是經(jīng)歷過后宮大事之人,亦素知侯門大宅的彎彎繞繞,當(dāng)下替林清扎完針便打了個馬虎眼悄悄退了出去。
殷夫人滿臉愧色,垂手立在一旁。
楊老太太親自看著人煎藥喂藥、吐藥再喂,直至林清唇上烏青之色漸退繼而安穩(wěn)睡下,才帶著殷夫人等離開了林清的庭院。
殷夫人一路上小心謹(jǐn)慎地跟著,再伺候楊老太太回房睡下才敢輕手輕腳地退出來。
回去后,自是委屈的一夜垂淚,甄老爺外任未歸,她連個說話訴苦的人都沒有。
……
林清中毒一事,在甄府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
有人說,這是因?yàn)樾母邭獍聊肯聼o塵的林姑娘,無意間踩著誰的尾巴了。
也有人說,這并不是中毒,因?yàn)榱止媚飸T常三災(zāi)八難,這回病得急了,小題大做。
總之,無論是哪種說辭,都是貶損林姑娘不會做人。
聽完夏蟬細(xì)細(xì)匯報(bào)后,林清無奈地笑了一聲,這果然是世態(tài)炎涼冷暖自知。
“除了這些素來趨炎附勢拜高踩低之人,可還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不同尋常的消息?”
夏蟬面露猶疑,頗有些復(fù)雜地看了一眼林清,道:“這話不知該不該說……”
似下了很大決心,又道:“后門看園子的春花她娘喝醉酒時說,姑娘這是叫兩個人害的,一個是舅太太,她……不想姑娘身子好了給二爺做媳婦!再一個是二爺屋里的大丫頭碧蓮姑娘,她也是不想姑娘身子好了嫁給二爺!”
夏蟬說完,有些氣呼呼的,又不安地觀察著林清的神色變化。
林清聽完,猛然咳嗽了幾聲,才好一些的臉色,又變得蒼白無血色。
“姑娘快喝口藥茶,千萬別動氣!”
夏蟬忙上去幫她順氣,又遞上溫?zé)岬乃幉琛?p> 接過藥茶,她輕抿了一口,略頓了頓,才算將這口氣順下去。
“我嫁給誰,與她們什么相干,橫豎不嫁她們甄家!”
夏蟬就知道這話不能說,一說準(zhǔn)戳到自家姑娘心窩子,可不說吧,又不行,回頭烏茉姐姐要是知道了,后果不堪設(shè)想。
她小心翼翼地試探:“我原本是不信的,碧蓮也就算了,舅太太如何會有這種心思呢?可春花娘說得有板有眼,我不得不告訴姑娘……”
果然,林清一下子來了興致,剛才的怒氣一閃而逝,恢復(fù)了如水般沉靜。
“怎么個有板有眼法?”
見林清追問,夏蟬忙道:“春花娘說,她有一回聽見舅太太與人在背后說姑娘不好,說姑娘這么大了,不該與甄家二爺總在一處,又抱怨老太太總提那當(dāng)年指腹為婚的笑話,說玩笑話也當(dāng)真,簡直是無稽之談。所以,若姑娘總病著,她就有理由駁回老太太,等甄二爺再大些,就先議起親來。至于碧蓮姑娘,也是素來愛在背后說姑娘身子不好,又小心眼愛計(jì)較,將來如何難做好一家主母,說的好像她能做得了一家主母似的!”
說著夏蟬氣憤地哼了一聲。
林清驚詫不已:“我知道舅母不喜歡我,但下毒謀害,這不至于吧……”
“可怕的是,有兩個人想害姑娘呢!舅太太和碧蓮只怕都有份!”
夏蟬正色提醒道。
王老太醫(yī)也說了,姑娘這是中了兩種毒,所以才會發(fā)作的這樣猛。
兩種毒,對應(yīng)著兩個仇敵,放眼甄府,明面上都是謙恭有禮,實(shí)際個個看碟下菜,若殷夫人真看重姑娘,下人們哪敢不把姑娘放在眼里,若碧蓮真尊重姑娘,甄二爺院里的小丫頭們怎會都遠(yuǎn)著她們。要不是有老太太護(hù)著,甄府這些人,只怕比林家那群白眼狼還要狠。
現(xiàn)在又來了一個祝寶兒表妹,殷夫人喜歡的什么一樣,可不是就嫌棄姑娘擋著她嫡親外甥女的道了,甄府未來主母的位置肯定是要留給自己囑意之人。
林清聽完夏蟬的提醒和分析,亦垂眸想了一會兒。
這次的毒,其實(shí)是她自己下的,為的就是引蛇出洞,誰曾想她要引的蛇沒引出來,反倒被其它毒蛇咬了一口。除了自己往銀耳羹里下的毒,居然還有旁的人也往銀耳羹里加了毒藥。
先前做銀耳羹的小丫頭,已經(jīng)被甄夫人叫回去,一番責(zé)打之后,便全部應(yīng)下了,說是她自己為了圖謀林家?guī)淼腻X財(cái),想毒害林清,然后打算趁亂偷些金銀玉器等。
甄夫人氣得眼冒金星,險些暈死過去,平日佛爺似的一個人竟嚷著要將那小丫頭亂棍打死。
還是楊老太太派身邊的侍女朱珠攔下,且言說林清終究是好了,也用不著傷人性命,更是不能報(bào)官畢竟家丑不可外揚(yáng),后來就遠(yuǎn)遠(yuǎn)地打發(fā)到偏遠(yuǎn)莊子里,命人看著做些粗重活計(jì)。
外祖母親自出來處理此事,林清倒不好再多說什么。
過了數(shù)日,她身體已然恢復(fù)如初。
自此以后,除了給外祖母請安,林清也極少去甄府內(nèi)院走動。
這日才下了雨,她想去街上買一味藥材,巧不巧地遇到了甄錦。
她中毒一事在甄府處處傳遍了,依著甄錦的性子,縱沒有往日情分了,他也不可能一直不露面且連一句話都沒有。
“妹妹……你可好些了?”
甄錦的聲音有些哽咽,甚而可說是嘶啞。
看著甄錦紅透了雙眼,滿臉關(guān)切地望著自己,林清心中有些不忍,卻不得不冷著語聲,道:“勞二表兄記掛,我已經(jīng)無礙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