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覆水難收
新市街果然是新市街,什么都是新的,行人如織,高樓林立,一個接一個的精美靚麗的廣告牌從眼前晃過,服裝店,大超市,理發(fā)店,一個個店鋪林立,一派繁華景象,像是縣城般熱鬧喧嘩,這與在學校時的安靜環(huán)境大相徑庭。
鄭小越對這一切既熟悉又陌生,這個新市街上演了一幕幕的繁華與蕭條,不斷有人開新店,也不斷有人關(guān)舊店,新市街上的富人,窮人,農(nóng)民,工人,商人,學生,過客,甚至乞丐,小偷與地痞無賴,都能在這個街上共存,新市街儼然是一個濃縮的小社會。
看著眼前的繁華景象,鄭小越突然想起來,爺爺根本不在新市街,已經(jīng)搬到老市街上了。他心里暗暗埋怨自己,于是調(diào)整行進路線往回走,當看到自己兩手空空時,他才想起來要給爺爺買些禮品帶去,于是他拿手里的零錢,到了一家大超市,給爺爺買了一箱純牛奶。
望著那些面帶笑容的營業(yè)員,鄭小越想起爺爺也曾在這個大街上,也曾笑容滿面地經(jīng)營著自己的店面,而今卻不得不退隱到老市街,心里不禁一陣陣酸楚,于是他加快了步伐,轉(zhuǎn)向了老市街。
老市街就這么自然地展現(xiàn)在了鄭小越眼前,老市街像一個看淡了凡塵的老人,靜靜地矗立在青陽鎮(zhèn)上,默默地見證著青陽鎮(zhèn)的過往與滄桑。
老市街的房屋是明清的建筑風格,但卻不是現(xiàn)代的翻版建筑,而是青陽鎮(zhèn)古時流傳下來的原始風貌。這條街上顯然沒有那么多行人,更多的是本鎮(zhèn)的土著居民,偶爾出現(xiàn)的商戶零星地分布期間,但卻并未破壞了老市街原有的風韻。
一塊黑色的牌匾慢慢浮現(xiàn),“善診堂”三個大字赫然映入眼簾,這三個字鄭小越再熟悉不過了,望著眼前鎏金黑底的大字,鄭小越感慨萬千。
爺爺……鄭小越默默地叫了一聲爺爺,心里泛出一絲酸楚。
鄭忠義此時正拿著放大鏡,逐字逐句地在讀書,他手里拿著是一本《黃帝內(nèi)經(jīng)》,這本書他已經(jīng)精讀了無數(shù)遍,雖此時年過花甲,但仍不忘初衷,誓要活到老讀到老。
朦朧之中,忽聽得耳邊有人叫“爺爺”,莫不是自己的孫子來了?他已經(jīng)好久沒見到自己的這個孫子了,七十二歲的鄭忠義眼不花耳不聾,這一切都來源于他長久以來良好的生活習慣,行醫(yī)將近六十年,也養(yǎng)成了眼明手快膽大心細的生活習慣,他聽出這耳邊的聲音低沉而有力,無奈而又渴望。
于是,他放下放大鏡,把書做了標記,從柜臺后面走了出來。
隔著一道青竹簾子,他見到來人果然是自己的孫子鄭小越。
鄭小越手里提著那箱純牛奶,竹簾子被挑起,爺爺?shù)哪橗嫺‖F(xiàn)在他眼前。
他看到,爺爺原本并不高大的身材顯得更加瘦弱了,頭頂是稀薄的花白頭發(fā),爺爺并不是那種富態(tài)的人,干瘦的身材像是一把骨頭,一陣風吹過,恐怕爺爺也難抵擋得住,爺爺捋著花白的胡須,神采奕然,雙目炯炯有神,面色紅潤光澤,他笑瞇瞇地看著鄭小越,點頭贊賞道:“果然是小越來了,怎么樣了?工作找好了?”
鄭小越見了爺爺,興奮地說道:“爺爺,工作的事暫時還沒著落,今天正好有空,我來看看您?!闭f著,他隨爺爺進了診所。
診所里里還是這般布局,迎門而放的是諾大的中藥柜子,一格格抽屜里放著的是分類儲藏的中草藥,柜子最頂端擺滿了瓶瓶罐罐,里面放的也是配置好的藥材,柜子面前是一張紅木案子,上面放著一個脈枕,在柜子右側(cè),則是爺爺?shù)臅瘢@個書柜比較精巧,中醫(yī)古籍居多,藥柜后面是生活區(qū),爺爺一個人在這里做飯起居。
祖孫兩人在前面的診區(qū)坐下,這里擺放了兩把老藤椅,病號來看病的時候待診時可以在此休息,兩把藤椅中間放了一個茶幾,茶幾上有個暖水壺,旁邊放著幾個紙杯子。
鄭忠義拿起暖壺為鄭小越倒茶,鄭小越連忙起身,接過來暖水壺,先給爺爺?shù)沽艘槐纸o自己倒了一杯。
精瘦的鄭忠義穩(wěn)坐在藤椅上,瞇著眼睛盯著鄭小越:“感覺……怎么樣?”
什么怎么樣?爺爺是說這杯茶呢,還是問自己的學業(yè)呢?看來肯定是問自己的學業(yè)的,于是鄭小越躬身答道:“爺爺,我感覺還行,我覺得自己最起碼能勝任診所的工作?!?p> 鄭忠義表情立即變得嚴肅起來,皺眉不解道:“還行?什么叫還行?你是拉車上坡?力氣將就點還行?還是挖樹坑?大小可以誤差還行?記住,不從醫(yī)便罷,既然要從醫(yī),就要知道你手里握著的是條人命,這是要人命!什么叫還行?必須嚴謹,必須認真,來不得半點馬虎!你這孩子!還是年輕!”
冷不丁被爺爺劈頭蓋臉一頓訓斥,這是鄭小越始料未及的,他變得嚴肅起來,要知道,爺爺輕易沒發(fā)過這么大脾氣,自己的這個態(tài)度顯然惹怒了爺爺。
“把你的牛奶拿走,我不喝!”鄭忠義憤然起身,要送客了。
“爺爺,您老別生氣,我錯了,我知道錯了,可是我在學校都已經(jīng)學完備了,也學精通了,爺爺。”鄭小越也起了身,想要爭辯。
鄭忠義拿起了手中的這杯茶,遲疑了一下,潑在了地上,側(cè)目怒視道:“我問你,你能不能把這杯水重新收到杯子里?”
鄭小越微微笑了,不好意思說道:“爺爺,這不是覆水難收么?”
鄭忠義坐下了,杯子被他重新放在茶幾上:“人不是商品,人是萬物之靈,人死不能復生,人最寶貴的就是生命,咱們就是要挽救這最寶貴的生命,病人放心地把自己的生命交給你,就是對你放心,對你最大的信任,咱們怎能不慎之又慎?就像這杯茶,一旦潑出去就收不回來了,你把病人耽誤了,這命就沒了,怎么后悔都來不及!你要警鐘長鳴啊!”
鄭忠義用指頭摩挲著茶杯,繼續(xù)說道:“當年醫(yī)圣張仲景著《傷寒雜病論》里面有云,說此書合十六卷,雖未能盡愈諸病,庶可以見病知源,若能尋余所集,思過半矣,你知不知道這話是什么意思?”