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嬤嬤身后跟了十來個丫鬟婆子,院門敞開,一眼就望到了門外的人群已經(jīng)散開。
門口停著三乘黑色軟轎,應該是那位老嬤嬤預備的。
她走至林清跟前,領著身后眾人朝林清行了大禮。
老嬤嬤態(tài)度謙恭道:“老奴見過郡主!”
林清忙一把將其扶起,口中急道:“使不得!我雖為王妃義女,這樣稱呼終究有違禮制。”
老嬤嬤順著她的意思站了起來,臉上神色除了謙恭外,忽多了一點笑意。
“郡主的封號,王妃這次回京已經(jīng)向官家討了,不日就有圣旨下來。如今這樣稱呼,也無甚不妥。不過郡主能這樣謹慎,自然是好事,圣旨未降之前,在外頭可免稱呼,但是老奴是服侍王妃的人,私下自當聽王妃的囑咐,對郡主必要足夠禮重。”
林清含笑點頭,又往院門外看了一眼。
“嬤嬤這是?”
見林清神色驚疑,那老嬤嬤忙解釋道:“王妃得知郡主遭人陷害,特命老奴前來接郡主去王府,如此一來,那些謠言不攻自破。司徒家想娶郡主,只怕還不夠格。”
“王妃娘娘回金陵了嗎?怎的如此突然?”
林清的疑問遠不止這些,可余下的只能自己慢慢查探。
老嬤嬤見她滿面擔憂,大致猜度出意思,笑道:“無妨,官家只是為了堵住百官之口,將王爺叫進京去說道說道,做做樣子,一母同胞的兄弟,豈能真有事,官家總是護著。王妃昨日已回金陵,只是沒對外吵嚷,她原本打算靜養(yǎng)幾日再來接你,誰知一回來就聽見有人害你,王妃立刻急得吃不下飯,忙打發(fā)老奴過來,將郡主及家人一并接進王府?!?p> 林清這才知道,院外的三頂軟轎,是為她和父親、弟弟準備的。
可這時候這樣一走,入住到王府,且不說榮安王妃底細還沒查清楚,那甄家只怕是要顏面掃盡了。若論私心,殷夫人這般害她辱她,理當狠狠回報才是。但外祖母卻是甄家人,亦是甄家說一不二的老封君。這層顏面掃下來,不僅是殷夫人,就連外祖母亦要受牽連。
“知安多謝王妃娘娘大恩!但我來金陵一向住外祖母家的外院,總要和外祖母說一聲才是。”
林清笑著想讓老嬤嬤進屋坐著說話,誰知老嬤嬤卻擺起了手。
“郡主過慮了,楊老太太那兒,王妃已經(jīng)派人去說了,她老人家深明大義,又素來最疼惜你,必是極愿意??ぶ骷纯屉S老奴去吧,這檔口走才好,日常家用的物件王妃皆命人備下了。倘或使不習慣,便命人收拾好家用細軟,一并送到郡主的院中。”
老嬤嬤又躬身行了一禮,意思是現(xiàn)在就必須和她走。
林清想了想,遂點頭道:“也好,這時候走的確更好,還是王妃娘娘所慮周全。咱們便隨嬤嬤一道去,烏茉留下來收拾東西?!?p> 老嬤嬤點頭笑著避讓開,欠身請林清走在前頭。
夏蟬和雁秋二人會意,分別去將林老爺和林宣帶了出來。
林清看著人將父親背上軟轎,再看幼弟也跟著王嬤嬤上了轎,自己最后才上轎。
那老嬤嬤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與身邊諸人嘆道:“難怪王妃喜愛她,雖說前番莽撞了些,但大體上總是知規(guī)矩守禮儀,亦是個極孝順的好孩子?!?p> 諸人紛紛跟著點頭,附聲說是。
這一疊聲說下來,聽的人心中都有了另一番定義。
沒過多久,金陵城街頭巷尾再也聽不到林清閨譽有損的傳言。
待到榮安王府時,轎子竟直至二門才停下來。
榮安王妃親自在二門里迎了出來,見林清等人下了軟轎,忙上前一把摟住林清,語聲哽咽道:“我的兒,苦了你了?!?p> 林清低聲道:“多謝王妃……”
榮安王妃聽她道謝,忙立身拭淚。
“瞧我,一面擔心你們父女受人欺侮,一面又歡喜你從此可在我身邊長伴,竟至如此失態(tài)。”
林清心中驚疑不定,榮安王妃與她不過數(shù)面之緣,縱使曾與母親少時相交甚厚,亦不至于有如此悲戚的真情流露。且從前數(shù)次相見,也不過平淡無奇,哪里就忽然有了如此深的母女之情?
可瞧著她那模樣情緒,竟是半分沒有摻假!
“快進來,小心些!”
榮安王妃回頭看了一眼被人背著的林老爺和被王嬤嬤牽著的林宣,一疊聲吩咐,“別瞅著病的病小的小就都敷衍,若不仔細照看著,王府的規(guī)矩可不饒人?!?p> 林清被榮安王妃攬著,緩步往里走,最終在一個闊朗的院子前停了下來。
估摸著這個院子離王府正堂頗遠,但方位和格局都極好,屋宇房間陳設等一應比甄府給她的好上太多。
榮安王妃拉著林清的手,款款坐下。
“莫怕,到了這兒,就是自己的家,往后你若愿意,叫我母親也可以。想來一開始還不習慣,就先叫義母吧,往后再說。我疼你的心,同你母親是一樣的?!?p> 榮安王妃笑得慈愛和善,這份真摯的樣子,叫人無法不想親近。
林清立刻就紅了眼,哽咽道:“多謝義母……”
“你這孩子,又跟我說謝??靹e說了,再說我就惱了?!?p> 榮安王妃輕輕拍打了一下林清的手,頗似她幼年時母親責罰她的樣子。
“知安幼年喪母,長了這么大,除了外祖母,還從未有人這樣待我……”
看著林清泫然欲泣的樣子,榮安王妃又好聲寬慰了幾句。
待林清情緒稍微好轉后,榮安王妃忙將話頭一轉。
“王爺近日還在東京,估摸著要再過兩個月才回來,王府中也無甚避諱之處,你想如何自在就如何自在,不必理會旁人。有什么不好了,只管告訴義母,縱使這王府里不如意,大不了義母帶你回清河!”
榮安王還留在東京待罪,身為王妃卻一人先跑回了金陵。
這大約就是清河司馬家的嫡女,才有的資格和膽量。
看榮安王妃眉眼間的笑意漸濃,林清亦跟著心情舒暢起來。
不管怎么說,能擺脫殷夫人的發(fā)難,還是要多謝這位榮安王妃。
在查清母親之死是否與她這位“少時舊識”有關前,她始終抱著最清晰理智的想法去保留警惕,卻也不能完全就直接把對方當成了殺母仇人。
榮安王妃也是只是她母親少時舊識的其中一個,還須繼續(xù)細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